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家国（十八）
时过境迁，陈年旧事早随飞灰烟灭，莫敌没有想到韦高振竟然还如此铭记在心，一看到他那副狗不吃屎的样子，莫敌立即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以为这回自己是走进了他的地盘，所谓先入为主，他是主场，仗着主场之利，要找自己的麻烦。
暗地里轻笑一声，对韦高振评价了一声：真正小人！
面上却不表现出来，而是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样子，热情的伸出了手：“韦兄别来无恙，数年过去，韦兄不仅风采依旧，还愈见气派。”
有道是有巴掌不打笑脸人，面对莫敌的热情，韦高振早已准备好的手段，却怎么也施展不出，毕竟是江湖上混上四十年的老混混，凶像毕露并非好事。只好强力压下心中的原计划，硬扮出一张笑脸，伸手与莫敌相握，说：“天纵贤弟却更见精瘦，啧啧啧啧。”
“瘦是瘦，精神够，我也瘦。”有人在门里接了话：“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建常，以后便在一个科室里共事。久闻莫天纵谋略过人，今日加入，战略研究室便名副其实了。”
刘建常，莫敌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挖了一挖，似乎没有这个人的记忆，应该不是四十八军的，甚至不是第七军的。个子瘦高，深目高鼻，看年龄大约四十八九岁，一口的湖南口音。
“你们俩个挤在门口，这是相迎还是相拒。”屋里又传出一个人的声音：“总不能够不让莫将军进来吧。”
韦高振和刘建常都笑了，同时往侧面走出一步，让出一条通道，伸手让道：“请进请进。”
屋里，一位颇具书生气质的中年男子正笑脸相迎，看到莫敌走进，先行伸出手来，说：“林中奇，平乐沙子人，据说莫高参曾经在平乐驻防数年，与林某应有半乡之谊。保四团参谋长侯权，是莫高参的小兄弟，也是林某的小同乡。前几日，侯权还从防区泗州河谷过响山寺来上交防区报告，我在食堂见过他，还说了几句话。我告诉他，你大约数日后到职，他十分兴奋，说半月后交防区报告时一定要见见你。当年你在平乐民团时，我也在平乐县党部任干事，只是时间很短，不久便跟着王赞斌去了江西安远进剿，与天纵失之交臂。今日一见，可圆当年之憾。”
得到瘦猴的消息，莫敌大为兴奋，野补团一分为三，罗卫带走了一些，石重分走了一批，大部分则跟着欧阳锦留在立煌，成了直属保安四团，在泗州河谷守护军火库。上次日军袭击立煌，中线过瓮门关，翻四望岭，进泗州河谷，把二十一集团军在泗州河谷的军火库烧得干干净净，防守瓮门关的第四保安团更是打得惨烈，非死即伤。战役结束后，重建军火库，把各地野补团调入立煌组建新的保安部队，加强防守，欧阳锦部便奉命调往
立煌。欧阳锦为保安四团团长，钟鼎鼐为团副，侯权为参谋长。
兴奋之余，莫敌紧握林中奇的手，不停口的道谢。
走进里间，莫敌才搞明白整个战略研究室的整体布局，如果说外间只是一个套间中的小间，那么里间就是一个打通了的套间，从小间的一侧进门，两边有窗，南北通气，宽畅明亮。里间的摆布也很有味道，一进门，迎面便是一张八仙桌，桌子边四张太师椅，桌子上竟然是一副散放的麻将牌。刘建常笑着说：“我们这里之前只有三个人，经常三缺一，还要把外面的小章拉进来顶角，这回好了，四象齐全。”
“就是就是，小章一进来，外面就要关门，不然有人来了都不知道。”林中奇也笑着说。
“你们就会欺负我麻将水平低，总是输钱，这回好了，莫天纵来了，大家一起赢他的。”韦高振说：“这家伙富有安庆西六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上班打麻将，这是个什么状态，莫敌有点傻眼，再一看一脸干笑的小章科长，顿时明白了，一个小小中尉管着几个堂堂少将，不打麻将干什么！
内侧还有四张桌子，一张桌子配了一张椅子，其中有三张上面还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一张上面很干净，一尘不染，估计是留给自己的。四张桌子摆得不丁不八，一看之下，十分之零乱，仔细一看，内里很有乾坤，居然摆了个不断头的万字。摆成这个样子的人肯定很有才，四张桌子不能摆成田字，摆成田字或者摆成日字都有打对台戏的嫌疑。桌子也不好对墙，对墙则视线不开阔，有短视之象。
看到这种摆法，莫敌也不由得称叹，问道：“这个桌子的摆法是那位高人的创意？”
“是副司令张淦长官。”林中奇说：“放眼二十一集团军，除了这位高人还能有谁。”
