柳老头并不像个种田老头，至少他的金黄竖瞳不像。
楚纤凝微微扬起声音：“您算是老神仙了？”
老神仙算是对老妖的客气称呼，毕竟妖族能活得长久，多半已经钻研出些自己的本事。
柳老头磕磕烟斗，深吸一口：“尊上抬举了，我算是老一辈里面混得最差的蛟喽。”
他额头上的确有两截角，不过看上去被生生削去一半，颇为骇人。楚纤凝眯起眼睛：“谁做的？”
“嗨，谁年轻时没做过点错事？应得的，应得的。”柳老头轻松笑道，“尊上是为何而来，心中可有定数？”
见他不愿提，楚纤凝也不想揭人伤疤。可是蛟实在少见，烟草也算是稀罕物，就暗暗将此事记在心里。
“并无定数，一无所知。”
“哦？这就奇了，我记得尊上执掌逍遥山以后，向来是果断的。”柳老头吧嗒吧嗒抽着烟，“那老头能帮上什么忙？”
楚纤凝斟酌道：“我有一个朋友在归山要了一纸婚书，而今他还没找到解婚书的办法，却被婚书的联系拖累，想遮掉那联系。”
“归山婚书？脑瓜都磕傻的那个？”柳老头嘿嘿一乐，“你这朋友，还真是痴情种。”
“他……的确是的。”
柳老头将烟斗丢进虚空，拍掉身上的烟灰站了起来：“尊上啊，不是老头不想帮你，你这个事不大好办。”
他从一旁的书堆里翻了两下，抽出一本册子：“我找找……你看，就这东西。”
那册子上配的图，和现世的婚戒非常像，楚纤凝险些怀疑柳老头也在异界养过魂。
“这玩意和扳指类似，不过是一对，你二人分别套在小指上，传闻说能挡住月老牵的红线。”柳老头一扬手，烟斗又回到他手里，吧嗒吧嗒抽个不停，“不过你看，这玩意是有禁忌的。”
上面写道：此物是天界某仙子所制，为防归山婚书下偶出怨侣的最后一关。它的坏处是戴上对戒的二人会相行渐远，而且是踩着命数分道扬镳。
若是再相合，很难很难。面都见不上的人，还说什么破镜重圆？
柳老头见她犹豫，问道：“尊上，你这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楚纤凝下意识就要否认，柳老头烟斗一抬：“且慢回答。若是尊上戴着，恐怕和常人不同，它不足以影响你的命数，只能让你和道侣渐行渐远而已。”
“渐行渐远，不算是影响命数么？”
柳老头又在书堆里翻找，将一本册子丢出漂亮的弧线：“看看吧。”
“这都是什么册子？”楚纤凝疑惑道，“你偷了姻缘簿？！”
“老头有这本事还在这破地方混饭吃？！”柳老头吹胡子瞪眼，唾沫星子横飞，“这都是强求了婚书又后悔的人！有人这辈子就图个面子，为了这面子三拜九叩七千阶，硬是将婚结了。可是本无缘分之人，强求不来，自然又后悔，有些能耐的转头求到了老夫这里。”
柳老头哗哗翻页：“但是你看，这里头划去名字的实在太多，这都是来求了这宝贝又反悔的人。可是这戒指对普通人而言，就是切断红线的利器，那就是生生将一桩好姻缘给舍弃了！”
归山婚书，不牵缘浅之人。至于是不是孽缘，这就全靠自己判断了。
楚纤凝沉默下来，静静看着那一个个名字。划去名字者十有八九，剩下那些夫妻，有大半标注了丧偶。
见她神色复杂，柳老头劝道：“尊上，还是想清楚。您庇护妖族，您需要的东西，老头怎么会藏私？”
楚纤凝木然抬头：“不是我，是我朋友。”
“好，您朋友。您朋友要是没您这修为，可得想个明白。哪怕只有一方天命不硬，这戒指都能将二人硬扯开。”柳老头不无忧虑道，“若是您有切断婚书联系的必要，那么这戒指也是唯一的选择了。老头看得出来，您现在收息敛气，硬生生压了几个境界的修为……不是您的作风。”
柳老头为了表示诚意，径直从博古架上取出一个玉盒，打开赫然是一对玛瑙戒指。
“这个会根据使用人的手指变幻大小，尊上不必担心。”柳老头将玉盒往前一推，诚恳道，“老头在这里名声不好，可能咱们妖族生来就不擅长这个周旋之道……您放心，老头知道那些小破蛇脑袋不灵光，定然给尊上添了麻烦，这是谢礼，就给您了。”
他要是有又想给，当场送您也不是没可能。
想起接待姑娘的话，楚纤凝笑道：“可是门口坐着那姑娘说，柳老头很大方。”
“是吗？”柳老头一咧嘴，露出两颗尖锐长牙，“我总是不出去，外面还这么说我呢？不错，老头到时候也送她点好东西，多谢她在尊上面前替我说话。”
他突然局促起来，枯瘦的手在衣服上反复擦了几下，将玉盒啪嗒一盖，往楚纤凝怀里塞：“这个您务必收下，说些实话，老头也受过您恩惠，但是一直没机会报答……”
楚纤凝灵光一闪，道：“这个先不论，你可知道青云公子在寻的花是什么花？”
“知道点，不多。”柳老头眉头紧锁，“难道尊上想借花献佛？青云公子执掌潼宁镇，他可不是什么善茬。尊上无事还是尽量别和他沾边。”
楚纤凝默默掏出青花令，两个人看着那精致刻字齐齐陷入沉默。
柳老头尬笑几声打破僵局：“那，这个，他还是蛮欣赏尊上的哈，给我刻得可潦草，大小都不均匀来着。”
实话说，这是楚纤凝第一次在外人口中听到有关青云公子的评价，饶有兴趣道：“他执掌潼宁，是心狠手辣的那一挂？”
“算是，不全是。”柳老头猛吸几口，压低声音，“传闻他是血溅五步，换得了第一个青花令。至于我，也是青云公子帮忙解决了仇家，这才心甘情愿在这里安家的。尊上别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整个潼宁范围内，但凡有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楚儿混得很好啊。楚纤凝诧异地眨眨眼，点头道：“我会提防。那他寻的花是什么？”
柳老头眼神深邃许多，淡淡道：“那应当是一味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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