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算话?”王大财呵呵一乐，三秋还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嗯！说话算话。”
豆豆是饿不得的，捧着食盒就埋头开始吃饭，王三秋用水洗过手脸，将身上的衣服也换成干净的裙子，这才将饭菜拨在一个碗里端着走出门外。
一边大口吃饭，一边问着王大财:“爹，怎么灶间少了好多空坛子?”
“是装酱料用了！”王大财摸摸车上的粮袋，脸上也挂着笑。
说实话，三秋买这些粮食回来，他也是开心的。
谁家不希望自己屋里钱满罐，粮满仓，只是想想，他就感觉无比满足。
“那酱料呢？”王三秋停下筷子，感觉有些不妙，在存放酱料坛的地方，她没有看见理应封贴好的坛子。
“你快吃饭，我这就告诉你。小云她们几个还真能干，小六过来教过一次，她们就会了。你放心每锅我都尝过，小六也尝过味道不错。”
王三秋听着他慢慢唠叨，王大财跟赵小六会熬料，再加上各种材料和香料比例都是有固定份量的，人需要做的就是下料顺序和掌握火候，这一点掌握起来不难，她对小云等几个女孩熬出料的味道不怀疑。
“爹，你就说那些辣椒酱坛去哪里了？”这才是王三秋关心的东西。
“别急，我马上就说到这里了。”被三秋催促着，王大财这才说起主题“你刚刚走，县里就带了口信急着要香辣酱，小六也不敢耽搁这笔生意，除了店里生意，他还连续熬两夜熬料，白天是小云那丫头帮忙，几天时间熬出二百坛。前天来了一个自称是裕衡商行的人付过现银就把酱料带走了，你看看，你不在家生意一样的做。”
王三秋眉头紧蹙，始终感觉哪里不对。她迟疑着问道:“封坛口了吗？”
“当然封了！”王大财毫不迟疑道:“只是那人担心坛口有破损，多要去几十张布条。”
王三秋心里咯噔一下，坛口只要封紧，基本上都不会替换封口布条。而且……她捏上自己的手腕，那簪花银镯还戴着。
“爹，那些封条上可有编码?”
王大财开始搔头，这是开年第一笔生意，当时就只顾高兴，客人又催得紧，等送货走后赵小六才记起每次三秋还要在布条上写一排什么，他不识字，就把这事给忘了。
王三秋的眉头皱得更紧，裕衡商行一直想用新合约，就是想夺走标识权，来个鱼目混珠。
现在自己送出两百坛没有编码的酱料，有可能一夜间变成两千坛，而且商行的人要走几十张绘制有“辣娘子”三字的封布干什么?
不行，这事肯定要进城去问清楚。
王三秋无法责备王大财和赵小六不经过自己的手就冒失发货，说了他们也不懂。
“爹，我要去县城一趟。”她转身进门，急忙去找豆豆。
“三姐姐，你现在要进城?可是现在没有船了，只有明天中午才有客船回城。”豆豆已经吃过饭，正站在粮垛上往高处码袋子。
王三秋拉过她:“我准备骑马去，现在屋里东西太多，你就在家看着，不用跟我走。”
“骑马?哪里有马?”
