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殿后山，红亭之处云雾缭绕，一袭轻纱般的浅白衣衫女仙，淡淡的莹光笼罩在她周身，裙摆上的银白幽冥花在白云中若隐若现。
乌黑的长发垂于细腰间，仙子愣愣地望着山外的白云翻腾，脑海中回忆着那支离破碎的梦境。
梦中，那混沌无物的世界正经历一场厮杀，到处是尸骨残骸，浑身是血的将军手持仙剑斩杀一个个敌人，怒吼着朝她冲来。
无尽的九幽之火燃烧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灼烧着她的神魂，她很虚弱，意识渐无之际，她看到那将军飞蛾扑火，被一剑贯穿，她感受到了那温暖的怀抱。
她双手忽的抱住脑袋，跌坐地上，表情痛苦，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想起来了，她本是幽冥之地的一朵水晶兰，修行千年化为人形，三生石边相遇，他说她是幽冥之地的一抹光，冠以他的字……
他说幽冥之地什么也没有，带她看人间山海，一起飞升，看尽仙界颜色，他说他要争帝，结束这腐朽的仙庭……
一幕幕场景让她撕心裂肺，头痛欲裂，那道温和带笑的声音冲破记忆的束缚，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青冥。”
她好像又看到那青衫俊朗之人明眸带笑，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
可睁眼，眼前空空如也，一切皆是虚幻。
她愣了许久，手撑着地面，看着前方云海翻滚，天空湛蓝如练。
不知过了多久，她站起身回头看向那威严的王殿，上空飘飞着零零散散的风筝。
王殿大门处，一青衫女子拦着那黄杉女子。
“悠蕗啊！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师父这里待遇多好啊，工作稳定要求不多，包吃包住还有地位，最重要的是你不需勤勤恳恳修炼，保你飞升！”
“让开！”
“师父还可以给你介绍仙界职位，指一条钱多事少、升职最快的路，待你上去后，直接开躺就行……”
“啊！！！”袁悠蕗挠头大叫，“我要疯了！这么多妖精就我一个人管，它们白天烦我，晚上也烦我，上万只白骨精每天有上百个要求，我受够了。”
“青冥！”那青衫女子瞧见，眼睛一亮，朝这里招招手，“青冥，你来了，王殿住得习不习惯？要是缺什么跟我说一声，不用客气！”
白衣女子微微抿唇，点头着嗯了声。
“妖域的凤髓花开了，要是得空，待会咱们去摘点回来，我请了灵厨，让他做仙露凤髓花糕吃！”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袁悠蕗吼道。
“听着听着呢！人人有份，不会缺你的。”张杉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
“……”
“小九，我……”
“啊？”张杉转过头来。
“我想去冥界看看。”
张杉笑着点头，“行啊。”
“等我一下。”
青衫女子将闹腾的徒弟推进大殿，片刻后出来，身侧空间忽然扭曲，幻化出一人高的黑洞，里面阴风吹来。
照青冥笑着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冥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光是生灵微弱的魂火和路边的鬼灯，阴风是穿透灵魂的冷。
那两道身影走在熙熙攘攘的黄泉路上，身旁一个个灵魂走过，两旁的曼珠沙华开得正红火。
那青衫女子瞧着路边的红花，走过去朝花伸出了手，欲摘之际一道轻灵的声音止住。
“别拔。”
那只捏住花枝的手顿了顿，松开，起身看着对面的女子不好意思笑了。
“你瞧我，就是手贱，看到好看的花就想把它摘了。”
白衣女子恬恬一笑，摇头：“那花吸收许多生灵的思念和记忆，你若拔了，那些记忆便消散了。”
青衫女子眨了下眼，转头望向那神色痛苦，在黄泉路上摇荡的人，“消散了也好，想起不一定是坏事。”
照青冥看着那人垂下眼眸，苦涩一笑，“或许是。”
黄泉尽头，走过如弓的望乡台，前方便是忘川河了，一座奈何桥横跨两岸，桥边一块青石上鲜红的血色刻画着三生石。
三生石可以看见前世今生来世，有的灵魂抬手抚摸着，不知看到了什么，眼里是泪，心中满是悔意，有的一脸微笑走上了奈何桥。
