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睁开眼，看到了头上的天花板，我极力的调整着呼吸，万分庆幸，原来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梦。
“陈耀东，你醒了？”
听到这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我扭头一看，唐教练居然坐在一旁。怔愣几秒“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哪里？为什么唐教练在这？”
看我一副睡懵了的表情，唐教练笑了笑，开起了玩笑：“怎么，陈耀东，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了？”
“不是的，唐教练，我只是没有想到您会来。毕竟学校里的事情挺多的。”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无师自通，学会了这些场面话。
“陈耀东，你这话里有话的，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陈耀东啊！”唐教练以为我是带着情绪在跟他讲话。
“没有，唐教练，您误会了。”
听唐教练这样一说，我那时不时就会灵验的预感告诉我，唐教练这个时间前来，不完全代表他自己，是学校对我有了新的安排。
再看向旁边，我爸的神情，我更加笃定了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我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我不开口，唐教练是不太好直接说出来的，毕竟对于我，他的内心还是爱护的，可这是校方的决定，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改变的。这个坎，需要我自己迈过去，原来梦境都在提示我，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必须向前走，能不能迈过这道坎，重点在自己，而非他人。
“唐教练，不好意思，我可能是还没有完全睡醒，所以看到您的一瞬间，脑子还是懵的，谢谢您能来看我。”为了不那么尴尬，我主动开口，聊起了那天的比赛：“唐教练，那天的比赛~~”
“陈耀东，我代表学校，代表校队，谢谢你，冠军是属于我们的，更是属于你的！你现在受了伤，先好好休养吧！其他的事情，等你好了再说。”
“唐教练，我只是做了一个球员该做的而已，不是您教我们的吗？比赛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尽全力，拼到最后一秒。我们每一位队员都很拼，这份荣誉是属于大家的。”
话说到这里，我们似乎都找不到接下去的话头，气氛沉默了下来，一种凝重慢慢地蔓延开来，我看唐教练几度欲言又止，他这一刻的心态我完全感应到了，他是在替我难过和惋惜，我鼻头一酸，“为什么自从拥有了心灵感应之后，自己总是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爸，唐教练喜欢喝茶，您去买点茶叶，再顺便打点开水回来吧！”为了缓解这份沉默，我再次选择了主动开口，并且找了个借口，支开我爸，其实看他们的神情，在我睡觉的时候，估计他们之间应该已经交流过了，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跟我说罢了。
“好的，好的，唉，唐教练，您看，我这都没有给您泡个茶，还是小东懂事，您先坐一下，我这就去打开水过来给您泡茶。”
“陈教练，不用这么客气，我喝水就可以了，怎么好意思让您再出去专门给我买茶叶呢！”
“应该的，应该的，感谢您对我们家小东这么上心，这天寒地冻的，您还这么大老远的，专程过来看他。您就陪陪小东，稍等我一会就可以了。”
看他们互相寒暄着，这哪里是我认识的他们啊。因为都是教练，又因为我的缘故，他们私下的关系早就已经好得像铁哥们一样了，平时说话根本不会这么的客套。为了保护我尽可能的不受伤害，唉，这两位长辈啊，也是煞费苦心了。
看着我爸拿着暖水壶走出了病房，我从被窝里拿出了右手，故作淡定的整理了一下我的被子，看着唐教练，开口说道：“唐教练，您今天来，是有事要跟我说吧！我爸已经走远了，有什么您就直接说吧！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
“小东，你~”唐教练一脸诧异的看着我。
“唐教练，关于病情，我的主治医生都告诉我了，校队不可能一直等他们的主力队员养伤，对于这个结果，我无法改变，只有接受的份，今天您来，应该是学校做出了什么决定，让您来通知我的吧？是要让我离开校队吗？”我一脸冷静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可这一切在唐教练看来，就显得不是那么的正常了。
“陈耀东，对于你这次受伤，学校已经向上级主管部门提起了申诉，希望对对方球员恶意犯规做出公正的判罚。也希望你好好养伤，不要考虑太多，至于球队···”唐教练看我神色未变，咬了咬唇，继续说道：“就像你自己说的，球队确实没有办法一直等待主力球员缺席训练和比赛，所以~~所以学校希望你自己提出退出校队，因为你为学校和本市篮球比赛做出的巨大贡献，省技术职业学院已经破格录取了你，等你养好了伤，就可以去他们学校直接报道了。”
