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德业听他这样说，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他去过外地，看过的事情也更多，当然知道这些事情有多离谱。
刚刚挣到钱的喜悦，一下子就没了。
这不是因为担心小辈，他才这么沉重，而是田港这里，竟然也出现了这些事情。
两帮人马，各持己见，一言不合，约到一起，上演全武行。
听起来，似乎匪夷所思，可事情就是这样的。
还没进腊月那会，他的船去北边装任务货。船靠港，等着上货，他就带着几个人上岸补充淡水和食品，当时在半路，也见到两伙人火拼。
那些人，可真莽啊，手里拿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拎着热水瓶，喊了几句口号以后，拎热水瓶的人，就远远扔到对面去，“嗙”的一声，他们远远听着，被吓得根本不敢再往前走。
他们常年在船上干体力活，不说个个人高马大，比起城里的小白脸，他们这些壮劳力要想动手，一对三，应该问题不大。
即便这样，他们也不敢往前走。
两帮年轻人，打红了眼，谁知道会不会误伤？当时他们回到船上，还在感叹：好好过日子不好吗，这些人不知道咋想的？
他们又一致庆幸，自己的老家，可没这回事！
所以此时听到娄玉城的话，他心里发寒，没想到自己的家乡也没幸免！
娄玉城看到姚德业的表情，有点忐忑，姚大叔不高兴的时候，表情看起来有点吓人啊：“叔，您别担心，我在街上逛两圈，迟点再往回走，他们总不能打到天黑吧。”
姚德业拍拍自行车后座：“走，上来，我送你回去。你太晚回去不行，别让家里人担心。”
娄玉城扶着自行车却问：“叔，您今天来这里，就卖炸鱼块？没别的事？”
对娄玉城来说，姚家大房的日子，不光在姚家大队，即便在整个宁庄公社，也是数得着的殷实人家，就算跟双职工家庭比，恐怕也不逊色。
所以马上要过年了，姚大叔专门跑来黑市卖炸好的鱼块，显然不符合他们家一贯的做法。
娄玉城一瞬间，心里想了不少，得出一个结论——倩妹妹家里，怕是出了什么事。
姚德业看着面前的少年，听出他的担忧，也笑了：“没什么事，你婶子啊，有喜了，闻不了鱼腥味。现在外面都知道了，跟你们说了也无妨。”
娄玉城一听，这是好事啊，连忙道喜。
娄玉城这一年，出了一趟远门，经历的事情多，长大成人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他早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孩子了。
娄玉城：“叔，婶子闻不了鱼腥味，那也要吃些别的好东西，不然营养不够吧。”
姚德业点头：“我寻思着，卖了鱼块，换些鸡蛋回去。现在先把你送回去，回头我还来这里，也顺路。快上车。”
娄玉城有心想让姚德业先办自己的事，转头一想，自己不让他送，姚叔肯定不答应，来回客气反而耽误时间。
他扶着自行车：“叔，这里巷子窄，叔你先骑前头，我快跑两步就能追上。”
姚德业看看已经超过自己肩膀的少年，知道他跟得上，也不废话，点点头，骑上自行车，一脚就蹬了出去。
出了巷子，到了街上，他又回头看着娄玉城上了车后座，这才开始用力蹬车。
娄玉城回家后，将苏怀兰有孕的喜事告诉了家里人。
娄家人听了也高兴，一时又羡慕姚家人丁兴旺，那么多房兄弟，孙辈也那么多。
姚德业尽管绕了一大圈，有自行车还是速度快。
他又回去换到了鸡蛋，不只鸡蛋，还换到了些咸鸭蛋，反正等他骑车回到家，家里人已经做好了年饭，等着他开饭。
娄玉城亲眼所见的那场全武行，眼见愈演愈烈，连宁庄前面的公社，听说也有人闹了起来。
恰逢过年，天也冷，于是老百姓们便关起大门，除非必要，很少出门。
姚家当然也不例外。
姚老二的年却过得不痛快，他兄弟五人，除了他，其他四兄弟，全都起了砖瓦房，新年也在新房里过。
姚老头和姚老太自己安排的顺序，三十这天的中午，在大房屋里吃年饭，然后接下来几兄弟顺排。
各家年饭吃完，姚老头就喊了姚老二说话。
大冬天的，外面都没人走动，姚老头喊上老二，找了个僻静处说话。
姚老二难得不出海，大过年的，恨不得躲在屋里抱着炉子，听亲爹喊自己，又不能不去，面上就有些抱怨：“爹，您找我说话，哪里不能说？实在不行，灶屋里也成啊。我倒是抗冻，我怕您老金贵，再吹出个好歹来……”
姚老头根本不理会他的话，不过到底是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蹲下来，先把烟袋杆子在地上敲了敲，喊道：“老二，你这个年，过得痛快不？”
姚老二想到亲爹找他有话说，可开口问他这个，他有点忐忑，不知道怎么说才对，连忙道：“爹，大过年的，我有啥不痛快的，孩子们听话，大人孩子都不饿肚子，这不都挺好？”
姚老头：“那你几个兄弟，全都住上新砖房，就你还住在茅草屋里，你就没别的想法？”
姚老二：“爹，分家大家手里有多少钱，这一年干下来，工分又算了多少钱，谁心里没有数？要盖砖瓦房，我也能行。可是……我那不是把大哥大嫂给得罪了吗？我找大哥帮我买砖头，他能理我？”
姚老头：“你真想盖，我去替你说，你大哥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他当大哥的，跟你这个亲弟弟，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大仇？”
姚老二嘀咕了一声，姚老头没听见，问：“你说什么？”
姚老二梗着脖子，硬气了一回：“爹，那你怎么有事不找大伯？”
姚老头跟亲哥哥的关系不好，这他承认，叹气道：“不一样。对了，你说你们家盖房子，也盖得起，怎么年饭上，除了红烧整鱼，没别的肉菜了，怎么着，连过年都要勒紧裤腰带？”
姚老二连忙摇头：“不是。爹，我跟你说，这次出任务，我见到死人了！一看到肉，我就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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