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云淡风轻。
莫锦辰并不是很喜欢特别晴朗的天气，可能是种族原因，她更喜欢那种湿润的阴雨天，连同鳞片都滑溜溜的很舒服。
一整天的好天气，让莫锦辰觉得自己晒成了龙干，外焦里嫩的那种，鳞片都快干透了。
偏偏她还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如若一个人，天气一晴朗就显得没精神，终归还是奇怪的。要是被那些闲的发慌的相关部门盯上就麻烦了。
所以一天莫锦辰都在强打精神，知道晚上，舍友们都休息了，她才出去透了透气。
其实她最想的还是去泡个水，最好是大海那种一望无际，可以自由翻滚的地方。
当然这是痴心妄想，她要是真化成原形在大海里打滚，除非潜的够深，运气够好，要不然结局肯定和原主差不多了。
她幻想着咸湿的海水波光粼粼的模样，不知不觉已经从站在走廊上透气，一直走到了学校的潭水那里。
潭水已经快干涸了，里面还能看到黑色的垃圾什么的，让莫锦辰望而却步。
她是想在水里翻滚想的快疯了，但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境界。
这和在下水道翻滚有什么区别？有损她龙族的尊严。
好吧，她也不知道她这条卑微小龙有什么尊严。
“啾啾！”
一声清脆的鸟啼响起，莫锦辰抬头看去，一片羽毛落在她的鼻尖。
是一只很普通很普通的杂毛小鸟，看起来圆滚滚的。
见莫锦辰安安静静地看着它，无害地对它摊开手掌心。小鸟歪了歪小脑袋，扑腾着翅膀停到了莫锦辰摊开的手上。
这时候年轻的小鸟还不知道，永远不要相信熊孩子表面的乖巧无害。
它刚刚停下，莫锦辰就收拢了掌心，不顾小鸟的剧烈挣扎，拨开了它外面那层厚厚的羽毛。
小鸟：？？？这么刺激的吗？
大人邀请的人怎么一上来就剥它衣服（羽毛），玩这么大的吗？
不愧是大人邀请的人......它是不是应该象征性地挣扎一下，然后娇羞承受？
还好莫锦辰不知道这只鸟在想什么，要不然保不齐就将它扔到下水道去。
从一只鸟的脸上莫锦辰也看不出什么娇羞，她扒拉扒拉它外面一圈的杂毛，露出底下色泽亮丽。
“果然......外面的杂毛果然是伪装啊。”莫锦辰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吹飞了自己手上的几根落下的羽毛。
“你是......”她眯了眯眼，有些不确定地皱眉问道：“青鸟？”
青紫色的羽毛，蜷缩在羽毛内的第三只脚。这似乎都和传说中为西王母取食传信的神鸟对上了。
人间既不能相见，唯望在蓬莱仙山可以再见。但是蓬莱无路，只有靠青鸟传信。
所以，这只伪装的青鸟......是来干什么的？
见自己的身份暴露，小鸟哼唧了一声，在莫锦辰的面前化成人形。
是一个头发蓝紫色的姑娘，眼尾上扬，英姿飒爽。
她的衣物就是她羽毛的颜色，虽然个子不高，但腿却显得很长。她上半身就像披着长长的羽毛，下半身裤子很短，露出洁白结实的长腿。
“我是来传信的。”她小脸似乎隐约泛着不正常的红，嘟着嘴说道：“大人找你。”
“大人是谁？”莫锦辰看着面前的女孩问道。女孩明摆着也是个精怪，不管是青鸟精还是别的什么鸟精，反正和莫锦辰是同类，她还是有一两分亲近的。
见女孩不回答，半晌后，莫锦辰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古怪。
“你家大人不会是......西王母吧？”
青鸟：“......不是。”
她跺了跺脚：“磨磨唧唧的，你到底来不来。哪有你这样婆婆妈妈的龙啊。”
这句话一出，莫锦辰立刻提起十二分的戒备。
“你知道我是龙？”莫锦辰眯起眼睛：“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自问伪装的很好，几乎没有露出过头上的角。因为不确定同类里是否有叛徒，哪怕是在妖族和精怪面前她都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包括之前那黄鼠狼学子都不知道她是妖。
所以，眼前的这只青鸟是怎么知道的？
