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温热，粘腻，透过程穆笙的内衣浸透到他的胸膛，这是实实在在的鲜血，这根本---不是梦。
在这一刻，程穆笙似突然失去了理智，他并不理会他的粗鲁行为是否会牵动周晓华的伤口，却一把紧紧抱住周晓华，他的身体在发抖，喉结在剧烈颤动，他的鼻腔正难以抑制地发出剧烈的啜泣声。
“晓华，晓华……你为什么这么傻？不……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带你去看医生。”
说话间，程穆笙已经微微移动，准备将浑身是血的周晓华抱起，可他才刚刚移动，周晓华竟已经咳嗽不止，随后又吐出一大滩血，这些鲜血直接喷涌到程穆笙的后背上。
依旧是温热，粘腻的，带着厚重的血腥气。
“没用的。”
周晓华的声音微弱，就好像来自海外天边，风一吹就会散去。
“我……活不成了。”
一个并没活了太长的人，还是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人，会是在怎样绝望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
生命，隽秀美丽，即使遭遇了千般万般的挫折险阻，可只要活着，只要还有生命，那都是一种幸福。
可是这个人却要死去了，沈言熙也好，程穆笙也好，纵使有着天大的本领，却也只能不知所措地守候在她的身旁，经历着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等待着周晓华生命的消散。
“穆笙。”
也许人快要死去的时候就会忘记疼痛，也不会挣扎，就只是静静的，好像平常一样，声音是宁静的，表情也是宁静的。
周晓华就是以一种宁静的姿态朝着程穆笙说话。
“我爱你，我从来都……都只爱你一个。”
这样的话语使得程穆笙眼中的泪水流得更猛烈，他猛烈的点着头，似乎从来就没怪罪过周晓华最终嫁给了别人。
“那个时候斯莱德·科恩看上了我，说……如果我不与他在一起，就会……派人杀了你，我不想让你……让你涉险。”
“晓华，你别说了，我从来都不曾怪罪过你，我爱你，从始至终我都爱着你，不管你成为谁的妻子，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永远爱你。”
程穆笙的话语说的含混不清，可周晓华却听得真切，她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凄美的笑容，一双似乎已经散了焦点的眼疲惫地望向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穆笙，我真的……不想死，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
说罢，周晓华的双眼渐渐阖上，左侧眼角溢出一滴泪水，这泪水却是红色的，顺着先前溢到面颊上的鲜血一道跌落到青草地上。
这样一滴红色的泪，沈言熙第一次见，却也再也不希望见，这样一滴红色的泪，让她终生不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死死抱住周晓华的程穆笙好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他们的周围也许还有残存的杀手正隐匿在某个地方伺机谋取他们的性命。
直到空气中再次滑过一声刺耳的声响，程穆笙这个好似行尸走肉般的人才木讷地抬了头，正对上双眼红肿得像两只桃子的沈言熙。
“快走，一路向北走，你就能走出丛林，走到大道上去，那道上车多，杀手不敢当街杀人。”
即便遭遇如此痛彻心扉的事，程穆笙却依旧能够做到条理清楚，思维敏捷，只是此刻，他的声音是沙哑的，双眼迷离，那样的绝望在沈言熙看来就好像他也不想活下去了似的。
“不，要走一起走，我不会再让你涉险的。”
沈言熙是真的害怕程穆笙有轻生的念头，在这种情况下是万万不敢将情绪极不稳定的程穆笙独自扔到某个地方的，尽管她自己的情绪也是很不稳定。
“两个人，目标太大了，况且你跑得又比我慢，我们在一起十有八九是都会丧命的。”
程穆笙说话间，眼中泛着泪光，说到了最后突然哽咽起来，停顿片刻后才继续道：“我……我不能让晓华……白死。”
程穆笙的话就像一根铁棍狠狠敲中了沈言熙的心口，让她心痛的同时却也突然顿悟，眼下这种情形实在应该听从程穆笙的话语，朝丛林北部逃命。
于是，沈言熙强忍住泪水，郑重地朝程穆笙点了点头，随后快步朝北边的生路跑去。
程穆笙动作轻柔地将周晓华平放在地上，接着拿起先前杀害周晓华那位杀手手中的枪，朝相反方向跑去。
山路行走艰难，奔跑没多久，沈言熙就已经气喘吁吁，先前与周晓华躲避时积攒的体力没过多久就耗费得干干净净。可她却丝毫都不敢放松，因为她已经听到山林不远处传来的枪声。
枪声嘈杂，似乎有几声枪响还是重叠在一起的，她可以确信，程穆笙已经与那伙杀手正面交锋。
周晓华为了程穆笙死去，而如今程穆笙又在为了她拼命，无论她此刻身体有多疲惫，有多么想要放弃，她都只能拼命向前。生存的责任让她绝对不可以后退。
山路不会永远崎岖陡峭，在强行激发自己身体中的潜力奋勇在最难走的山路上狂奔一大段路程后，沈言熙面前的山路渐渐变得平坦起来。树木变得稀疏，可青草却比前段更绿更密。
沈言熙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并没有跟踪上来的杀手，于是渐渐放慢了脚下的步伐。
不知行了多久，沈言熙的前面变得空旷，朝远处眺望，沈言熙还能瞧见距离这里大概很远的民居以及交错着的道路。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跑到了山顶。夜幕之中，站在山顶往下看，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在远处，像是一个个调皮的精灵。
如果今日没有发生这么悲惨的事，如果他们只是很轻松的来这里徒步旅行，沈言熙敢肯定，这里一定是赏风景最佳的去处。
可如今，心境变了，眼前的一切也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沈言熙长叹了口气，眼角再次浸满了泪水。也正是这个时候，她的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声，好像是人迅速奔跑，脚踩到带着枯叶的草地上而发出的吱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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