虽然算不上‘过河拆桥’那般凉薄，但是我的心还是被深深的刺痛了。这些年，我为篮球付出的所有努力，换来的，不过是某个高职的破格录取，也是，我不过是校队的球员而已，如果我已经是省队的队员，是在全国比赛中获胜的话，也许，录取我的就会是某个大学了吧？
虽然已经知道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是委屈和不甘，还是让我的情绪在这一刻想爆发出来，我这些年到底干了些什么？！我自己的付出，父母为我的付出····
我死死的咬着自己的牙，忍着疼，努力的调整着我的呼吸，被窝里藏着的左手早已经捏成了拳头。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半晌，我语调有点沙哑的说道：“唐教练，我知道了，我接受学校的安排，在这里，我口头提出离开校队，后面如果还需要我办理什么手续的话，就麻烦您帮我处理一下了。至于读高职的事，我需要和我的爸爸妈妈商量一下才能决定，这个事，我还不能自己做主。”
看我神色如常的说着这些话，唐教练一脸的难过和惋惜，我相信，他一定是为我努力争取过了，可是他能为我做的，也真的不多。虽然我们接触的时间不过半年多，可是他在我身上感受到了我对篮球的热爱，对队员的激励和爱护，作为主教练，他是爱才的，只是这个变故，不仅仅是对我，对我身边亲近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实。
“陈耀东，该量体温了！”护士小姐姐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进来，正好化解了我和教练之间的尴尬。“诶？怎么陈叔叔不在吗？”护士一看，坐在板凳上的不是我爸，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哦，这位护士，小东的爸爸去打开水了，我是他的叔叔，来看看他！”唐教练先我一步开了口。
“哦，没什么的，主任吩咐过了，让他不要老是躺在床上，上午下午都要试着下地活动活动的。”护士一边跟唐教练说着话，一边看向了我，递给我体温计的同时，又继续说道：“陈耀东，一会量完体温之后，你就下地活动活动，如果怕陈叔叔护理不了，就按铃呼叫我们过来帮你。”同样的，血压测量也在同步进行着。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护士，我上午已经下过床了，我可以自己来，没问题的。”
“那好，血压正常，你就继续躺着测体温，我一会过来收体温计。”说完，护士小姐姐就匆忙去往下一间病房了。
“陈耀东，你~你已经可以下地了？！这才受伤几天啊？这个主任到底靠不靠谱啊？！”听说我要下地活动，唐教练瞬间就不淡定了，虽然我已经不再是他的队员了，可是出于对晚辈的疼惜，他连发三问。
“唐教练，您放心，这个主任很专业的，他告诉我，这个肋骨骨折不同于其他地方，是需要适当活动帮助它康复的。”林主任说的那些专业名词我也记不住，索性就不解释给唐教练听了：“那个，唐教练，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您就先回学校吧！晚一点应该要训练了。总不能让队员们缺少您的监督吧！”
我并非下逐客令，只是唐教练再待下去，我也不知道还能跟他聊些什么，与其互相这样尴尬着，还不如让我单独待一会呢！
唐教练听我这样说，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本来想拍拍我的肩，又怕牵连到我的伤口，停顿在半空的手，迟疑了一下，最后搭在了我的右手上：“耀东，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是我们主动选择人生前进的方向，有时候却是被迫放弃一些选择，但是未来在哪，前路如何，都是我们自己闯出来的。我相信，以你对待篮球的热爱和韧劲，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只要你认真了，坚持了，都一定会成功的。你好好休养，有时间的时候我会再来看你的，今天我就先走了。”
一向话不多的唐教练，这番话，却差一点让我破防了。我把脸侧向了一边，不想他看到我快要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唐教练，您这就要走了啊？我这才把茶叶给您买回来，正准备给您泡茶呢！”我爸客套的话语在门外响起，正好遇到了刚走出去的唐教练。
“不用了，陈教练，学校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让耀东好好休养吧！我先走了！”没有多说什么，唐教练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东，你怎么不留唐教练多待一会呢？我这茶叶都买回来了。”我爸一边往病房里走，一边跟我说着话，他完全没注意，我偏着头，望着窗外，压根没看他。“小东啊，你看你们教练还是对你挺好的，还专门过来看你，你是不知道，他把你送来医院的时候，那表情，全是担心和自责。”