“马帮！”
马帮有马，朝夕相处这么久，那匹叫大宝的大花骡马跟王三秋也已经熟悉，骑起来还算融洽。
王大财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跑进跑出，现在还要进城去。
王三秋心里不安，她跟豆豆说过就直奔马帮平时休息的大车店。
奔波辛苦几天，马帮的人吃饱喝足已经都在休息了。
听到王三秋突然过来，印叔翻身下床出门见她。
“印叔，我想借一下大宝去县城。”王三秋也不转弯抹角。
从大余渡到县城也有官道，不过路况跟到府城的官道自然有区别，这边山路相比更多，马车行走艰难，所有大家都情愿选择耗上大半天坐船。
虽然骑马也不能急奔，但有马肯定比人步行快，这八十里所花的时间就只需两个时辰。此时已经是午后，若路上不耽搁，能赶在天黑前进城。
“借马当然可以，你有急事必须马上去?”印叔听她要得这样急，回头就叫了一声花蛇去将马牵过来。
“是有些急，我只能明天再还马了。”王三秋没有说提酱料的事。
“好，你不用急着还马，这几天我们也要休息，你一人走能行不？不如我让人陪你跑一趟。”印叔往屋里瞟了一眼。
“不用，现在是大白天，我又是单人单马，跑起来很快的。”王三秋知道马帮的人这几天赶车搬粮也累，怎么好劳动人家跟自己乱跑。
说话间，花蛇已经将那头已经喂饱肚子的大花骡牵过来，上面的马鞍都一应俱全。
这也是马帮的习惯，人未吃，就得先喂马。
对花蛇和印叔感谢一声，王三秋踩着马镫翻身而上，抖缰催马急奔而走。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印叔蹙眉想了想，对欲言又止的花蛇点点头转身回屋。
从石板路出镇时，王三秋往自家侧门看了一眼，大车上的粮袋已经搬空，此时王大财正给人结算工钱。
骡马没有停步，转眼就出了镇子。
王三秋还从来没有走过这一条路，但她知道官道只有一条，只需顺着大道走就不会错的。
骡马已经习惯负重缓行，此时驮着王三秋，催得再急，也只是快走。
才行出数里，就听后面有马蹄奔来，王三秋也不停步，只是暗暗从怀里摸出银刀放在袖筒中。
“三秋，我跟你一起走！”后面的蹄声渐近，王三秋回头看去，却姜木朗骑着他的鬏鬏儿追上来了。
王三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缓住大宝等着姜木朗过来。
她在大车店时去借马时，并没想过让人陪自己走，也不知道姜木朗从谁口中得到消息跟过来。
“姜哥，你也累了，不用专门陪我跑一趟。”王三秋不愿意这样承别人的情。
姜木朗策马靠过来:“三秋妹妹，你自己可是说过要把我当赵小六一样看待，若换成赵小六，你又会不会拒绝呢？”
王三秋尴尬笑笑:“小六哥不会骑马。”言外之意会骑就找他了。
姜木朗脸一紧，扯过缰绳，催马就往前跑去。
王三秋有些叹气，从梅龙寨出来姜木朗说话算数，倒也没有纠缠过，只有这小脾气不好，时不时就绷着脸。
想他一个才刚刚二十的人，正是心高气傲之时，被姑娘打脸拒绝后还要心平气和做朋友，也是为难他了！
当初乔九无端吃醋，还要赌几天气的。
现在姜木朗能追上来送自己，也是好心，自己倒不能要求太多。
王三秋见他跑在前面，故意跟自己差出一段距离，反倒安心下来。
姜木朗要避嫌，她也不想过于亲近，这些也挺好的，回去后给印叔贴上些银钱，算是从马帮借调来的人手。
马帮的骡马跑不快，可这耐力十足，两人一前一后没有停脚，赶在城门关上之前进了临桐县。
策马走到百味楼的后门，此时已经华灯初上，门口还有人在抬着货箱进出。
王三秋下马，姜木朗也牵着马缰过来:“三秋妹妹，你是要进这家酒楼?”百味楼在临桐县颇有名气，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从来没有进去过。
“姜哥，麻烦你先在外面等我，我需要进去看看。”王三秋将自己手中的马缰绳递给他。
“你……不要我陪你进去?”姜木朗看着灯火通明的酒楼，露出羡慕神情。
“不用，我是去后院，不进前楼。”
只在百味楼后院待了不到一刻钟，王三秋就被人恭谨的送出来:“王姑娘，老夫真的没有骗你，昨天晚上到的货已经发走了，不在库中。至于走的那里……呵呵，这可是我商行内部之事，跟你也无关紧要了。”
“童先生，那批货封号还不全，我需要补上才安心。”王三秋站在台阶上不走。
童账房哈哈大笑:“哎呀！老夫也知道王姑娘做事谨慎，可这也太小心过头了吧！酱料质量没有问题，又是封坛过的。我们商行都不在意，你还担心什么，不过才两百坛，又是日期小事，你犯不着着急折腾，还是早些休息吧！”说着转身就回去院子。
王三秋无奈，只能离开门口，姜木朗拉着马过来:“三秋妹妹，我看你这事没有说好?”
