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纱,轻柔地笼罩着江岸。对岸的灯火愈发璀璨,在水面上拉长出摇曳的光带。江风带着水润的凉意吹拂,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无声涌动的暖流。
高槿之的额头轻轻抵着许兮若的,这个动作不带任何侵略性,只有满满的、近乎虔诚的珍视。他能感受到她睫毛轻微颤动时带来的细微触感,像蝴蝶翅膀拂过心尖。许兮若闭着眼,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与他相贴的那一小片皮肤上,他微凉的指尖还停留在她的脸颊旁,那小心翼翼的力度,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周围的世界——江水的流淌、远处的车鸣、甚至拂过耳畔的风声——都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音。此刻,她的宇宙中心,唯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她自己如擂鼓般无法平息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高槿之缓缓抬起头,但捧着她脸颊的手并未立刻松开。他的目光深邃,如同此刻的夜空,里面盛满了太多难以尽述的情绪——失而复得的庆幸,悬而未决的等待终于落地的踏实,以及对她未来无尽的、温柔的探寻。
“冷不冷?”他低声问,声音因为刚才的贴近和情绪波动而带着一丝沙哑。
许兮若摇了摇头,其实江风确实有些凉,但他披在她肩上的外套,以及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足以抵御任何寒意。她微微动了动,将怀里一直抱着的画轴更紧地拥住,仿佛那是他心意的一个实体证明。“不冷。”她轻声回答,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高槿之终于松开了手,却极为自然地顺势向下,握住了她空着的那只手。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着方向盘和近期可能接触商务材料留下的茧子,温热而有力地将她微凉的指尖包裹住。许兮若的心又是一颤,却没有丝毫挣扎,任由他牵着,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走吧,”他说,“车里暖和些。”
他牵着她,重新坐回车里。隔绝了外界的凉意,车内熟悉的雪松香氛和彼此身上沾染的室外清冷气息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一个私密而安宁的空间。高槿之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握着她的手,放在中间的扶手箱上,拇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她的指节。
“饿不饿?”他侧头问她,眼神里的专注未曾减少分毫,“晚上想吃什么?”
许兮若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情绪的剧烈起伏让她感觉整个人都被填满了。但她知道他也刚下飞机,旅途劳顿。“都可以,你决定吧。”她顿了顿,补充道,“别太复杂就好。”
高槿之想了想:“我知道附近有家私房菜,味道清淡,环境也安静。去那里?”
“好。”
车子平稳地驶离江边,汇入城市的车流。车内很安静,谁也没有再提起刚才那石破天惊的“重新开始”,也没有急切地去规划未来。那份刚刚确认的心意,像一颗被小心翼翼放入水中的浓缩茶锭,正在无声地、缓慢地舒展、释放,浸润着周围的每一寸空气。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全新的、却又仿佛等待了许久的亲密。
许兮若偏头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感受着右手被他牢牢握住的温暖,一种深切的踏实感从心底升起。这不是年少时那种轰轰烈烈、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的兴奋,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安宁的喜悦,像漂泊已久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那家私房菜馆隐藏在老城区的一条小巷深处,门面不大,透着古雅的气息。高槿之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老板见到他,微笑着点头示意,将他们引到一处靠窗的安静角落。菜单简洁,高槿之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又特意嘱咐少油少盐。
等待上菜的间隙,两人之间的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默契的流淌。许兮若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放在身旁座位上的画轴,终于找到了话题的切入点。
“这幅画,”她看向他,“真的很特别。和你以前的风格很不一样。”
高槿之的目光也落在画轴上,眼神柔和了几分。“嗯。那次小展览规模不大,但有不少岭南画派老画家的作品。看到这幅玉兰,笔法洗练,重在神韵,尤其是那句题诗……‘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一下子就想到了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措辞,“不是娇弱需要呵护的那种,而是……有一种内在的力量,独自也能开得很好。”
他的话并不华丽,却精准地戳中了许兮若的心。她想起自己这些年,独自经营书屋,学习烘焙,在失去与等待中慢慢修复自己,不也正是像这玉兰一样,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安静而坚韧地绽放吗?他看到了,并且用他的方式表达了。
“谢谢,”她再次说道,这次包含了更深的理解,“你的‘觉得像我’,比任何直接的赞美都让我心动。”
高槿之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容。这让他脸上惯有的冷峻线条瞬间柔和了许多。“你能喜欢就好。”
菜品陆续上桌,果然如他所说,清淡精致,注重食材本味。高槿之很自然地用公筷为她布菜,动作流畅,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他偶尔会提起在广州尝到的某道特色点心,与她分享味道的奇特,或者描述博览会里某件让他印象深刻的工业设计品,话语间不再是过去那种沉浸个人世界的疏离,而是带着与她分享见闻的意图。