说罢，走到尽头一个横位，林中奇说：“这是巽位，与我相合，我第一个来到这里，就选了这个位置。对面坤位没有人，留给你，艮位是韦高参，乾位是刘兄。离坎是过道，震兑是相隔。张副座说这是一个万字不断头的后天八卦相，如果有条件，在北面种些绿植与麻将桌相隔，更是完满。”
莫敌认真一看，果然如此，当中一条南北离坎通道，通到房间底部的窗口，窗口向南，是为离位。左边巽位林中奇靠南朝北坐，右边坤位莫敌则靠西朝东坐。隔了一条东西震兑走道，就是两个外侧的坐位。与莫敌一侧的是刘建常，背对八桌仙，面向莫敌。侧对面是韦高振，背靠东墙，桌子向西。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各自为政，互不干涉，进出方便，实是上佳之选。
莫敌走到坤位，笑着说：“这个位置好，背靠西墙，侧面有窗，我喜欢。”
“从风水学上说，你这个位置最好
，这两个家伙，说什么男人不居坤位，就是不坐，便宜莫老弟了。”刘建常一看就是这里面年龄最大的，喜欢叫人老弟：“我是喜欢这个临门的位置，我这人懒，能少走几步就少走几步。”
“刘叔叫你莫老弟，天纵你可别答应。”林中奇说：“在立煌，李品仙长官叫你老弟你可以答应，就是刘高参叫你老弟你不能答应，他的辈份太高，能成为他老弟的人不多。”
“你小子别胡说，看别吓着小孩子。”刘建常哈哈大笑，看来对这种说法，早已习以为常，解释说：“我侄子是刘斐，中央军令部的刘斐，所以这些家伙都叫我刘叔，前天在大门口遇见李品仙长官，他也开口叫我刘叔，差点没让我抽风。”
“是刘次长的亲叔叔？”莫敌好奇的问。
“是的，他比我只小两岁，是我大哥的儿子，我不是他亲叔叔还能是什么！”刘建常一脸的得意。
莫敌突然记起，刘斐曾经向自己提起过这位。民国28年初，在湖北黄梅“广济战役”中，自己中毒气弹差点完蛋，自己的副团长刘伯龙更是命丧黄泉，造成这个结果的根本原因是当时覃连芳八十四军188师的行动错误，这位刘高参就是当时乱搞一气的563旅旅长。战后，188师长刘任，副师长兼563旅旅长刘建常、562旅旅长李瑞金被处分并撤职，之后刘建常改任第11集团军少将高参。第11集团军撤销后调任陆军大学少将兵学教授，不久前，第二十一集团军成立战略研究室，调到立煌。
“刘叔好！”莫敌连忙向刘建常抱拳行礼，他在刘斐面前已经以后辈自居，这位更是刘斐的长辈，自然要以礼相待。
“常胜将军莫天纵向我行礼，我是不是可以得意一下。”刘建常乐呵呵的说。
“必须得意，莫天纵可是不常向人行礼的。”韦高振在一旁酸溜溜的说，身边这些人，随便一个就有通天的背景，只有自己，出身低，基础差，靠一些见不得人的不光彩手段才混到今天这个局面，四个少将，三个诠叙，只有自己是个地方军衔。
“来来来来，废话少说，先摸两把。”林中奇提议。
“很好很好，不过先问问莫高参，荷包可还有数，别到时付不出钱，难堪。”韦高振说。
“上班时间，可以打麻将吗？”莫敌小心的问。
“没事。”刘建常回答：“参谋部，我们这些人可是超然的存在，谁也不敢来管我们，谁也不会布置工作给我们。打打麻将喝喝茶，谈谈女人赏赏花，机关的常态。陆参座喝茶，我们就打麻将。”
“去年日本人才袭击了立煌，我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不打麻将能做什么？”林中奇的观点很新颖。
“来了也无所谓，上次让日本人打了进来，是因为没有莫天纵。如今
有了莫天纵，能料敌于千里之外，日军人胆敢再来，必定死在莫天纵的算计之中，”韦高振也振振有辞，
打就打，谁怕谁，众人皆醉个人独醒也不对。
外间的章科长，看到四人真正摆起了桌，给四位续上茶，关了外间与里间的通道门，摇头而去，他这个科室，科长的权力是所有科室中最小的，当得憋屈。
这就是机关工作！莫敌还真是难以适应。半天下来，果然莫敌是输家，不过输得并不多，法币两元。平时莫敌打牌不多，缺乏训练，胜在为人谨慎，心里颇有机巧，开始时输得较大，在后半程渐渐搬回。韦高振前半程赢得不少，后来连点了几个大炮，输了不少，看看手里的码子越来越少，时间也临近下班，便提议明天再打。
莫敌提出做东，请三位去外面喝酒，三位却大摇其头，一问才知道，外面压根就没有什么酒肆，要想吃点好吃的，还得去到金家寨那边才行。莫敌记得自己住院时，医院外面有一条不短的商业街，应该吃的不少。林中奇告诉他，全烧了，很彻底，去年也有一些商家来司令部周围摆摊，却敌不过集团军招待所的食堂，经营不下去，纷纷转往金家寨。
莫敌笑了，招待所食堂免费，谁能与之抗争。跟着几位走出研究室，回房间拿起日式饭盒，走向食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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