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不依不饶。
“您若是不说,便连累我们全家。先查您,便是我。我们俩人若是倒了,我们家便倒了。从此我们家便再也翻不了身了。我是不怕,从小习武身体结实,受苦受累粗活都不怕。可是妈妈和东篱,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纵使东篱有万般才华,可无人敢用,怎么办?让她们跟着我们受牢狱之灾吗?爸爸,您可想清楚了?”
梁弘文许久不说话。
东篱下了车,门口的江北便走过去接她:“大小姐。”
“嗯。”
她走路的样子,慢慢吞吞,像丢了魂一样。
东篱的情绪,无疑是跌落谷底。走路都觉的步子格外的沉重。
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南山已经坐在花台边上等她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天色都这么晚了,你自己怎么回来的?”
“有人送我回来的,放心吧!”东篱在她旁边坐下,有气无力的样子很颓废。
“我们家这一关,若是过不了的话……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什么打算,已经有人替我打算好了。”她抬头仰望天空,思绪万千。
“我现在很迷茫,我不知道我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一边是爸爸不肯说实话,一边是你有话不说。我夹在中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
“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母亲。剩下的事情我和爸爸说。”
南山突然觉的自己是个外人了。东篱这刚回来,就要帮家里度过难关了。而且,好像她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这次家里捅了个这么大的窟窿,她竟然能处理!这着实让南山惊掉了下巴。撇开她不说,现在只能尽力做个安保的工作。
“你有解决的办法?”南山试探着问了一句。
“应该是吧。我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她起身回房,一口东西都不想吃。
她从国外留洋回来,思想都比较先进。家里那些包办婚姻的事……她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今天中午,她出门的时候,一辆汽车在她面前停下,车里坐着的是楚永昌。
他让司机开车,两人去了附近的河边。正值春盛,花红柳绿的河岸上人群三两。
“您这是……要说明书的文案吗?”
“不是。”说着,他从自己大褂的怀里拿出一个卷宗来。示意她细看。
于是两人便在河边的长椅上坐下,东篱原本和颜悦色的表情渐渐阴沉下来。那张纸,就是今天她给南山看的。这是多年来梁弘文一点一点贪污的钱两。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梁弘文的名字。
“这么多,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我不相信!”东篱自然无法接受。
“上次要杀你们的那个人,是审计厅的会计。因为这些账,你父亲决定让他背锅。他也不知怎样得到的消息,本想抓你要挟你父亲,不曾想,南山一枪就把他击中了。所以,大家的视线快速的转移到了你爸爸的头上。上头下了密令,严查审计厅账目。这么大的亏空,早就被人抓了把柄。他目前也是被监视的状态――不止他,还有你们姐妹。”
说着眼光便随意的往远处看过去,果然,有两个人在远远的躲在树后面,假装抽烟聊天。
“他们跟了我很久了吗?”
“当然。”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有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想不想解决问题?”
“现在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补上亏空。其他的理由和借口可以任意编造,只要把钱拿出来……”
“你说的没错。关键就在于,你们有那么多钱吗?如果突然之间你们有那么多钱了,那么南山也会被查处。说不了还是个私吞军饷的罪名。所以南山现在也是被困得一动不能动。”
“那他把这些钱都花哪了您知道吗?”
“知道。因为我们两个钱是花在同一个地方的。”
“同一个地方?”东篱脑子里一片浆糊,他和父亲之间有什么联系?