许兮若安静地听着,适时地回应几句。她发现,当他谈论这些与家族生意、未来规划相关的事情时,眼神里除了专注,还多了一份以前少有的沉稳和担当。她想起他信息里提到的“潜移默化的交接与学习”,看来这次广州之行,对他而言,意义远不止一次简单的出差。
“听起来,你似乎……并不排斥接手伯父的生意了?”她小心地问道,不想触及他过去的心结。
高槿之夹菜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自然。“以前觉得是束缚,是背离自己道路的妥协。”他放下筷子,看向她,“但现在看来,或许可以用不同的方式去走。设计不一定要局限于纸面,也可以融入产品、供应链,甚至商业模式里。重要的是,掌控权在自己手里,知道自己想要创造什么,守住什么。”他目光深沉,“人总要成长,找到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平衡点。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了几分:“现在,有了失而复得的一直想守护的人和未来。”
许兮若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话语里的暗示如此明显,将个人的成长与对她的感情紧密联系在一起。她低下头,用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耳根微微发热,心里却像被暖流浸泡着。
“我会支持你。”她抬起头,目光坚定而温柔,“无论你选择哪条路,或者如何走。”
这句话,不仅仅是情侣间的承诺,更像是一种灵魂的共鸣与盟约。他们彼此都清楚,这一次的“重新开始”,建立在比年少时更坚实的基础上——他们各自经历了成长,变得更加完整,然后才再次走向对方。
晚餐在一种温馨而宁静的氛围中结束。高槿之结账时,老板还笑着看了许兮若一眼,那眼神带着善意的了然。
回程的路上,夜色已深。车内的音乐换成了舒缓的钢琴曲,流水般淌过静谧的空间。高槿之依旧握着她的手,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车子最终停在许兮若小区门口的路灯下。他先下车,绕过来为她打开车门,动作体贴入微。
许兮若抱着画轴站在他面前,暖杏色的连衣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谢谢你今晚的安排,还有……这幅画。”
高槿之低头看着她,路灯在他眼中投下细碎的光影。“你喜欢最重要。”他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明天……”
“明天你刚回来,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许兮若善解人意地接话,“先好好休息,不用急着……”
“明天晚上,”高槿之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我来接你吃饭。只是吃饭。”他强调,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仿佛在确认这新生的关系不会因为一夜的分离而退转。
许兮若看着他眼中的坚持,心里一软,点了点头:“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眼底那丝微不可查的紧绷才松懈下来。他伸出手,这次不是捧她的脸,而是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在她鬓角停留了一瞬。
“上去吧,早点休息。”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温柔。
“你也是,路上小心。”许兮若抱着画轴,转身走向小区大门。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单元门,才仿佛消失。
回到安静的家,许兮若背靠着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外套上的雪松气息。她走到客厅,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玉兰画轴在茶几上展开,就着温暖的灯光再次细细欣赏。越看,越能体会到他选择这幅画时的心意。那不是随意的礼物,是一次精准的、直抵内心的理解与共鸣。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打字:“画,我挂起来了。很好看。”后面附上了一个小小的微笑表情。
几乎是立刻,手机屏幕亮起。
“嗯。你更好看。”
简单直接的五个字,却让许兮若的脸瞬间爆红,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过,酥麻一片。她握着手机,倒在沙发上,将滚烫的脸颊埋进柔软的抱枕里,无声地笑了起来。这种直白而笨拙的情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反差和致命的吸引力。
这一夜,许兮若睡得格外香甜。梦里不再有不确定的漂浮感,而是充满了温暖的灯光、江风的气息,和他掌心坚定的温度。
第二天,许兮若在一种充实而平静的心情中醒来。她按照计划去了凯桥的“一米阳光”,林晚舟不在的时候帮着凯桥处理日常事务,接待顾客,间隙里,会不自觉地看向手机,期待着他的信息。他们的交流果然如他昨晚承诺的那样,并未中断。他会在她午休时发来信息,说在开会,交通集团今天开职工代表大会。她会拍一张书屋窗外阳光正好的照片发过去,或者告诉他今天尝试的新款饼干口味。
对话依旧是碎片化的,异步的,但氛围已然不同。少了那份试探和不确定,多了份自然而然的亲昵和牵挂。那种“高速冲向‘已满’”的感觉,在安安的精准概括后,变得愈发清晰可感。
下午,高槿之发来信息,确认了晚上来接她的时间。许兮若提前了一会儿回家,仔细挑选衣服,化妆。她选了一件浅蓝色的毛衣,搭配白色的休闲裤,显得清新又温柔。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明亮,嘴角带着不自觉的笑意,那是一种被爱意浸润的光彩。
高槿之准时出现在小区门口。他换下了昨日的正装,穿着深色的休闲裤和一件质感很好的灰色羊绒衫,少了几分商务的严谨,多了几分随和的俊朗。见到她时,他眼中毫不掩饰地掠过一抹欣赏。
“等久了?”依旧是同样的问题,语气却比昨日更添熟稔。
“没有,刚好。”许兮若笑着摇头,自然地坐进副驾驶。
今晚的餐厅是另一家格调优雅的西餐厅,氛围轻松。两人之间的相处,明显比昨夜更加放松自在。他们会聊起各自一天的琐事,许兮若说起“一米阳光”遇到的有趣客人,高槿之则会分享一些接手业务中遇到的、不那么棘手的小问题,偶尔征询她的看法,或者分享在交通集团工作时遇到的有趣的乘客和有趣的事。他们也开始更自然地提到过去,那些分离岁月里的片段,不再是禁忌的话题,反而在带着些许唏嘘的回忆中,更加清晰地映照出彼此的成长轨迹。
