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了许久，赵言在天亮前终于睡了过去。
这种心累的感觉是再强的武艺都无法弥补的。
等到昏昏沉沉醒来的，天竟然才刚蒙蒙亮。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稍稍有点发烫。
颓然地坐起身，冲着空落落的寝殿叹了口气，赵言起身走了出去。
“我这是认床了吗…”
看着远方的鱼肚白，向来搁哪睡哪的赵言对自己更是怀疑了。
飘然一跃，他还是选择了回散仙庄。
也许这个时候，“家”的感觉才能治愈好他。
出城后，赵言也不走官道，只是凭着记忆往散仙庄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坚定又胆怯。
但既然选对了方向，无论怎么走，都是会走到终点的。
日头高升时，赵言已经站在了散仙庄高大的牌楼外。
守门的庄丁想要上来迎接，被他摆摆手拒绝，而后一人独自走过牌楼，往内走去。
如今的庄里，能够安慰到他的人也不多。
只不过赵言一出现，所有人都得到了消息，不消一会，在他经过的主路上就站满了人。
墨雨，袭人，檀云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面。
她们眼里都是浓浓的喜色，深情地看着赵言。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们的依恋，赵言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微笑着张开怀抱，轻声地说道：
“我回来了…”
见此情状，袭人和檀云再也忍不住激动，哭喊着就往他怀里扑来。
她们都以为王爷被困在了那什么栖霞镇里，以后就很难再见到王爷了，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快。
墨雨也想钻进去，但碍于一庄管家的身份，她必须保持稳重，只不过脚下步伐却是快了不少。
“王爷！”
她站到二女背后，快活地声音都有些颤动。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赵言竟是松开了抱着二女的手臂，用力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好久不见，辛苦你了。”
这一刻，墨雨的眼眶顿时红了。
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淌着。
她也很想和其他姐妹一样偶尔任性一次。
也很想和王爷撒撒娇，无论如何，她尚只有二十来岁。
可她成熟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经忘记了女孩子的天性。
“不辛苦…王爷，奴…很开心…”
墨雨克制地想将泪水憋住，颤抖着将说到一半，哪知赵言却是温柔地揉了揉她后脑的青丝。
“开心就哭个够，不要藏在心里。”
听到这句话，墨雨终是放弃了压制，她反手紧紧地环抱住赵言的腰部，将脑袋埋到他怀里大声地哭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哭…
但此刻情绪异常奔涌，心中只有发泄这一个念头。
周围的婢女们见状也是纷纷高兴地哭了起来。
她们同样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而哭，只觉得仿佛被墨雨的情绪带动了，沉浸在一样的心情里。
散仙庄内顿时哭成一团，直到赵言轻轻拍打着墨雨的背部，慢慢平复了她的心情，哭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王爷…奴将您的衣裳哭湿了…”
墨雨抬起头时，看到赵言胸口处的一大片泪痕，脸上泛起一缕羞涩。
实在是太丢人了，堂堂一个大管家，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泣不成声。
“没事，你亲手给我洗干净就行。”
赵言说着就顺手将外袍给脱了下来，一路风尘，着实也不算干净了。
墨雨喜笑颜开地接过，用力地点头道：
“好！”
