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晚风，吹不动底下人的发丝，挂在梁上两腿蹬得笔直的赵大龙却随这点凉风摇摇欲坠。
大灯下的灯光随尸体的晃动，被遮住的光影在厂里各个角落飘荡着，时暗时明。
“庄小姐……”
尹驭看了几秒就迅速低头去看荘雨菲的反应。
荘雨菲双眼发直，呼吸急促地望着赵大龙，紧抓住轮椅的手颤动着，刚要伸出手指指向灯下，被尹驭及时遮住了眼睛。
随凉风而动的赵大龙刚好面朝他们晃了过来。
煞白的脸，合不上的两只血红的眼睛，僵在嘴边的舌头和蓝紫色的肌肤，无声无息地悬在那里。
尹驭执意不想让荘雨菲看到这一幕：“庄小姐，别看了。”
可荘雨菲还是拿下他的手，抬眼看向那张可怖的僵脸。
那一双充血的眼睛始终合不上，无论什么角度，都像是在与他对视。
荘雨菲坚持看过去，很快，她的手颤动得更厉害了，气息也十分不平稳，她说：“没事的，没事的尹驭，我没事的。”
她像在安慰尹驭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猝不及防见到这一幕，就是尹驭也没太大的心理准备，更何况荘雨菲。
尹驭回握住她没放开自己的手，和她站在一起，尽量依靠对方此刻的互相陪伴去平复他们的心情。
兰鸟门口被拉了警戒线，里面的警察和法医正在工作，他们身旁还站了两个拿着担架的医生护士在和三个消防员在商量着什么。
很明显，人刚死没多久。
或者，家属刚报警没多久。
在兰鸟角落里，他们的家门前，赵大龙的老婆正搂着孩子坐在门边瑟瑟发抖，惊恐无助地盯着来来往往的警察和消防员们。
孩子躲在她怀里，没有太大的异常，没有露出半只眼睛，看来是被女人保护得很好没被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赵大龙的尸体很快又随凉风转过去，看不见他那张不甘又绝望的脸。
荘雨菲抓着尹驭的手终于低下眼，一转头，和女人对视上了。
一时间，疑惑，猜测、被拆穿、被揭露、愧疚、责怪，自责，种种情绪在两人的眼神中浮现、交汇。
女人率先移开了眼神，因为她流泪了。
在和荘雨菲对视后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不知到底是为男人伤心，还是为自己的解脱，还是因为孩子失去了一个父亲。
荘雨菲看着她，觉得无比熟悉。
眼前看见的不是这个陌生女人，而是那个整天只知道比划手势什么也不会说只会埋头捡垃圾的哑巴。
“尹驭，我们去看看她们吧。”
荘雨菲眼睛盯着她们，说：“先别管钱的事，也别问别的，看看她们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助的。”
尹驭跟着她看过去，看见了那母女俩，还看见一名警察正朝她们走过去。
尹驭看了看那母女俩，又低头再次看一眼荘雨菲，确实荘雨菲的状态不算太差，才同意：“好。”
正好也有警察朝他们两人走来。
“你们是谁？附近的居民吗？这里现在不让靠近，你们赶紧回家，请不要来妨碍我们警察办事。”
尹驭往前走了两步，对警察说：“我们是这间厂房的业主。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警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荘雨菲和尹驭的穿着，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会买下这种破地方的人，他说：“业主？有什么证明吗？”
尹驭拿出手机，翻了几下，给警察看了证明。
警察看了，又低头查了下，才抬头对兰鸟里的某个人喊：“小柯别找业主了，业主就在这！”
那个叫小柯的警察放下了手机，跑了过来。
面前的警察把手机还给尹驭，也打开了警戒线，说：“既然是业主就进来吧，不过不要随意走动，我们还需要取证。”
尹驭说：“当然。”
得到同意后，荘雨菲和尹驭进来了，不过也只能站在门口，警戒线旁。
还没等尹驭说出想去看看那对母女的想法，小柯警官走了过来，问荘雨菲和尹驭：“这间厂房是你们的吗？”
荘雨菲还有些愣神，尹驭看见了，帮她回答了：“是的。前不久刚刚接手过来，还没开始准备整修。”
既然确认过身份，小柯警官对他们说：“是这样的，我们半小时前接到报警说有人在家中上吊自杀。我们的人，也就是我身旁的詹警官先来的现场，发现人当时就挂在梁上了。经我们法医同事的初步判断，人至少已经死了一个多小时。”
詹警官说：“也就是说，人在我们警察和医院的人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警察来时，赵大龙的脸早已煞白了，怎么看也不像还有救。
不过出于程序还是要把他放下来再检查看看是否还有生命体征。
然而吊这么高，想要拿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光凭几个警察不止人手不够，工具也不足，只能寻求消防员们的帮助。
所以现场才看到这么多的警察和消防员。
说到这，尹驭心里也和这些警察有了同样的想法——六米高的横梁赵大龙是怎么上去的？
眼前的两个警察带着审查的口吻，让尹驭不得不谨慎和他们的对话。
尹驭对着两个警察说：“这真是个让人意外、又可惜的消息。今天庄小姐和一些家人在外喝茶，喝过茶我们就顺路过来看看工厂，毕竟过两天工厂就要正式开始装修了，我们比较关心。可是没想到突然之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两位警官觉得他是自杀还是……”
很公式化的口吻，是有钱人还有为有钱人工作的人才有的调调，无非就是把自己和雇主给摘出去。
詹警官和小柯警官对视一眼，小柯警官把听到的一一记下来说：“还不能确定，要等最终的调查结果。”
詹警官问：“你们既然是这里的业主，和死者认识吗？有没有过什么往来？”
大抵猜到会被这么问，尹驭还是保持着谨慎的态度说：“算不上认识，我们庄小姐刚刚接手兰鸟，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很熟。”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说他们跟兰鸟的关系还不深，跟死了的赵大龙更不熟。
小柯警官到底年轻，不喜欢人打官腔，他记下什么后，直接绕过尹驭问一直沉默、在看什么的荘雨菲说：“你呢？你就是庄小姐吧，你私下跟死者熟不熟？见过面吗？”
荘雨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看向他，而是一直看着那母女俩。
她指着那女人说：“她好像要说什么。”
身旁的三人跟着看过去。
那女人搂着怀里的孩子站起来，把孩子推回房间里关上门后，朝他们几个人走了过来。
她身边的警察担心孩子，和小柯警官他们互换过眼神后，就进了房间去陪那个孩子。
女人一直朝他们走来，赤着脚一下一下地咳嗽着。
他们四个人看着她一步步地，来到眼前。
女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指着荘雨菲的脸说：“她就是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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