“别紧张啊你，我没有恶意。除了我这类的特殊精怪，普通精怪或者妖族是看不出来你的真身的。”她立刻举手表示没有恶意：“我是沾染了仙人之气的青鸟，我的眼睛自然不同。”
“而且你放心，这世界上应该没有第二只青鸟了。”她随意地道，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孤单痛苦的事情。
莫锦辰顿了下，收敛了自己的杀气。许久后，她小声地问道：“那......还有龙吗？”
青鸟看着莫锦辰低垂的头，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面前这是一只没有成年的龙崽崽，还处于会依赖同类的年纪。
这世界的龙族，渡过幼年期需要一甲子。面前这骨龄二十岁左右的龙崽子，在龙族中只相对于人类的六七岁。
“有的哦。”青鸟伸手揉了揉莫锦辰的脑袋，隐约感觉到手下稚嫩的龙角的触感，软软的，明显和传说中成年龙族坚硬狰狞的角有所不同。
“只是早在当年针对妖族和精怪的法律颁布之后，龙族就隐世了，我也不知道现存的龙族在哪。”
见莫锦辰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青鸟于心不忍道：“但大人也许知道。”
“大人？”莫锦辰眼里闪过思量：“他是妖族或者精怪吗？”
“不是。”青鸟摇头，见莫锦辰的表情立刻防备起来，她连忙补充道：“大人不是人啦，诶呀......这样说也不对，反正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见莫锦辰还在犹豫，她狠狠地跺了跺脚：“你到底去不去。”
“去。”莫锦辰抬头，同意了。
青鸟在前面洋洋得意地带路，自认为自己靠人格魅力征服了这只犹犹豫豫婆婆妈妈的小龙崽子，不愧是大人手底下的一员大将。
只是莫锦辰没有告诉她，她会同意和青鸟一起去见那位大人的原因是......
这青鸟看起来有些傻兮兮的，让这么一只鸟来传消息......应该真不是打算骗她的。
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
这傻鸟蠢的很有安全感。
......
有一句诗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当时莫锦辰不能理解这句诗里描述的地形路径。现在，她理解了。
在后山绕来绕去，莫锦辰还真没想到学校后的群山这么大。而且里面还别有一方洞天。
瀑布旁，她见到了青鸟口中的大人。
青色衣裳的男子坐在瀑布边的石头上，水雾缭绕。单凭长相和气质，确实是一个谪仙般的人物。
按气质，有些像修仙世界的云延，飘逸出尘。
但看了看那双浅绿色的瞳孔，莫锦辰把怀疑他是云延的想法掐灭了。
云延这厮，几乎所有世界的瞳孔都是琥珀色。所以，凭借这个，这家伙应该不是云延吧？
空间中的光团子：......宿主您不是一般的不靠谱。
它真的觉得云延要是知道自己和莫锦辰渡过了这么多个世界，莫锦辰还在用瞳孔眼色来判断是否是他的话，一定会气笑。
希望云延不知道吧。
不过莫锦辰倒是猜对了，面前的这位，还真不是云延。
“你是谁？”
莫锦辰一边问着，一边已经忍不住往瀑布里走了。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在清澈自然的活水里活动过了。
青衣男子温润地笑笑，似乎看出了莫锦辰的渴望，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先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莫锦辰也没客气，吧嗒吧嗒地就往瀑布中央跑。整个人浸透到睡中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愉悦的咕噜声。
半点龙的威严都没有，反而像被顺毛的猫，配合着她那张白嫩嫩的脸，怎么看怎么可爱。
青衣男子没忍住轻笑出声，在莫锦辰软乎乎的，没什么威慑力的谴责目光下，他表情自然地道：“你好小龙，还没有自我介绍......”
