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李沉舟与众多高手交战之时。
权力帮密道之内,血腥气混合着尘土的霉味,压抑得令人窒息。
原随云空洞的眼眸“望”向柳随风与赵师容,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里竟似有几分怅惘,几分对命运无常的了悟,却唯独没有胜利者的快意。
“朱大人,此间事了,再留无益。”
他微微侧首,对朱侠武言道,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从容。
“此二人,一个心脉重创,五脏俱碎,生机断绝,神仙难救;”
“一个身中‘阴阳般若’,若无独门解法,必受尽经脉寸断之苦而亡,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李沉舟所求,终究是一场空。”
“走吧。”
说罢,原随云袍袖微动,便要转身。
然而,朱侠武却如山岳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铁锥,钉在赵师容那张即便苍白染血、依旧难掩绝代风华的容颜上。
“走?”
朱侠武的声音比密道的岩石更冷硬。
“《先天乾坤功》下落未明,岂能一走了之?”
他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脚步在寂静中发出闷响,仿佛踩在人心头。
“赵师容,功法何在,你定然知晓。”
赵师容靠着冰冷的石壁,一手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手仍下意识地护在柳随风身前,尽管她自己也是气息奄奄。
闻言,她抬起头,嘴角的血迹在苍白肌肤上分外刺目,眼神却平静得如同一口古井,不起波澜。
“《先天乾坤功》……乃太祖武道心血所寄。”
“太祖既已决定让它随他而去,师容……又岂会违背他的心意?”
“朱总捕,不必……枉费心机了。”
“哼!”
朱侠武冷哼一声,眼中厉色一闪。
“冥顽不灵,你以为,本座是来与你商量不成?”
“你真以为,本座没有治你的手段吗?”
话音未落,他右掌已然提起,掌心隐现淡淡金红二色光芒流转,一股比方才更加酷烈、更加霸道的威压弥漫开来,整个密道都仿佛被这股杀意冻结。
“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功法下落,或可免受搜魂炼魄之苦,得个痛快!”
掌力未发,赵师容已觉体内那股冰针穿刺般的剧痛陡然加剧,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经脉中搅动。
她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但她咬紧牙关,将涌到喉头的鲜血硬生生咽下,目光直视朱侠武,没有丝毫退避,只有一片死寂的坦然。
“要杀……便杀。”
“好!”
朱侠武眼中杀机暴涨,不再多言,抬起的右掌猛然向前推出。
这一掌,必让赵师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随风目眦欲裂,挣扎着想扑上去,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已失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掌力逼近。
原随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动作。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刹那——
“锵!”
一声清越激昂、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浊与阴霾的剑鸣,毫无征兆地在密道中炸响。
这剑鸣并非来自前方,也非来自后方,而是仿佛自石壁中、虚空中、甚至从每个人心底直接迸发。
剑鸣响处,一道身影如白虹贯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密道转角上方一个极隐蔽的通风裂隙中电射而出。
那身影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白色残影,人未至,一道沛然莫御、堂皇浩大的剑气已然先发。
那剑气,并非凌厉尖锐,亦非诡谲多变,而是一种中正平和、却又磅礴无尽的“势”。
如长河奔流,浩浩荡荡;
如青天高悬,朗朗清清;
更如深秋寒潭之水,明澈见底,映照万物,涤荡尘埃,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与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
“嗤啦!”
白色剑气后发先至,刹那间,便将朱侠武掌力尽数破开。
随即,那道白色身影方才来到,正好挡在赵师容、柳随风与朱侠武、原随云之间。
来者一身素白长衫,纤尘不染,不过双十年纪,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身形挺拔如松。
他手中握着一柄形式古雅的长剑,剑身清亮如一泓秋水,兀自发出细微悦耳的颤鸣。
这个少年。
原随云与朱侠武都认识。
只不过。
原随云是从朱胜所赐名单中的得知的这少年。
而朱侠武,则是与这少年多有恩怨。
浣花剑派掌门萧西楼第三子——萧秋水!
朱侠武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凝重之色。
他这一掌虽非全力,但刚柔并济,威力无穷,等闲渡劫境高手硬接也要吃个大亏,如今竟被这少年一剑轻易破去?
原随云空洞的眼眸“望”向萧秋水,脸上温文尔雅的笑意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化作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又化为深沉的感慨。
“萧秋水……”
“果然是……气运所钟么?”