“其实,”高槿之切着盘中的牛排,语气平静,“刚分开那段时间,很不适应。家里、身边都没有你、还有……那种彻底的孤独感。那时候,除了看心理医生,就是画画。画册里很多潦草的线条,都是那时候留下的。”
许兮若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知道,这是他正在向她敞开更多内心的角落。
“后来慢慢适应了,也开始接触不同的人,尝试不同的风格。但好像……总有一部分是空的。”他抬起眼,看向她,“直到那次,在书屋再次看到你。”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里面蕴含的情感让许兮若心跳加速。
“那一刻我才明白,那空掉的一部分,是什么形状。”他放下刀叉,声音低沉而清晰,“它一直是你的形状。”
许兮若的喉咙有些发紧。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我也……花了很多时间,才把那个形状的空洞,慢慢填补起来。但好像,无论怎么填补,都不如原本的那一块来得契合。”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回应他关于“空缺”的表述。高槿之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紧,仿佛确认她的存在。
晚餐后,他没有直接送她回家,而是将车开到了城市边缘的一个观景平台。这里地势较高,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夜景,万千灯火如同撒在地上的碎钻,浩瀚而宁静。
两人并肩靠在车身上,夜风微凉,却吹不散彼此手心的温度。高槿之的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许兮若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窝。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兮若。”他低声唤她,用的是过去极少使用的、带着宠溺的昵称。
“嗯?”她轻声应着,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
“这次重新开始,”他顿了顿,似乎在下定决心,“我不会再放手了。”
没有华丽的誓言,只有一句简单却沉重如山的承诺。许兮若在他怀里抬起头,借着远处灯火和朦胧的月光,看着他坚毅的下颌线和深邃的眼眸。
“我也不会。”她回答,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唇上,眼神逐渐变得幽深。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稀薄而暧昧。许兮若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她没有躲闪,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
一个轻柔的、带着试探意味的吻,终于落了下来。
起初只是唇瓣相贴,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他的吻带着一种克制的小心翼翼,仿佛在确认她的接纳。许兮若生涩地回应着,双手不自觉地抓住了他腰侧的毛衣。得到她的回应,他的吻逐渐加深,带着积累多年的思念、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细细描摹着她的唇形,辗转吮吸。
这个吻,不像年少时那般急切青涩,而是充满了成熟男女之间的深刻理解和情感交融。它诉说着分离的苦涩,等待的漫长,以及最终汇合的圆满。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再次静止,只有远处城市的呼吸和彼此交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离开她的唇,额头却依旧与她相抵,呼吸有些紊乱。许兮若脸颊绯红,眼波流转,靠在他怀里微微喘息,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这个吻抽走了。
“回家?”他哑声问,环抱着她的手臂收紧。
许兮若点了点头,将滚烫的脸埋进他带着雪松清香的颈窝里。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多说话,但车内弥漫的亲密氛围却浓得化不开。高槿之一直握着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车子再次停在小区门口。这次,他送她到了单元楼下。
“明天……”他看着她,眼神依旧滚烫。
“明天我来做玛德琳给你吃?”许兮若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羞涩的期待,“用那套铜模具。”
高槿之的眼神瞬间软化成一片温柔的海洋。“好。”他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晚安,兮若。”
“晚安……槿之。”
看着他转身离开,直到背影融入夜色,许兮若才转身上楼。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仿佛还残留着他气息的嘴唇,心里被一种巨大而安宁的幸福填满。
回到家中,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边,看向楼下。他的车还停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驶离。她知道,他是在确认她安全到家。
拿起手机,她看到他刚刚发来的信息:“到了告诉我。”
她回复:“到了。你开车小心。”
“嗯。想你。”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今晚所有真实的触碰、亲吻和承诺,都有了最终的落点。
许兮若走到茶几旁,看着那幅在夜色中隐约可见轮廓的玉兰图,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柔和的笑容。重新开始,不是重复过去,而是两个更好的人,带着对过往的释然和对未来的笃定,共同书写一个全新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才刚刚翻开第一页。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如同他们此刻被点亮的心,和那清晰可见的、充满希望的未来航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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