白衣翩翩，一仙子停在三生石前，绝美的容颜满是沉思，那如葱玉指缓缓抚上三生石，一瞬间，过往如潮涌来。
张杉看着这一幕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扭头望着这冥界景色，目光最后落在奈何桥上。
“这里也挺热闹的。”
瞧见了奈何桥边分孟婆汤的孟婆，她笑呵呵地踱步而去，悄悄地站在孟婆旁，脸上露出坏笑，大声喊道。
“孟婆！好久不见！”
孟婆吓得身躯一颤，手中的碗水脱手掉下，却被另一只手接住，顺着手抬眸一瞧，孟婆神色迷茫，随即清明。
“哎呦！吓我一跳！怎么又是你？”
她用勺子指着一脸笑意的女子，不料勺子被抢了去，随后人也被推搡开。
青衫女子仰头喝了碗孟婆汤，把老妇人挤兑到一旁。
“让我来！让我来！这种体力活就该让年轻人来，阎王太不体谅员工了，让你一个退休的老婆子工作，这让那些没工作的年轻人咋办？他们怎么活？”
“哎。”孟婆揉了揉酸痛的腰，“是老婆子我闲不住才向阎王爷讨了这份活计。”
“你别嚷到阎王爷那儿去，让老婆子我丢了工作。”
“你勺多点汤，少了忘不了事，那人可活得太苦了。”
青衫女子摇了摇头，“不会，你看看我这量，就算投胎后带了点前世记忆，长大后会渐渐忘记的，时间长点而已，不影响！”
“勺满勺满！要是阳间的阴差知道怀疑我老婆子兑了水，告到阎王那怎办？”
青衫女子舀了三分之一碗给路过的魂魄。“我研究过地府的规矩，忘不了的算前世的缘未了，续签到了今生，大多算个结尾，而那些长大后还会带着记忆的，不重要的无影响，重要的多半是前世缘太深了，就算喝了孟婆汤也忘不掉。”
“由此产生的波折不是孟婆汤的缘故，是三生石。”
“你这是歪理，老婆子我休息好了，我来勺。”
“每次来都给我少勺那么几碗，你真是——唉！”
张杉让开了位置，孟婆勺一碗给行人，道：“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忘了前世今生，投胎去吧！”
“给我舀一碗吧！”那青衫女子拿起了空碗，举到孟婆面前。
“你都喝了多少碗了，唉。”
年轻女子一饮而尽，深吸口气，叹息道：“苦的。”
“我还没喝过甜的孟婆汤！”
“苦也有苦的滋味，没有人总是喝甜的，也没有人总是喝苦的。”
“孟婆说得有理，再来一碗！”
张杉刚要饮，一熟悉的声音从旁轻轻响起。
“我也来一碗。”
青衫女子一愣，转头看向那仙子，仙子眼角微红，此刻却带着笑意，将她手里的孟婆汤端起。
“喝了孟婆汤，便忘了前世今生。”青衫女子轻轻道。
“他还会回来吗？”仙子问。
世界沉寂须臾，好像这寂静了许久。
“你是谁？”仙子再次问道。
沉默了片刻，那年轻女子垂下眼睑，终于开口。
“我，是前世的我，今生的我，也是未来的我。”
“我有名字，也没有名字，我存在，也不存在。”
仙子笑容苦涩低头看向碗中倒影，这孟婆汤没有颜色，没有味道，只有喝到嘴里才能尝出味道，她一饮而尽。
旁边的青衫女子没有阻止，静静地看着她喝完，眨巴眨巴眼。
“什么味的？”
白衣仙子抬头，见那女子眼中的期待，忽然心头苦涩，跟着笑了，宛如桃花：“很甜。”
面前的青衫女子也跟着笑了，好似她喝的一般。
“甜的！多好！”
仙子看向奈何桥，“他们这是去哪儿？”
“寻找今生的缘。”
仙子目露沉思，“缘？”
“是，你也在找今生的缘。”
仙子抬眸看向来往的生灵，又瞧着这亲切的一切，目光在三生石旁停留片刻，又看向远方的黑暗。
“既然如此，我先走了。”
“好，再见。”
仙子将碗还了回去，施施然行了一礼，转身踏上了奈何桥。
年轻女子看着那道背影一步步踏上奈何桥，孟婆在旁打汤。
“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忘了前世今生，投胎去吧！”
上至桥中，仙子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朝那女子望去，行了一礼。
“多谢。”
桥旁的年轻人拱手端端正正回礼。
“慢走。”
那白衣仙子过了奈何桥。
年轻人收回目光，脸上的笑意淡淡，慢慢恢复平静，拿起碗要了孟婆汤，仰头喝了起来。
三生石的另一边刻着：
“早登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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