“嗯！他们说酱料已经发货上路了，去了哪里也不说，这可怎么办？”王三秋心里暗暗着急。
“我刚才听到那账房说话了，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是少写几个字，不是酱料有问题，又吃不死人。女人家做点事就是这样斤斤计较的小心眼，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了。”他开始还大声说着，最后几句就在喉咙中嘟囔着。
王三秋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想着怎么解决这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就怕裕衡商行起什么心眼。
若真的有事，无论再多钱，她都必然会放弃跟裕衡商行的合作。
只思考片刻，王三秋对姜木朗道:“姜哥，这里有些铜板，今晚要在城里住下，你先去前面平安客栈定两间房，剩下的就当饭钱，不用等我。”
姜木朗接过王三秋给的半贯钱，有些激动又有些腼腆不安:“我身上也有钱……”
“你快去吧！我还有事，回头就到平安客栈来与你联系。”王三秋打发他离开，自己则急忙找到县衙。
现在已经上夜，自己也不知道李慈的家在哪里，只能到这里来试试，若是不在，就只能等明天了。
门房很快给了答复:“李县丞晚上就宿在县衙公厅，他即刻就出来。”
果然只等了一个刻钟，就见到身穿深色常服的李慈出来。
不等他走下台阶，王三秋就迎过来行礼:“已经入夜还来叨扰公子……”
“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李慈负起手站在檐下，抬脸一本正经道。
知道这人一直都是这幅样子，王三秋也不在意，站在这台阶下，只能简略将事情经过说了一下。
听她说话节理分明，字词清晰，李慈这才转过脸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从府城回来就骑马赶进城的，还没有吃饭?”
王三秋正等着他说商行的事，突然听到吃饭，不由一愣，饿肯定是饿了，中午就只匆忙吃过一些，可这时可不是提饿的时候。
“李公子，我这样匆忙来，正因为不知道裕衡商行会做什么事？”王三秋避开吃饭这个问题。
“前面有一家小食不错，你先去吃些东西，我在这里等你，你……顺便也整理一下自己的容貌。”李慈对商行的事也避而不提。
王三秋大窘，她知道自己下午赶路，刚刚又在百味楼碰了钉子，灰头土脸形容憔悴，肯定难以入眼。
她倒不觉得李慈这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几次相处，李慈都表现出来读书人的高傲，想必“妇德妇容”之类他也是读过的，对自己现在的样子只是单纯看不顺眼。
找到一家食肆，王三秋付过几个铜钱，用老板娘的妆镜才看清自己的样子，虽然没有蓬头垢面，可也差不多了。
若出现在人前的确有碍观瞻，赶紧擦洗过脸，她本就不画妆描眉，只简单将头发梳成长辫，弹去衣服上的尘土即可。
又在食肆里匆匆填上肚子，这才重新回到县衙。
李慈不可能一直等在外面，门房见她过来，道:“姑娘请随我来，李主簿在会客间等你。”
在距离门房不远处，那里有一间专门供人休息的房间，白日到县衙办公的人就在这里等待，房间不大，桌椅板凳倒是齐备。
王三秋一进门，就见靠墙的主位坐着李慈，在他的前面有个差役模样的人正说着什么。
见他有公事，王三秋退后在门边，并不上前窃听。
等差役低声说完，李慈点头道:“好，辛苦你了！”
差役走后，王三秋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座，门房还特意送来一壶茶水，将房门虚掩上这才离开。
“王姑娘，刚刚我已经着人查过，昨天和今天裕衡商行都没有车队离开本城，你说的那些货应该还在百味楼的库房中。”
王三秋心里一松，没有出城便好，可童账房骗自己的用意……?
李慈端茶抿了一口，见王三秋看他，这才将茶放下道:“明天我跟你去百味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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