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至今没有解密，只因涉及到一桩丑闻，我们内部最高级别的间谍案丑闻！”
白发苍苍的老方城开口说道。
“事情过去几十年了，也许你是能够等到解密的那天。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桩间谍案，我就是经手人之一。”
丁文深的嘴唇颤得厉害，脸色通红，卢千阳看得出来，他内心很是激动。
“一位掌握最高机密的高级领导人物要出国，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带着机密文件上了飞机。作为国安部门，我们甚至没有一丝的权限阻拦飞机起飞。”
方城眯了眯眼睛，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段岁月里。
“国安高层做了两手准备，最高领导立即前往中央领导人处进行汇报；另外就是着手安插人手上飞机，在那个叛徒身边钉颗钉子。”
“如果飞机能够到达预定的目的地，万事大吉；若是半途改变航线，转飞他国，那就……”
方城没有继续往下说，丁文深的眼睛已然红润，他慢慢地抬起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来，低下头，默默地擦拭着镜片。
“后来的事情，虽然民众不了解，我们内部却很清楚。那架飞机偏移航线一千多公里，最后坠毁在其他国家的沙漠里。又是我秘密带人去了现场。”
方城的鼻翼微微地抽了抽，默默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丁文深。
“飞机上无人生还，你父亲临死还握着枪……”
一滴眼泪淌了下来，滑落在黑色的紫檀木桌面上，被顶上的灯光照得闪闪发光。
方城又叹了一口气。
“当年为了布置这个任务，只有两个人是可以让我信任的，一个是袁克佑，一个就是你的父亲丁沉舟。”
方城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我很犹豫，到底派谁上飞机，因为我知道，谁上去，谁就只有一半的生还机会，而这一半的机会还只能是寄希望于那个叛徒不会叛逃。”
方城站起身，绕过宋开山的身后，走到丁文深的背后，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我把袁克佑和丁沉舟都叫了来，把其中利害说清楚，又把任务的细节讲明白，让他们自己选……”
方城不再往下说了，他那只粗糙的手明显能够感受到丁文深的肩头有些颤抖，这是一个残酷的真相。
等丁文深渐渐有些平复，方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处理后事是我亲手完成，国家为了掩盖这件事情，销毁了所有的档案，在我和国安领导的坚持下，只留下了你父亲丁沉舟的档案。”
“事后，我们都没有告诉袁克佑真相，也许他能够猜测得到，也许他心里还存有侥幸。”
“我违反纪律告诉你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无论我们的国家面临什么样的危机，总有那么一拨人会站出来，即使是明知前面是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奔赴向前，他们都会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为这个国家和民族战斗到最后一刻！”
方城说完，丁文深缓缓地抬起了头，眼里噙满了泪水。
“文深，你刚刚说的那些弊端，最高层应该都是清楚的。可是，在现在这个局面下，我们别无选择，我们那一代人为建立这个国家付出所有；他们这一代人为建设这个国家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
“但是我们必须相信，在未来的那一代人身上，他们有更大的智慧，可以把这些你看到的弊端一一纠正，一一摒除。”
方城又轻轻地拍了拍丁文深的肩，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在两人中间的宋开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凝重的脸色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他端起酒杯，举了起来。
“来，这杯酒，敬那些死了的烈士！”
坐在宋开山对面的卢千阳心里顿时一热，他很喜欢宋开山话里的那个“死”字。
一般人也许会用牺牲，只有这个死字才能彻底地诠释那份悲壮和无畏。
卢千阳不由得又想起蓉城博物馆里的那面“死”字旗，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这个字的分量。
所有人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左冷月的脸颊微微泛红，她感激地看了一眼对面宋开山，宋开山微眯着双眼，神色变得有些愉悦。
等大家都放下空杯，左冷月连忙站起身，先拿过桌上的红酒醒酒器，给宋开山、方城和丁文深倒上，又回过身，抓起那瓶茅台，给卢千阳和自己的杯子里满上。
“有机会，我真想回去看看……”
丁文深仿佛一身轻松，他侧过脸，看了一眼宋开山，淡淡地说了一句。
宋开山还未开口，那边的方城说话了。
“文深，你不是要回去看看，你是一定要回去的。你父亲的骨灰一直未下葬，存放在八宝山，骨灰盒没有名字，只有编号：9673。这个号码曾经是他的警号，等那件事情解密了，你把你父亲的骨灰领出来，带回上海……”
方城说到这里，竟然停住了。
丁文深满脸诧异，只有卢千阳心里明白。
“把他埋在英雄岗上……”
方城用颤抖的声音吐出一句话来，同时，他的眼眶一红，一滴浑浊的泪水滑落了下来。
卢千阳心里一酸，英雄岗，也许方城现在还不知道，英雄岗已经被推平了，那些埋在上面的英雄们，已经被迁到了那个低洼的坳地里了。
丁文深看着方城落下的泪水，也是眼睛一红，使劲地点了点头，端起酒杯，把那鲜红的酒汁倒进口中。
宋开山见着方城有些激动，连忙侧过身，轻轻地拍了拍方城粗糙的手背，安慰着他。
“老方，日子慢慢好起来了，现在的局面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方城还是满脸凝重，轻轻地摇摇头。
“老宋，当年你是李部长手下的少有的几个直属特工，你是晓得的，我们在任何时期，最不缺就是汉奸和叛徒，即使是现在这个时代，依然如此，甚至比我们在上海那个时期更严重，敌人对我们的觊觎和阴谋从未停止。”
方城说的是实话，也许在国内听不到，看不见。在香港的宋开山多少是了解一些的，现在的他不敢说知道有多少敌特潜伏在内地，但是他是知道有多少内地高官的子女在香港，在美国，在欧洲……
权力寻租，历朝历代，从未停止。
“慢慢来，有些事情不是一蹴而就……”
“抓一个，杀一个！”
方城厉声说了一句，宋开山顿时闭上了嘴。
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对面的卢千阳心里更是一惊。
金海、徐天，现在的方城，他们都说出同样话，同样的态度。
对待敌人，手段就要如冬天般残酷！
突然，宋开山衣兜里的电话铃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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