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轻柔散落，朦胧树影里钻出一个少女。
少女捂紧面纱，四下张望许久，等待月上中天，这才从树影中站起身来。
这膝盖打摆的狼狈少女正是楚纤凝。
从怀光院子里出来，楚纤凝就知道身后有人跟踪，无奈还是把元正神君送的唯一一张瞬行符给用了。
神君的符，自然挡得住其他天人的追踪。但楚纤凝能去的地方就这么几个，她生怕自己露了气息，只好龟缩在隐蔽阵法里面先躲一躲。
好容易等到逍遥山周遭没有半分天人灵气，楚纤凝蹲得脚都麻了。
她回逍遥山的唯一理由就是——藏书阁的防守堪比归山密殿。
“谁敲门……尊上？”
楚纤凝跌进一个柔软怀抱……不，也许不是一个。
一群姑娘七手八脚接住了她，春归当即关了门。
“除了尊上和宴公子，知道藏书阁的就在这里了。”春归忙递上一杯茶，“尊上，怎么样？”
楚纤凝猛灌几大口：“活着。”
她尚未看清姑娘们都是谁，就被围起来叽叽喳喳的关心，不知谁帮她把手里的茶杯也接走了。
“怎么回事？我看看。”
周遭的夜明珠嵌得太亮，耀得习惯黑暗的眼睛一片恍惚。楚纤凝用力眨了好几下，发现自己被扶到另一个怀抱里。
“寻风？”
“尊上很惊讶？”夏寻风笑意盈盈，“夏寻风的一生已经结束，尊上不如唤我叫六月雪吧。”
楚纤凝在她怀里瘫得很放心：“好。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话说回六月雪处理夏寻风的后事，为无疾堂找到一个继承人，正是原先打理店铺的掌柜，而今不过二三十岁。
那掌柜本是孤儿，愿过继到夏父名下，改姓换名。六月雪对他人品有所印象，也找不到更好的人托付，便答应了。在镇上将此事广而告之，自然后事也移交他处理。
夏寻风本人已逝，六月雪自认她没什么留恋的，当即拍板启程，往逍遥山去。牡丹、松石两只灵兽自告奋勇托她赶路，竟真能变大，轮换着背着她飞。
到了逍遥山，春归核实身份，便将她安排在大殿中住下。幸而宴无忧当时的许多安排没有撤掉，六月雪作为凡人，并未觉得山上太多不便。
屠松，也就是那只兔狲，勤勤恳恳帮她做了许多事，最后护送她上逍遥山，便回了族里，说是有事务处理，办好一定上逍遥山找她。
至于尚小虎，他看有那么多妖灵为她护法，担心自己添乱，揣着一万个不舍先回归山复命了。说是请到下山许可，马上就到她身边来继续学草药。
楚纤凝疑惑道：“据我所知，尚小虎一直没回去啊？”
“他迷路了。”六月雪神情微妙，“忘了介绍，这些姑娘说都是你救的？她们跟我学了点简单的，现在是周边镇上的小大夫，过几日就有尚小虎的消息。”
“归山弟子，不是应当自己能找到归山方向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尊上好奇的话，下次就请姑娘们找他回来说话。”六月雪笑盈盈道，“尊上，阔别多日，你看着有些疲惫啊。那位小公子呢？”
“别提了，被天界老贼追到老家了。”楚纤凝身上不乏，满脸疲惫，“他啊，也算是活着吧。”
纤纤玉指抚上她腕脉，六月雪挑眉：“尊上看着比之前还要强健几分，是琐事缠身？”
春归抱着一叠衣服在旁边蹲下，板正道：“这戒指尊上要换下来，春归帮你擦擦么？”
“哦，一点意外吧，不能摘。”楚纤凝往六月雪怀里挤了挤，两眼一闭就想睡。
六月雪怀里有轻柔的药香，很好闻，还安神。
眼睛刚一闭上，怀光的脸就浮现在脑海。楚纤凝浑身一震，握住春归的手：“逍遥山内，能支持她们不出去吃喝多久？”
春归道：“至少两年。”
“诶诶诶尊上，这只管吃喝，人固然能活着，可也会疯啊。”六月雪迷惑道，“到底什么事？尊上，我可是做好为你义不容辞赴汤蹈火的准备了，姐妹们好不容易聚在这里，您可以直说嘛。”
楚纤凝揉着眉心：“我准备闭关，择日飞升，期间恐有天人进犯逍遥山，你们是守不住的。”
“那这地方……”
“藏书阁建在阵中，必要时可换山为海，到时候春归明白。”楚纤凝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睡不着，干脆站起身来，“姑娘们与我本也没什么关系，打算请各位安身在周遭镇上。只是我怕他们丧心病狂，伤我逍遥山百姓。我闭关时，藏书阁必定无进无出。”
藏书阁中一时静默。一个姑娘小声道：“尊上，我们不怕死的。”
“尊上，镇民待我们……很好，我们毛手毛脚的，都不会怪我们。”另一个姑娘怕得抱住了双膝，这会儿抬头，眼眶泛红，“我们看到过尾巴都还不会藏的小妖怪，笑呵呵递给我们糖吃……我们信他们，也信尊上的。”
妖也是好的。
楚纤凝抿唇，一语不发，忽而衣袍被牵住了。
“哎呀尊上，若是真都打到了逍遥山，恐怕这天下也没什么净土了吧？”六月雪仍是云淡风轻的笑模样，“山下的百姓到时绝不能缺了大夫。更何况，这天下也不是谁都能知道，我是尊上麾下啊。”
“我只是……”
“尊上，别太担心了。”六月雪起身，柔软掌心揉开了楚纤凝紧皱的眉头，“还没到天下都是你扛的时候，我们自己能照顾自己。春归为你护法，我们分散在山下，也是你的护法。”
姑娘们不知是谁牵头，纷纷站了起来：“就是，我们在山下也有事可做，尊上尽管吩咐就是！”
“反正这条命，本就是尊上给的，我们与天人也有旧账在，叫他们闷声吃大亏！”
“尊上，天人把我们瞧扁了，您可不能看轻我们，凡人也有凡人能做的事情！”
楚纤凝看着愤慨的姑娘们，一时有些恍惚。
“好。”
她竟也有这样被支持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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