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书音按照缴费单上信息，找到病房，苗姜不在，除了靠门的两口子，屋里只有周岭符合住院费单据上“28岁”的特征，她目光随即锁在他脸上，挺胸直背的走过去。
病床是摇起来的，周岭原本靠着枕头闭目养神，看见她，诧异中肃然坐直：“您找我？”
苗书音见他眼里的了然之色，反倒愣了愣，进门时就觉得他眼熟，端详半晌，想起来了：“前两天在市公安局负责笔录的警察是你吗？”
“是我，”周岭看出她眼里有话，指床边的椅子：“您坐下说。”
上次做笔录，他用的是“你”，今天称谓上已经改作“您”，定是早知道她和苗姜的母女关系，难怪那天他会直接问国籍。
这么说，苗姜出现在齐陵，是来找他。
苗书音理着思路：“你是齐陵人？”
“雁鸣人，”周岭如实回答：“我来齐陵出差。”
既然双方都心知肚明，苗书音也不想拐弯抹角：“姜姜来齐陵，是过来找你吗？你们在交往？”
“两个问题，都不是。”
“不是最好，”苗书音对他言简意赅的回答并不满意，一个大男人做手术，要她女儿来陪床，说一点暧昧关系没有，她反正不信，但也不想让人太难堪，借故聊：“我的意思是，姜姜才二十四岁，还小，不懂事，不会照顾人，喜欢谁，和谁玩都是三分钟热度，就是小孩子心性，恋爱婚姻这方面，她没开窍。”
周岭点点头，平静反问：“您知道她今年二十四。”
苗书音皱眉疑惑，不懂他为何这么问：“我是她妈妈，我当然知道。”
周岭话颇有深意：“年前时候，她看周围同龄朋友过本命年，多少都穿戴点红色衣服，又好奇又羡慕，后来是我师父，她舅舅，给她置办了一套，这才高高兴兴过了年，这么一想，姜姜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苗书音脸色青了又青。
这一番话看似闲聊，实则一语双关，告诉她他与苗姜和舅舅的关系，提醒她这个母亲不合格，连女儿本命年都忘得一干二净，何来干涉女儿私事，最后表面上认同苗姜小孩子心性，却又亲切唤她姜姜。
苗书音神色有些绷不住，要说这小子的聪明劲，她倒是有几分欣赏，但她着实喜欢不起来。
哥哥苗书达从年轻时做刑警，危险、累、忙、不着家，这些她可都看在眼里，也就是娶的嫂子贤惠，把家里照顾得妥妥帖帖。贤惠归贤惠，她可不愿女儿当所谓的“贤妻良母”，白白嫩嫩的手去给男人洗衣做饭。
这还没哪都没到哪，女儿就来伺候病人，她养大的孩子，哪能这么没出息。
况且，女儿要和她回美国，国内若有了感情羁绊，她就更难劝得动。
苗书音按捺性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就是个孩子嘛，回雁鸣这段时间没少麻烦你，等我忙过这阵子，就带她回美国，跟在我身边有个照应，我看你二十八岁，也不小了，阿姨认识很多不错的女孩子，懂事又会照顾人，回头让你师父介绍给你。”
“不劳您费心，”周岭礼貌回绝：“我喜欢的女孩子，我会去追。”
苗书音已是满心不悦。
话没法再继续说，到底第一次见面，不欢而散没有必要，她拎包起身，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姜姜的叔叔和弟弟还等着她出去吃饭，你好好休息，需要护工阿姨帮你请一个，姜姜那边，等她有空再让她来看你。”
周岭颔首目送她离开病房。
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缓和，旁边床正剥橙子的阿姨见周岭紧绷着脸，唇抿成直线，试探问：“小伙子，是不是伤口不舒服？”
周岭思绪抽回，满脑子都是对苗姜的担心：“能借您手机打个电话吗。”
阿姨了然，忙递给他。
周岭道谢，拨通苗姜的电话，对方占线。
……
苗姜很不高兴。
不高兴时多花钱，能让心情转好，可是医院附近没有商场，她在路边便利店买了很多东西，才花掉五百多块。
苗书达电话是打到周岭手机上的，买的三大袋子东西放在餐吧桌上，她漠然接听，动动嘴皮子喊了声舅舅。
那边先是一愣，半刻后恍悟，想起她和邓澜琪去齐陵旅游：“你怎么拿着周岭的手机？你在医院陪他呀？”
苗姜嗯一声：“我帮他补交住院费，他的手机在我这。”
“周岭好点吗。”
“好多了。”
苗书达简单关心了几句，又问她钱够不够用，得到肯定答案后，欲言又止：“行，那就这样吧，你先陪他，也照顾好自己，别的事等你们回雁鸣再说。”
苗姜估计他这个电话是和工作有关，不该问的她就不问，挂断时，自己手机也响了，是个苗女士。
开门见山：“姜姜，你还在医院吗。”
“已经走了，”苗姜撒了个慌，懒得和她多聊：“我逛商场呢，正忙着用手机结账，没事的话先挂电话吧。”
苗女士赶紧喊她：“没走远吧，发定位给我，我和你叔叔接你，咱们一家好久不见，一起吃个饭。”
谁跟你们一家，你们三个才是一家。
“什么？信号不好。”苗姜拿远手机，要挂断。
电话里苗女士声音急促：“我不是瞒着你回国，这一趟本来就是突然决定的……”
苗姜没骨气，手机又放回耳边，倒想听听她的借口。
苗书音说，周叔叔年前接到电话，说父亲重病，家里几个兄弟姊妹谈遗产分割，需要他签字，这才急急忙忙回国，加上齐陵有个战友，想谈些工作上的合作，老家那边忙完，立刻就赶齐陵。
“初二才来的齐陵，没待两天呢，紧接着你弟弟又发烧，本来也是想都忙完以后，回雁鸣看你的，这不是赶巧吗，还得说一家人，有心电感应，在齐陵碰见了。”
苗书音快人快语，苗姜听明白了，说来道去，回国一是为财产，二是为工作，她是排在这些事后面的，备不住她垫底的位置，都是现编的。
她觉得用不着为这一次偶遇，打乱双方计划，况且事有轻重缓急：“小宇发烧，你和周叔叔带他回酒店休息，还吃什么饭，再说我这边有个朋友住院，离不开人。”
苗书音按捺已久的声音突然炸响：“什么朋友？男的女的？男朋友吧？”
苗姜被她吵得太阳穴疼，毫不犹豫挂断，苗书音电话又追来，着实有不吃这顿饭誓死不罢休的执着。
她偏就不去，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终于安静，她长舒口气，买了杯自助咖啡，刚喝一小口，周岭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
出于边界感，她觉得不该接，挂断，电话再响，她再次挂断。
反复几次，她无奈把咖啡杯置于桌上，按免提接听：“你好。”
熟悉的声音劈头盖脸：“你电话怎么一直占线？人跑哪去了？交个费去这么久？”
谁知道声音这么大，周围人都朝她看，苗姜被一大串问题砸懵了。
良久，她讷讷反应过来，这熟悉的暴脾气：“你是周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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