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根不敢再去多想，汤和的脸色，也随着一个一个倒下的将士，而变得凝重。原本松弛的内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不知多久了，自己没有过这般的窘态。
“全压上去。”
汤和有一个习惯，在不知所措时，就会往嘴里塞一片晒干的茶叶。
这是润州茅山上的野茶，叶大而肥，嘴里嚼着，微涩又苦。只有在水里打着转儿时，才能激发出嫦茶叶的香气。
而干嚼，只会让茶叶，更觉苦涩。
“全压上去？”
副将吃了一惊，不敢相信。他们带来的人，数量本就不多。
原本的计划是，一部分人拦住女真。而另外一部分，则是抄着小径，去驰援燕王。这么说，汤和多少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但此时，自己也变得难做起来。
汤和的话，不容置疑，“对头，全压上去。要是放过去了，燕王和蓝小二那儿，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虽然觉得不妥，可副将还是咬咬牙，照着去做了。
于是，第一通鼓响。
原本处于后军的将士，便也驱马，搅进战场。刀与刀的碰撞，剑与剑的较量。
大家都以为，自己能分功。
只有汤和与副将心里清楚，此时的处境，有多么的难。
女真人发现了这支刚刚赶来的明军，却并没有表现出慌乱。反而是迅速的调整，呈“八”字形。左右护着中间，箭雨伴随着短刀，像一把匕首，插进对手的心脏。
汤和眼皮跳了跳，亲自翻身上马，“亮旗。”
虽然此刻局势不好，可汤和还是难以抑制心头的激动与兴奋。训练水师多年，汤和的性子也被打磨的十分圆滑。
可他却从未忘记过，他是一名将军。
大明朝，领兵打仗的将军。
将旗扬起，三军振奋！
汤和瞅准女真人的左翼，眼放精光，“就是那儿，老子拼了死命，也要把那边撕开一道口子。”
汤和擅长谋略，不擅长冲锋陷阵。
而此刻，汤和心里十分的清楚，他若是不冲，军心一定会涣散。
到那个时候，再想重拾已经散了的军心，几乎是不可能的。
副将护在汤和身边，手中握着冰冷刺骨的刀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瞅准机会。左手抓住缰绳，再握紧。右手抬高，心里数着数，临近时，猛的一刀下去。
鲜红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汤和的脸上与嘴角。
汤和舔了一下，嘴里骂道，“真他娘的腥气，还不知道，平时吃的是啥。这身上的血，咋就这么腥气嘞。”
自己也没闲着，汤和同样举刀，砍下一颗脑袋。
此时却是突然的后背发凉。汤和一眯眼，转头去看。环日之下，一把刀，正朝着汤和的面门砍下去。
汤和心中一惊，连忙举刀招架。
重重的长刀，砸在汤和配刀的刀刃上。
两只手，被震的发麻。金属与金属的摩擦，汤和甚至能看到星星的火花。双臂酸麻，几近脱力。仍然是咬紧牙关，一只手护着自己的将旗。
将旗倒了，那三军连一炷香也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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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窝在火炉旁，即便如此，也感受不到温暖，反倒是手脚，被砍得炙热。身体里的寒气，却怎么也驱散不了。
门动了，“吱呀”的一声，朱元璋迅速睁开眼睛。端起茶壶，壶嘴儿对着自己的嘴，猛灌一口。
抬起头，朱元璋的眼神，盯住跳动的火焰，“咱自个儿的身子骨，咱自个儿知道。你别总听太医，搁那儿胡咧咧。”
朱元璋应着声，“成了成了，咋跟你皇祖母一个样，嘴巴里啰嗦的很。”
朱允熥宽慰道，“皇爷爷，您不老，刚过了还半百没多久呢。孙儿昨儿晚上，夜观天象。老天爷都说您，得活到一百二十岁。”
突然的，朱元璋停住嘴，眼中充满了期待与无奈，“要是咱真能到一百二，还不老糊涂。大明朝，指定能在咱的手上，远迈汉唐。”
透过竹林，朱元璋看的入神，“大孙啊，春闱就要开了。怎么样，看了那名单，其中有没有自己中意的。”
顿时，朱元璋苍老了许多。坐在小径旁边的石头上，呆呆的看着雨水滴落在地面。嘴巴微动，声音卡在喉咙，半天说不出话来。
朱元璋有些哽咽，声音发颤，“大孙啊，徐达没了。咱的朕股肱心膂没了。当年跟在咱后头，一块儿放牛的没了。”
被朱允熥与徐允恭一块儿扶起，朱元璋盯着一处花草发呆，嘴里喃喃，“天何夺吾良将之速！”
魏国公府，一片肃穆。全家老小，齐齐的跪在徐达的牌位前，一动不动。朱元璋将亲自来为徐达凭吊。
徐允恭正跪在蒲团上，听得管家说的，不禁皱眉，“吴王到了，咋的，皇爷是没来？”
说罢，徐允恭快速起身，径直就往门口去。到了拱门处，又站住脚，回头看一看，厉声喝问，“该哭的继续哭，不该哭的都给老子闭嘴。”
朱允熥扶住徐允恭，“中山王新丧，魏国公不可太过悲伤。皇爷爷有旨意，徐家三小子，赦免其罪，可享富贵。”
虽与淮西勋贵们一样，对朱允熥示好。但在公众面前，徐家却是从不站队。哪怕是太子朱标，徐达也不明面上去挨着。
朱允熥深叹一口气，心中百味杂陈。又一位老将，没了。朝廷中的可用之人，也是越来越少。
朱允熥眯起眼睛，也如徐允恭一样，把手放在徐增寿的脑袋上。手掌侧过，做刀状。对着徐增寿的脖子，使劲往下砍。
后者，也用着平静、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四目相对时，徐增寿竟然全身惊出汗来。他不敢再看，将脑袋别向一边。
这个董伦，曾是太子副师，又是吴王的师傅。因此，无人敢忤逆他。只是旨意未下，吏部、礼部其余官员，也不敢擅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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