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她俩离去，高辛王收回视线，说道，“这里毕竟是高辛王宫，你的身份着实不宜久留。玱玹，早点回去。“
“师父，小夭她…”
高辛王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小夭已成婚多年，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有她夫君管着。我管不了，你更不该过多插手她的事。你爷爷没有提醒过你吗？坐在这个位子上，看似什么都能唾手可得，但往往最想要的，反而成了奢望。“
“师父教训的是。“
“如今我哪敢跟你说教。“高辛王笑了起来，”我只是个年老的父亲，现在还算有点权势。膝下两个女儿。一个早已不用我操心，另一个，我不能让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嫁人。她同样可以和她姐姐一样任性而为，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人共度余生。“
玱玹愣了一下，“看来师父并不满意我的提议。“
“我本就给你准备了真正属于你的东西，不需要你用任何东西来交换。只是眼下，阿念遇袭，我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其他的事，日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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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这一觉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做了很多乱梦。
梦中，阿念一袭白衣与玱玹成婚，她回头看她，眉眼间尽是哀伤，她哭着说，“姐姐，我不要嫁给他，我不要去神农山。”
梦中，玱玹站在她的床榻边，睥睨着她，冰冷地对她说，“走到今日，轩辕山，神农山，五神山都属于我了，整个天下都是我的，你也终将属于我。“
梦中，相柳脚踩白雕，端立在七彩云霄中，手持一把银色大弓。他搭箭拉弓，一箭射穿赤水丰隆的胸膛。他冷漠的声音在空中回荡，“这都是你应得的。“
梦中，下雪了。整个天空都是铅灰色的，雪花从灰色的虚空中一片一片翩然落下，落在她额上，柔软的清凉，久久都不曾融化。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额头，猛然睁眼，防风邶的脸近在咫尺，幽黑清澈的眼眸里，映着她一脸吃惊的模样。
“你终于醒了。”他坐直身子，眼里尽是浓浓的笑意。
小夭呆愣了一会儿，似才从乱梦中醒来，懒洋洋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高辛王备了晚膳，差人都来唤了几回了。”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我看你睡得沉，让你多睡会儿。”
“一夜没睡我就乏得很，可是你为何看起来一点都不累？“小夭也不起来，就这么躺着，胳膊搭在额上，衣袖盖住了脸。
“我..不能累。”防风邶淡淡地说。
小夭心里急急地掠过一阵难受，还未细细品味，只觉防风邶掀开她盖在脸上的衣袖，轻轻吻了下她的鼻尖，又轻轻吻在她的唇上。
“夫人是想一起再睡会儿，还是现在起来去用膳？”他拉开小夭搭在额上的胳膊，邪恶地看着她。
小夭满脸通红，“现在起来！起来用膳！”
邶唇畔含笑，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扶她坐起，“蓐收下午也醒了。他说前几日玱玹有意停战，派赤水丰隆来劝降，还说玱玹愿意娶阿念为后。”
“玱玹要娶阿念？”小夭站在角落里匆匆忙忙地换衣服，听到这话，略感惊讶。
防风邶坐在榻沿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笑着朝她勾勾手指。“过来。”
小夭走到他面前，邶起身边帮她整理衣襟边闲适地说着，“蓐收说，赤水丰隆传达的意思，类似于商贾家的平妻，一国两后，共居神农山。依神农山上那位王后的性子，怕是恨不得要生吞阿念才罢休。”
“所以，你觉得这次，左耳背后的雇主是神农馨悦？”小夭想了想，又说，“可是…馨悦虽擅妒，但她不傻。这个节骨眼上，阿念若是出事，她怕是第一个会被怀疑的，事后她没有办法为自己脱罪的。阿念是高辛王姬，就算玱玹要维护馨悦，高辛王也不会轻易放过她。而且，她远居神农山，又怎么会知道玱玹劝降的条件还包括要娶阿念？“
“她是王后，自然是有人会跟她说。“ 防风邶使劲揉揉小夭皱起的眉心，”你若好奇她究竟敢不敢这般破釜沉舟，可以亲自去神农山问问她。“
小夭哭笑不得，“说的倒是轻巧，哪有人会轻易承认自己的罪行。难道我去问她，她就会对我说实话吗？“
“会。“
“神神秘秘…“小夭斜睨他，”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防风邶笑道，“不敢。”
“真没有？”
防风邶挠挠额头，故作为难地说，”当年，出于关心，我就去探望了一下她的伤势，顺便和她聊了几句。这些年，本着对轩辕王后的尊重，也会偶尔给她送些小礼物。”
关心？探望？聊几句？送礼物？
小夭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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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高辛王把家宴直接摆在梓馨殿内。这几年他身体一直不好，除了必要的朝政，大部分时间都在梓馨殿内。
他指指案几上的图球，“邶，帮我打开它。”
防风邶走过去，把手搭在上面，催动灵力注入球内，一副气势磅礴的大荒地图出现在殿内，占据了整个大殿。山峦起伏，江河奔涌。
高辛王站在殿中，指着一处，问道，“那里是什么？”
小夭说，“那里是高辛的疆土。”
“是的，山，水，土地组成的高辛疆土。”
他又换了个方向，问，“那里呢？”
“是…曾经的神农，现在的轩辕。”
“都是山，都是水，都是土地。何来的轩辕神农和高辛？”高辛王淡淡地说。“很久以前，阿珩就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当时的回答，和你一样。”
他望着奔腾的江河，又对阿念说，“这天下，本来只有山，水，土地和百姓，后来才有人把他们分裂成一个个的疆域。天下一统，才是大势所趋，阿念，你能明白吗？”
“父王，你什么意思？我们高辛要被轩辕打败了吗？”阿念问。
高辛王笑了笑，“傻丫头，高辛本来就是我为玱玹留的。他在高辛两百多年，我是把他当储君培养的。十年战火，已让本是富庶的高辛消耗太多，我不能把高辛消耗殆尽了再交给玱玹。所以，等过了今年的汛期，我就准备禅位给玱玹。”
这么大的事，高辛王却说得那么云淡风轻，甚至只是在一场不算正式的家宴上。
“父王…我不明白，若你本就要禅位给表哥，为何还要费尽心思和他打了那么久的仗？”
“没有轩辕的金戈铁马相逼，朝堂上的那些朝臣怎会轻易应允。阿念，战争结束了。”他的声音里有疲惫，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我会再派使臣去邀约玱玹面谈。你是他的妹妹，从小与他一起长大，将来你就是轩辕的王姬。我想他看在我的几分薄面上，也会保你一世安乐。”
高辛王回身深深看了防风邶一眼，分明是想说些什么，开口却只是淡淡的一句，“帮我把地图收起来吧。”
防风邶收回灵力，地图消失，大殿内又恢复如常。他若无其事地坐到小夭身旁，刚才高辛王说的这个决定，好像丝毫不能让他的内心起任何波澜。
小夭想起他曾经和她说过，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活上万年。恐怕等玱玹老了死了，轩辕国灭了，他还是现在的样子。这天下分合，本就是常态，若放到时间的长河中，实在太过稀松平常。
她在桌下紧紧握住他的手，生怕这万丈红尘留不住他这世外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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