“盈盈姐和伴鹤呢？”
刚才情绪已至，不由自主地抱过墨雨，让赵言忽然对《忘情天书》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周围所有人一同哭泣固然有共情的关系，但若不是赵言无意间发动了《忘情天书》的功效，这共情也不会这般强烈。
这会儿好不容易气氛变好了，他环视一圈，便开口询问起那两个本该出现的人来。
“盈盈姐早上接到消息去了宫里，伴鹤妹妹却是已经闭关半月了。”
“去了宫里？”
赵言愕然地反问道。
任盈盈少有离开细雨楼的时候，更别说进宫了！
那是她最为抗拒的地方，平素就是开封府的城门她都不愿踏入一步。
怎么会…
难不成是去接我了？
赵言转念一想，估计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了。
除了自己回来的消息，否则应当没有能让她进城的理由。
“是啊，盈盈姐一大早就乘了马车出去，若是没什么事，这会儿应该是要回来了。”
墨雨抬头看了看日头的位置，预估着说道。
“无妨，你刚才说伴鹤在闭关？”
“是呢，伴鹤妹妹自从明国回来后，进境神速，不仅突破到了指玄境，眼下更是连天象境也摸到了一丝脉络，所以才不得不闭关以求更大的进步。”
“真的假的…天象境都？？”
“奴婢可不敢诓王爷。”
赵言看着墨雨认真的神情，心中还是觉得这速度快地太过离奇。
这才多久时间呐…
张老道的气运馈赠有这般效果？
这何止是拔苗助长，简直是拔苗起飞了。
“没事，那让她闭着吧，我去细雨楼坐会，等盈盈姐回来。”
赵言说罢又迈动了脚步，他也不去换衣裳，就穿着一身洁白的内衫抬起双手轻摆道：
“散了吧散了吧，各归各位，效率拉起来！”
众婢女见王爷耍宝的样子，嬉笑着散去。
道上很快就剩两个傻瓜又追着赵言的脚步去了。
“王爷，您这回来，怎么也不理奴婢俩呀。”
“就是就是，奴心里有数不清的话想跟您讲呢！”
袭人和檀云一左一右地夹在赵言两侧，开始了轰炸。
“不是和你们热情相拥了吗？还要怎么搭理？”
“才抱了一小会儿，您抱墨雨姐姐可以抱了一刻钟呢！”
“就是就是，抱咱们俩还是一人一只胳膊，墨雨姐姐是两只胳膊一起！”
“您以前可是会将奴抱起来转两圈的！”
“是呀，还会将奴举高高！”
赵言没好气地停下脚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捏住檀云腰间的软肉。
“看看，都胖成啥样了，以前举高高时你才几斤？那都五六年前的事了…”
檀云顿时双颊飞起红霞，猛地一吸肚子，将软肉从赵言手中解救出来。
“那还不是王爷您都不在庄上，没人管奴，想吃啥就吃啥！”
“嘁，你个小白眼狼，本王身陷囹圄，你倒是吃得香。”
赵言说罢，又看了看袭人饱满的胸前。
“你也是，都长这么大了，那还是能抱着转两圈的规模吗？”
“怎么不能呢！奴婢可要比檀云轻得多！”
袭人骄傲地挺起胸膛，又得意地瞅了眼檀云。
“你胡说！我才比你轻！”
“我比你轻！”
“我轻！”
“我轻！”
话题一下子就转变成了到底谁更轻上，赵言白了一眼二人，摇着头把二人甩在了身后。
回到庄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亲切。
这个世界那么大，似乎也只有这里让他那么有归属感。
无论我是谁…
她们永远都不会在乎的吧。
只要我是赵言…
是她们的王爷…
他心中一阵温暖，原本的彷徨和迷惘被冲走了一半。
听着身后二女的吵闹声，也觉得格外有趣。
不管怎样，总还是有这样一群人在等他回家！
赵言走远后，在路上争吵的檀云二女忽然就停下了大喊大叫。
二人看着赵言远去的方向，忧心忡忡地说道。
“王爷好像真的心情很不好呢。”
“你说咱们这样有用吗？”
“不知道呀，我很少见王爷这样…”
“那我得想几个有趣的八卦，晚上要去讲给王爷听。”
“……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让王爷如此烦心。”
“好担心呀，我们去把盈盈姐找回来吧。”
“好！”
二女商量着往庄门处走去。
赵言也没有想到，对他的情绪最为敏感的竟然是这两个婢女。
不过也正是二人的天真无邪，才能在《忘情天书》的功力影响下体会到赵言当下不怎么美好的心情。
他此时已经来到了细雨楼，径直走进了任盈盈日常办公的房中。