“爸，您能让我单独待会吗？”我知道我爸说这些，只是不想我心里怨恨唐教练，因为离队这个事，我爸肯定已经知道了，只是，这件事，肯定是需要唐教练亲自跟我说的，所以他们刚才的寒暄才显得那么的客套和生疏，他们太不会演戏了，这样的演技怎能不被我看穿。但是自己猜到的答案和亲口听到结果，这种心情的变化，真的还是差很多，不甘，委屈，还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本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接受了，可是，这个痛点，我还需要时间慢慢来淡化····
“陈耀东，时间到了，把体温计给我吧！陈叔叔，您回来了呀！”接过体温计，护士看了一眼，“体温正常，陈耀东，别偷懒哦！赶紧下地活动一下，我一会会过来检查的！”
“好的，护士，我马上起来。”
本来隔着一定距离站着的我爸，听我这样说，赶紧走到床头，把我的病床摇了起来，我带着情绪极不情愿的掀开了被子，我爸赶紧把一旁我的衣服拿过来给我披上。
“爸，我自己来。”说这话的时候，我还带着情绪，暂时不想和我爸有过多的交集，我爸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情绪波动，给我披上衣服之后，就默默的站到了一边，
虽然我爸和唐教练在门口没有多说什么，可是有没有通过其他方式交流，我就不清楚了，因为这一刻，我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不想理会周围的一切人和事。
我艰难的把衣服穿好了，又像上午一样，先把脚挪到了床边，右手扶着床头柜，把身体重心移到右侧的身体，挪动着屁股，右脚沾地，站了起来，只是我这会带着情绪，用力大了一点，身体重心一下子就向前了，眼看就要扑倒在隔壁的病床上，我爸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我的面前。选择站在了我和隔壁床之间，这样用整个身体给我做了支撑和挡板，避免了对我肋骨的局部冲击，只是这一碰，我还是疼出了眼泪，正好掩盖了我本来就忍不住的眼泪，也算是给了我发泄流泪的借口。
“小东，很疼吗？”我爸关切的问道。
“没事的，爸，我缓一缓就好了。”我咬牙回答着。
“要不我请医生过来检查一下吧？！这样保险一点。”
“不用了，爸，真的不用了，就是轻轻碰了一下，牵扯到了伤口而已。”也许是持续的疼痛让人麻木了，所以很快的，我就适应了。
因为脚踝处还有伤，所以我最多也就只能站着，还无法杵着拐仗行走。而且因为唐教练之前跟我的聊天，我现在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在活动身体这件事情上，我的情绪还在被迫选择退役这件事情上出不来。
我爸看我久久不出声，以为我是因为伤口疼痛。但是看我眼神空洞，表情木然，不得不出言打断我飘忽的状态：“小东，你到底怎么了？你别这样吓唬爸爸行不行~”言语里的关切让我的情绪再也不受控制，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这感觉，怎么说呢？从小被教育着男孩子流血不流泪，长大一点，更加不允许自己表现的这么软弱，所以，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是通过运动的方式发泄了出来，所有的痛苦，难过也都是自己躲在角落里默默消化，可是这一次，积压了太久的情绪一旦找到了爆发点，真的是有点收不住了。
站在我对面的父亲，看着已经和他一般高的我，委屈地像个孩子一样，我爸也动容的轻轻地拥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耳语：“小东啊，有什么不痛快的，都哭出来吧！哭过以后，你就是真正长大的男子汉了。”一边说，我爸一边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唐教练跟你说的，也是学校斟酌再三的安排，我和你妈妈也都知道了，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就是想等着你的伤好一点再说。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为了让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今后的出路，我们和学校沟通后还是觉得要早一点告诉你实情，这样~~”
“爸，我只是不甘心，只差一步，我也许就是省队的队员了，也许就可以站上更高的领奖台了。呜~呜~呜~”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心的哭的像个弄丢了最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般。
“孩子，成长都是需要付出的，有些人付出了时间，有些人付出了体力，只不过你付出的代价在现在看来，是大了一点，可是谁又能说，这次的付出不代表着以后会有巨大的收获呢？”我爸一边轻声的说着，一边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抚着我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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