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是不可逆转的，两个小时后，顾医生的截肢手术在病房中顺利完成。
顾医生的技艺精湛，加之手术之前已经对杜莎莎腿部的所有伤患进行了严格的消毒，整个手术十分顺利。
只是杜莎莎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引以为傲的腿了。
沈言熙失魂落魄地坐在病房外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拂面，她简直不能想象当杜莎莎醒来的时候，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会有怎样的反应。
如果那个时候她再用力呼救，如果她在凌子默到来更早的时候就叫来了营救的人，如果她能够早几个小时移开压在杜莎莎身上的墙体，如果他们片刻不曾歇息，没有等到医生空闲下来的时候就去威胁医生为杜莎莎手术，是不是杜莎莎的腿就能够保住了？
一连串的如果在沈言熙的脑海中闪现，无数个假设几乎要将沈言熙的大脑吞噬。
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对于她自己的谴责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哽咽、啜泣，可那有什么用呢！时间终究是不可逆转的。
“我跟你讲个故事，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
韩敬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沈言熙的身边，开口竟是要对沈言熙讲故事。沈言熙没有抬头，只是沉默，算是默许韩敬辰在她身边讲述他的故事。
“你知道，我父母双亡后曾经流浪街头一段日子。我也记不得那是在哪儿了，只记得我在那里认识了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他带着我乞讨，生存，要是没有他我恐怕那个时候就饿死在街头了。”
沈言熙只知道韩敬辰童年的经历相当残酷，可是当他轻描淡写地讲述他童年的过往，当乞讨之类的字眼传入沈言熙的耳畔，沈言熙只觉得心中一紧，几乎就要难以自持地想要拥抱他，轻抚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有一天小哥哥突然像杜莎莎一样浑身抽搐，那个时候我那么小哪里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他想跟我说些什么可是他说不出来，我也感悟不到。我当时真是吓坏了。”
“那后来呢，那个孩子得到救治了吗？”
韩敬辰摇了摇头，目光中透着淡淡的哀伤，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悲惨的夜晚。
“那天下着大雨，据说是几十年难遇的大雨，街道上积满了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连忙冒雨到街道上去找医生。积水没过我的膝盖，我想跑，想快点找到医生，可是我根本做不到。
那个地方没有大型医院，只有私人小诊所，可是这样的天气，没有什么私人诊所会继续营业的。可是后来我还是找到了医生，医生可怜我一个小孩子冒着大雨求诊，便跟我回到了我们的住处。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小哥哥的身体已经僵硬了，他的双眼大睁着，满是渴望。”
韩敬辰顿了顿，叹息道：“是对求生的渴望。”
原来这就是韩敬辰见到杜莎莎抽搐时突然手足无措的原因。
沈言熙根本无法想象在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儿究竟是如何在这样波折混乱的环境中存活下来的，她记得她八岁的时候还是个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小宝贝儿，每天无忧无虑地上学，成绩不错的她总能得到老师和同学的一片赞誉。
“这些年，你……辛苦了。”
韩敬辰摇了摇头，“不辛苦，只是越发觉得……”
“觉得什么？”
“没什么，我进去看看杜莎莎。”
只是韩敬辰越发觉得自己与沈言熙根本不是一路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路人。
杜莎莎的情况良好，自从切除了伤腿，包扎好伤口，杜莎莎身体中的炎症就好像彻底消除了，虽然人还未清醒，可是从逐渐有了血色的面容来看，她这一关生死劫难算是平安度过了。
“克鲁死了。”
医院的男厕所内，凌子默向韩敬辰说道。
两个大男人想要谈正事都要到厕所里谈，听上去多少有些好笑，韩敬辰也确实笑出了声。
“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默哥，你不觉得我们在这里约会很搞笑吗！”
凌子默白了韩敬辰一眼不再说话，果真是萧勤调教出来的人，局势已经如泰山压顶一般紧迫了韩敬辰仍然能够镇定自若，不过韩敬辰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两个大男人在厕所约会确实很好笑。
“默哥，克鲁原本就是边缘化的人物，靠着他也钓不到什么大鱼，不过如今我们想要抢占伊兰国药粉流通市场的意图已经这么明显，想必我们想要找的那些人过不了多久就会亲自来找我们的。”
“阿威那边怎么样？”
提到阿威，韩敬辰很自然联想到韩敬武那个失散了的小女儿，这些年来一直是阿威暗中查探她的消息，而他匆匆抵达京海为的也就是这件事。
如今他已经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已经知道这个惊天的秘密——沈言熙就是那个韩敬武失散了多年的小女儿。
不过他却不能告诉她，如果突然知道养育了自己多年的父母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那恐怕比父母突然双亡还要可怕。从小顺遂的沈言熙一定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瞧着韩敬辰许久未曾答话，凌子默面色沉了下来，“难道阿威出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韩敬辰终于回过神，连忙摇头，“没事，他很好。”
突然传入耳畔的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打断了韩敬辰和凌子默的对话。
女人的声音变了调，可韩敬辰还是马上就辨认出这个声音正是杜莎莎的，杜莎莎已经苏醒。
杜莎莎不仅已经醒了还发疯似的大喊大叫，失去一条腿的她因为重心不稳已经从床上跌倒地上，沈言熙想要扶她起来却被她的指甲划伤了脸。
杜莎莎没有起来，却打翻了病床旁边桌子上的一切物件。
韩敬辰和凌子默赶到病房的时候，正听到花瓶、杯子等一切瓷器物品破碎的声音。
“你们怎么不让我死了，怎么不让我死了！”
这种绝望透顶的嘶吼声是沈言熙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原本就心存愧疚的她在听到这句话后顿时泪如雨下，却还是凑到杜莎莎身边，希望能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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