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家姐妹说得没错，药材的主人脾气古怪。
在楚纤凝看来，何止是脾气古怪，简直浑身都古怪好么！
照理说这都已经是能进入潼宁的水平了，多少对自己的外貌有些要求。
比如进潼宁前被打缺牙的，那是进来前拿个陶泥充数也得补上，就怕还有人拿这事开玩笑。人都道是衣锦还乡，风光的时候，最好没有半点瑕疵在的。
坐在天星会大堂的老头却长得十分潦草。枯黄的头发和长髯虬结缠绕，堪堪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
他上穿一件皱皱巴巴的麻布短打，擦得满是油污泥土；下套一条麻布长裤，两个筒子似的，一条粗麻绳系在腰间。
之所以楚纤凝一眼认定他是药材的主人，是因为周围站着的衣冠楚楚的家伙都没他那个嚣张的派头。
老头也是一眼就看到人群簇拥中的楚纤凝。他嘴一咧，露出满口黄牙：“这么年轻的娃娃要买我的东西？能懂个几斤几两，不卖。”
说着一拍椅子就走，一瘸一拐的，还得身后的药师小跑着追上。
“老先生您看啊，整一个潼宁兴许都没有比他们出价高的了。”明视爷身法快，笑吟吟堵在他面前，“您不先说两句？那可是逍遥山的妖尊。”
说实话，活了百来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说她是娃娃。
楚纤凝漫不经心站在原地，任由卖药老头打量。她也就是现在急需，不代表她没这药就不行，只是到时候再想卖给她就难喽。
听说了妖尊名头，自己也的确看不出这“年轻姑娘”来路，老头咂咂嘴，哼了一声坐回去了。
来的路上楚纤凝也听说了，这老头专培稀奇药材，是潼宁的贵客。但他也不只做潼宁的生意，青云公子提过高价垄断，他也不愿意，所以是没有青花令的上宾。
风尘悄悄说，如果楚纤凝他们真的非要这个玩意不可，青云公子会帮他们出手抢来的。
毕竟这老头纯粹是想卖给出价最高的，对面是个祸世头子他也卖。
天星会很快支起桌椅，供他们临时对谈。这么明目张胆也是老头自己要求的，他也怕被杀人越货了。
卖药老头冲着楚纤凝一扬下巴：“真是妖尊？”
楚纤凝慢条斯理抿了口茶：“我就是个买药的，身份不重要。”
“不会是编的吧？”卖药老头眯起眼睛，“我的钱可不好骗！”
楚纤凝还没说什么，一旁明视爷的脸已经沉了下来：“老先生这是不信我们天星会了？”
“这世上招摇撞骗的那么多，谁知道她是不是。”卖药老头轻蔑道，“要不就别买，我看这宝贝有的是人想要呢。”
他按紧怀里的盒子就走。明视爷正要叫人拦，楚纤凝向他微微摇头。
于是卖药老头就看到周围人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上前拦他。
快走到大门的时候，卖药老头慢下脚步，恶狠狠道：“不管你是谁，要是踏出这个门，我就不卖了！”
说罢，往外重重踏了一步，作势欲走。
哒。
瓷杯与绒布轻碰，发出一声闷响。
飞毛腿就被这么一声轻响给拦住了。卖药老头理所当然地转身道：“尊上，我劝你还是不要——”
一簇金红火苗悠悠在他面前转动。
忽略满堂或惊或爽的眼神，楚纤凝上前两步，笑容满面：“本尊以为，你应当对逍遥山的作风略有耳闻。”
什么烧杀抢掠、睚眦必报，什么胆大妄为、杀人如麻，都是逍遥山常见标签。
当然这里面不乏妖族手笔，毕竟你都想把我儿孙炖了吃，我把你杀了也正常。这就不归楚纤凝管了，她平时挨那么多骂，还不允许拿坏名声做文章？
不理会卖药老头异彩纷呈的脸色，楚纤凝笑吟吟抓回那团灵火：“惊扰了老人家，真是抱歉。”
卖药老头目眦欲裂，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无名火。
“我也是恰好有些兴趣，这才抢了潼宁的先。逍遥山给出的条件，不会让你失望的。”楚纤凝笑容不变，靠回了软椅中，“难道老人家明明已有买主，却还要来潼宁炫耀一番？”
果然老头眼中精光一闪，声音洪亮一倍有余：“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不要名声的人吗？！”
在场的老狐狸心里都有数了。明视爷眼眸微眯，显然不太高兴。
楚纤凝也是猜的，毕竟不愿卖给她，也可以卖给天星会，否则来潼宁一趟做什么？这地方鱼龙混杂，他又没有青花令，照理说就是那种死了也不会激起水花的人。
为青云公子卖命的人，不见得都有爱才之心。
如此这般故作试探，想来是打算冒险出个高价，而他本身不知道这药材的价值。楚纤凝定了定神，庆幸自己赌对了。
与药师结仇，的确是不太明智的。但是以青云的执着劲儿，楚纤凝觉得他瞒着她也会把这玩意抢回来。
无端欠个人情，可就太不划算了。
卖药老头骂骂咧咧地坐回原位，天星会的人顿时好茶好果伺候上，叫那老脸上的褶皱都舒展了不少。
“尊上，我管半仙也不是什么不讲信用的人，这东西带来了，自然就是要卖的。”卖药老头将怀中盒子冲着楚纤凝极速开合了一下，得意道，“怎么样？的确是好东西吧？”
楚纤凝敢打赌，要是个凡人在这，半点看不清。
她的确瞥见了钥匙形状，以及浓郁的灵力。若这真是他兢兢业业自己种出来的，想谋个高价也正常。
要是她种的，她才不想卖呢。
郑重叹了口气，楚纤凝肃然道：“实不相瞒，本尊找它已经有段时间了。”
眼见他眼角的褶皱堆了起来，楚纤凝口风一转：“正因是本尊在找的东西，也有看不惯本尊的人在找。故而有人来找你老人家，是半点也不奇怪的。”
起起落落的，显然给管半仙的惊吓不小。他缓了口气，干脆先不搭腔，闭目想了很久。
睁开眼，他开口道：“我管半仙绝不会把买主的消息抖搂出去的。”
楚纤凝摸着下巴，笑着点头：“是是，本尊可没问。”
这一句又捶得他沉默了。
这无异于将他架在颜面的烤火架上：若是只卖给妖尊，像是怕了她，价抬不高；若是不卖给妖尊，像是故意和她作对，小命不保。
思忖良久，管半仙挺直脊背：“再怎么说，这也是我园子里的东西。老头可无意知道尊上的事，谁出的价合适，就给谁。”
“哦？若是有满城黄金，就可买去了？”楚纤凝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这要本尊从何而知？老头，你可不要因为本尊不理俗事，就信口拈来。小心你的牙。”
这就是怕管半仙乱出价，先吓一下。毕竟这玩意应当和长命锁那样，举世无双，楚纤凝也没把握拿下。到时候管半仙拿去献给归山什么的，那才叫求告无门。
在管半仙又开始闭目养神的时候，风尘匆匆来到楚纤凝身边。
她耳语道：“青云公子托妾转达，他会以举潼宁之力襄助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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