“我才多久未曾留意于你……你竟已踏破玄关,直入渡劫之境?”
萧秋水并未理会原随云,朱侠武的震惊。
只见他动作迅捷却轻柔,左手虚按,一股温润平和的真气渡入赵师容体内,暂时压制住那肆虐的“阴阳般若”掌劲,同时右手一抄,便将瘫软的柳随风扶住。
“赵姊姊,我来晚了。”
萧秋水的声音清朗而坚定,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赵师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看向这突然出现的少年,随即笑了起来。
而柳随风则是神色复杂。
此时,原随云已恢复了平静,温声开口:
“萧少侠。”
“据原某所知,浣花剑派萧家,与权力帮仇深似海。”
“萧大侠、萧夫人,乃至萧家多位子弟,皆间接直接因权力帮之谋算或冲突而殁。”
“萧少侠你,更是曾立誓要扫平权力帮,以慰亲人在天之灵。”
“为何今日,反而要救这权力帮的‘帮主夫人’与‘总管’?”
萧秋水扶着两人,缓缓站直身体,面向原随云与朱侠武。
他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年轻,但那双眼眸却清澈明亮。
“原公子所言不错。”
萧秋水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权力帮野心勃勃,搅动江湖,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我萧家满门血仇,确实与权力帮脱不了干系。”
“我萧秋水此生,也绝不会忘记这份仇恨。”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奄奄一息的柳随风和强忍痛楚的赵师容。
“但,权力帮是权力帮,赵姊姊是赵姊姊。”
“帮派之中,有害死我亲人的元凶巨恶,也有听命行事、手上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刽子手。”
“这些人,我并未放过。”
“自我剑术初成,行走江湖以来,权力帮中昔年参与谋划、直接出手害我萧家之人,但凡被我查明踪迹者,皆已毙于我剑下。”
他说得平淡,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决绝与肃杀,却让久经风浪的朱侠武与原随云都暗自凛然。
“然而。”
萧秋水看向赵师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权力帮中,也并非全是恶人。”
“至少,赵姊姊不是。”
“这些年,异族屡犯边关,大宋江山风雨飘摇。
“权力帮固有其私心,但在抵挡外侮之事上,赵姑娘力主抗敌,甚至亲临前线,调度物资,安置流民,救活的边关百姓、伤残兵卒,数以万计。”
“更何况,赵姊姊数次救我于生死绝境之中。”
“于我看来,于这乱世百姓看来,赵姊姊……算是个好人。”
“不光我是如此看赵姊姊,神州结义的兄弟们也是如此。”
他又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柳随风,语气微沉。
“柳五公子……的确算不得好人,他手上血债亦多。”
“但如今,他五脏六腑俱碎,经脉尽断,已是神仙难救。一个将死之人,我又何必再补上一剑?”
萧秋水的目光最后迎向原随云和朱侠武,清澈的眸子里毫无惧色,只有一片坦荡。
“我救赵姑娘,只因她不该死于逼问功法这等龌龊之事。”
“江湖恩怨,国仇家恨,自该堂堂正正,明刀明剑。”
“而非在此阴暗之地,行此趁人之危、逼供弱质之举。”
“这,便是我萧秋水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他话语清晰,掷地有声,在狭窄的密道中回响。
赵师容怔怔地望着萧秋水的侧脸,这个年纪与她弟弟相仿的少年。
“萧兄弟……”
柳随风更是心神激荡,看向萧秋水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
朱侠武脸色阴沉,萧秋水的话语,尤其是最后那句“趁人之危、逼供弱质”,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他盯着萧秋水,寒声道:
“好一副伶牙俐齿,萧秋水,你莫非以为,凭你几句话,便能从本座手下带走人?”
“《先天乾坤功》关系重大,本座志在必得!”
话音未落,朱侠武周身气势再度攀升,比之前更加狂暴猛烈,赫然是动了真怒,要全力出手。
原随云眉头微皱,似在权衡。
面对朱侠武。
萧秋水却毫无退缩之意,手中那柄如秋水般的长剑轻轻一振,清越剑鸣再起。
他上前半步,将赵师容与柳随风更严密地护在身后。
掌中剑尖斜指地面,一股中正绵长、却又仿佛无穷无尽的浩荡剑意沛然而生,与朱侠武那霸道酷烈的气势分庭抗礼,竟不落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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