这间房永远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资料，唯一不同的是早先的情报都已经分门别类被收去储存了。
留在这里的只会是最新的消息。
赵言坐到任盈盈的靠椅上，翘起双腿放到桌面。
他从来没有仔细地观察过这间房，但现在不经意地一看，却觉得任盈盈能在这样的一间房里一坐就是这么多年，也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入眼可见的全是蓝白相间的各种纸张书籍。
它们被齐整地装叠在一个个架子上，除了整齐有序，毫无美感。
长年累月地看着这些东西，人真的不会傻吗？
赵言试着问了一下自己，得到的答案是会…
以他的性子，在这里一天都坐不下来。
可任盈盈这些年几乎没怎么从这里离开过。
自己何德何能…
得这些天之骄女如此厚爱。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领悟《忘情天书》的关系，赵言觉得最近的自己尤为细腻。
好像很多以前不曾体会的情感，突然间全都变得显眼且立体。
哒…哒…
楼梯间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赵言看向房门处，不一会，一张熟悉的俏脸从资料堆中钻了出来。
来人看着赵言这惬意的姿势，立时横眉倒竖，抓起一本书就朝他脑袋丢了过来。
“放下你的狗腿！”
那是她工作的位置！
怎么可以被用来翘脚！
赵言不躲不闪，被书本“啪”地一下砸中了脑袋。
任盈盈错愕地呆了一瞬，随后装着恼怒地上前拎起赵言的耳朵。
“谁让你把腿翘到我桌子上的！”
她这般作态已经是尽力凶神恶煞了，哪知赵言却是完全不怵，而是缓缓地伸过手抱住她的腰肢，然后把脸贴在她腹部的衣衫上。
好在此时入冬，任盈盈衣服穿得比较厚实，否则这温热的触碰绝对会让她不知所措。
“你…你干吗？”
她应该把他拉开的…
可她不愿意，也不想拉开他。
“盈盈姐，谢谢你。”
赵言柔柔地闭上眼，专心感受着任盈盈的体温。
后者微微皱眉，随即舒展开，怅然一叹后将手掌心放到他的背上轻抚。
自己这拙劣的演技，是真的很容易被他看出来。
“回来就好。”
任盈盈像是一个慈母般抚慰着赵言，眼中尽是温情。
只是祥和的气氛没保持多久，赵言就开始作死了。
他忽然抬起头，看着任盈盈的肚子蹙眉道：
“盈盈姐…怎么你也胖了？”
“……”
任盈盈额间骤然青筋乍起。
砰！
她一拳砸在赵言头顶，对这个没眼力见的家伙火力全开。
“唔…”
赵言痛苦地捂着脑袋，被任盈盈一脚踢开。
夺回自己的座位后，任盈盈不耐地看向他。
“说，好好地回来做什么！”
“盈盈姐，你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就适合这样的。”
“…这不就回来看看你们吗…”
赵言嘟囔着说道，暗恨自己为啥要嘴贱。
有肉感难道不是好事吗？
“说正经地，我一早就接到向飞流的密保，让我去皇城接你回庄，哪知到了皇城却又说你失踪了。”
“害我白跑一趟，这笔账怎么算！”
任盈盈气呼呼地拍着桌子。
浪费了一大早的时间，若是用来处理公事，这些时间可以看好多密碟了。
“向飞流也知道我回来了？”
赵言却是抓到了另一个重点。
“一定是皇兄看我心情不好，让他通知你的…”
想到自己仍被这么多人关心，赵言心底流过一股暖流。
“心情不好？你有什么心情不好的？”
任盈盈听到这句话，柳眉一拧，疑惑地看了过来。
身居高位，武功绝世，身边美女如云，手下能人无数…
你还心情不好？
简直不要太扯！
赵言被问得有些犯难，只得斟酌着问道：
“盈盈姐，假如我其实不是我…不…或者说我有可能其实是另一个人…”
他问得含糊，但任盈盈却是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她眯起眼神，差点又要一本书砸过去，好在是忍住了。
“你有闲心想这些问题，不如想想怎么在有可能到来的乱世中保住我们这些以你为主心骨的人。”
“无论你是谁，你是这齐王府的主子，你得为他们负责！”
这一刻，赵言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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