“让我来给你讲讲我和你父亲之间的故事吧。”
于是,他坐在长椅上,双手搭在拐杖虎头上,望着远处,讲了二十年前他们的故事。
那时候,还是大清朝溥仪年少时。
梁弘文和楚永昌同朝为官。满汉之间依然还是有隔阂的。所以同为汉人,大家私底下也是相互协助,共同谋事。
他们俩官职同为六品,皆是文臣。虽说慈禧掌管大权,误国误民,可是忠臣却也无可奈何。
直到八国联军烧杀抢掠,慈禧南下躲避,众臣也是各自谋生,梁弘文带着老婆和东篱南下逃生。
楚永昌携一家老小十多口人和梁弘文一同南下,路上慌乱,两家便走散了。
多年以后,他们互相看到对方的名字,才知道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杭州。
十多年未见,东篱已经出国,家中已有二女,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两人相见,一个为官,一个为商。说起这些年的坎坷,他们还都挂念皇上和朝廷,于是经常从公费中抽出一些来,转交给朝廷。如今,已是满洲国。当然,世人皆称“伪满洲国。”
说起此事,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原来彼此都有在偷偷帮助朝廷,却不敢张扬。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拿了民国的钱财给了满洲国,已经是通敌叛国的罪了。加上日,本人操控皇帝,大清已然是灭亡了。
“所以你们俩的钱,都去了东北?”
“嗯……”他点点头,表示承认了。
“这若是在朝廷里,就是通敌叛国的罪,株连九族的。我们都不敢声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所以,我父亲忍气吞声不敢辩解。”
“倒也不全是。明日,你父亲将会被带走调查。今晚,你提前给他一份口供。”
“口供?”东篱惊讶的看着他,难不成,他连口供都编好了?
“倒也不难,就是连累你。当然,我事后必会救你出来。”
“那就说来听听吧。”东篱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告诉你父亲,就说那些钱,是你留学花的。就说你在国外生活奢靡,置办房地,结交高官显贵送礼送财。你放心,没人去查。”
“你怎么知道没人查?”
“你答应他们,数月时间将钱凑齐,不会有谁费钱费力费时跑去英国查你底细。你只要言辞凿凿说卖了英国的房和地弥补回来,想必是不会有人查你的。”
“你这个逻辑是正确的。可若真有人钻牛角尖呢?”
“你反过来想一下,钻了牛角尖的人处心积虑去查你们,对自己有何好处?”这老头子,瞬间有了精明的模样。
他满脸自信,点了支烟,随意看看四周。
“若是有人想让我们家永世不得翻身呢?”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你们家永世不得翻身,对谁的利益最大?”
他这么一推理,东篱突然懂了。要是她能把钱追回来,必然相安无事。最多也就是她东篱背负个留学期间,没有用功读书,极尽奢靡之风,作风不良。可若是查到了父亲这里,便是通敌卖国了。
老楚这也是上策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不过一个刚回来的学生,世人对她还都不认识,也不了解。父亲却官居高位,必然有人等着他倒台。
东篱仔细想来,父亲若是倒台,便是审计厅副局长收益最大。一来顺利成章上位;二来,东篱补齐亏空,他还能记功一件;三来,南山的训练营审计军资,他也可以克扣。
她沉默的用豁然开朗的的眼神看着老楚,好像……他什么都知道。
“那你的条件呢?你这么帮我们,总不至于只为你和我父亲的那一份同僚之情吧。”这话,真的是问到了正点上。
“嗯。就等你问这句呢。”
“那就说说吧。总不至于以命相抵。”
“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以身相许,可还行?”
“你?”东篱揉的一下坐起来,寻思着要嫁个老头吗?
“不,不,不……哈哈……”老楚仰头大笑。
刚才着实把东篱吓的不轻。
“那是……”
“家有犬子,心无大志。长相嘛,也算一表人才,读过几年书,知书达礼。就是不愿接受我家这份家业。你在国外,经历过工业改革,学过外语,思想也现代。我是个商人,家里还有工人,总希望有人继承衣钵,无奈儿子不争气啊……亏的老梁家中还有这么个金贵的姑娘,我来时,就势在必得。无论什么样的代价。”
原来,她是被卖了。被自己卖了,也算是卖了个好价钱。
“有你儿子的照片吗?”
“没带,等你父亲的事情解决后,我带他登门拜访。”
东篱心里凉一阵热一阵。她百感交集,不知滋味。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她喜欢西方火辣辣的感情表白,坦荡荡的喜欢和不喜欢。她知道国内许多夫妻都是掀了盖头才看见彼此的模样。但是老楚说登门拜访,她倒也觉得心安。
她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失魂落魄时,看见她做衣服的衣店正是宾客如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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