“我是灵均，是此地的镇守。”
“灵均？”莫锦辰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正是。”灵均眉眼里有了草木的灵气，笑起来就好像风吹过千里的草，清新且柔和。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莫锦辰的头发被瀑布的水冲刷的有些散了，虽然知道在场的没有人类，但她依然警惕地重新将其扎好。
“你就不好奇什么是镇守吗？”边上活泼的青鸟终于开口道，疑惑地问。
“不好奇。”莫锦辰回答的斩钉截铁。
她赌五毛，灵均之所以把她叫过来，八成和这个镇守有什么关系。
那她就才不愿意自己开口问呢，肯定很麻烦。
“不愧为为鳞虫之长，果然敏锐。”灵均向咋咋呼呼的青鸟招手，原本还蹦蹦跶跶的青鸟一下子老实下来，乖巧地化成原形停在灵均指间。
莫锦辰没明白什么是鳞虫，按照她作为人的本能她并不喜欢虫这个称呼。但看灵均这个表情，这应该是一句夸赞。
她明智地选择闭嘴。
莫锦辰没有继续说话，灵均也没有觉得尴尬，而是浅笑着自己说道。
“如若这世间还有神，那此地镇守就是此地山神的意思。”他指间灵力化为蝴蝶，青鸟活泼地与那只灵蝶嬉戏着，看着这一幕，灵均的眼神变的更加温柔起来。
“但这世间已经没有神了。所谓镇守，不过是被困于方寸之地的可怜虫罢了。”他自嘲地笑笑，错过了莫锦辰瞳孔剧烈震荡的表情。
其实灵均后面说的话莫锦辰根本没听清，她满脑子都是“山神”二字。
献祭给她神祭的那位神明，虽然一直被供奉在战神的神坛，但她在那个世界曾经翻阅了无数古籍，其中就有记载过那位神明是来自雪山。
在还没有战争的时代，他被称为雪山的神明。
雪山的神......山神吗？
“你曾经是神？”莫锦辰突然用力抓住灵均的手腕，力道之大以至于她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是也不是？”
灵均不解地看着她，指间的蝴蝶散开，浅绿色的碎片随着风吹过莫锦辰身侧，如同清冷的泉水流过她焦急的心。
莫锦辰很快冷静下来，松开时有些疲倦地道歉：“对不起，我失礼了。”
“无碍，只是......”灵均不在意地微微摇头，想问的问题却在下一刻抑在了喉间。
莫锦辰用手撩起湿漉漉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下一刻，额间绯色绽开，像一朵未开放的红梅。她的眼睛也附上了浅浅的金色，配合着龙族眼周本来就存在的金色鳞片，如同一位真正的神明降世。
一阵风以莫锦辰为中心扩散出去，吹的灵均的衣袖猎猎作响，周身飞过数百只浅绿色的蝴蝶。
“你见过类似这样的印记吗？”莫锦辰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作为风和雨的主宰的龙族，她天生会司掌行云布雨。好吧，不是司掌，而是她情绪一激动，天地间会很明显地回应。
比如，如若她现在哭的话，这里必定会有一场雨。
所以莫锦辰只能努力地忍，忍的眼尾泛红：“你之前不是山神吗？那你应该也有类似的印记吧。这是一位神明给我的......”
灵均已经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莫锦辰，半晌后微微摇头：“我没有这个印记。”
“这是先天至高神的印记。和诞生于祈愿的我不一样。”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莫锦辰额间的绯色，却又自己收了回来。
“什么......意思？”莫锦辰咬着下唇，一字一顿道。
“一类神明，是天生地养的。从天地间诞生，被称为先天至高神。这些是真正的神明，他们的意志等同于天道。”
“还有一类神明，是诞生于人的祈愿，依赖功德和信仰成的神，比如我。”灵均站起来，幻化成人首鹿身的模样，巨大的银白色鹿角上，缠绕着青色的树枝。
莫锦辰的呼吸微微急促。
“只有至高神有独属于自己的神印。”灵均幻化出原形后比莫锦辰高出许多，他斜望着漆黑的夜空，只有那些灵蝶如同萤火虫一样照明，闪着绿色的光：“那是他们从天地间诞生后被赋予的神权和职责。”
“如若你说的神明是指在你额间留下神印的那位的话，那他绝对不是某个区域的山神。”灵均说着：“他肯定有自己负责的神权和职责，比如掌管善恶，或者掌管命理......”
他没能在说下去，因为身后的孩子低着头咬着牙，喉咙里发出不知名的呜咽，却又忍住不愿意哭出来。
莫锦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反正就是难受，很难受。
也许是这个身体很久没有好好宣泄一场了吧。
“想哭就哭吧。”
灵均叹了一口气：“山内有结界，应该能挡一会。而且只是下一场雨罢了，小龙，你也不必太害怕。”
想到了如今的世道，灵均温润的浅绿色眼睛染上了悲伤。
如若这世间，连孩子委屈都不敢哭出声来......这又是怎么样一个世道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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