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头这回连忙摇头：“真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小划子船，现在大队还有呢，船上最多上两个人，一头一个人，船中间三节水仓，船两头，能弯着腿睡个人，再就是放点渔网干粮，再没有别的地方了。”
划子船真不大，这也是为什么，这种船最多两个人作业，一个人也能干，只是辛苦些。
姚老头说得对，这种小船一眼看到底，什么都藏不住。他当年遇到机会自己出门，想藏点私房钱，都是用油布包了，再用细长布袋褡裢，系在腰带上，外面穿个半袖的衫子，松松垮垮的，一点也看不出腰上藏了东西。
姚德业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前头那娘俩，看了看媳妇的脸色，又看了看对面的二舅哥和岳母，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爹，你说当年那娘俩，是不是也是关家人特意送来的？”
姚老头抬头，也先去看对面的亲家母和大儿媳，怕他们介意提起前头的那位。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说了，最好一次说透，免得留下什么话，反而让人心里有疙瘩。
要说二十岁岁前的姚德业有什么憾事，那必须是亲事。苏外公当年是整个县里唯一的举人，家里有良田，还有好几艘大渔船，都赁出去的，这样的人家，那必然是整个县里都数得上的好人家。
好人家有个年岁最小的小女儿，比他小四岁，性子非常泼辣，远近闻名。
那个年代为了生计，比如早点娶了媳妇进门来帮衬家里，也能早点添丁进口，反正十六岁就要相看姑娘娶妻生子的，不在少数。
可是姚德业心里有想法，就一直拖着，一直到了十八九岁，老二也开始催他去相看，不然他是老二，不好赶在大哥前头。
那时候大概是48年后，还没全国解放，但是也算太平了，那年的年景还可以，可是纸票突然就不值钱了，早上买根油条一袋子钱，晚上可能就要花两口袋钱才能买到。
城里买什么都靠钱的日子不好过，他们乡下就开始用东西换东西，到了春天，姚老头就做主，跟族里兄弟，两家人合伙赁了一艘大船，准备去一趟南洋深海。
这样一来，能从海里多得些出息，将捕捞的海货晒干，也不卖钱，都拿来存着，换大米粮油，可比那些纸票值钱好用得多。
当时姚德业才十八九岁，老二十七，老三十五，老四老五还小。不过他们俩也都跟着上了船。
大船拉人多，姚老头带着老大老二老三，和族兄家里的父子三人一起撒网拉网，网上来的东西，因为不卖钱，就要马上处理腌制，这种活轻快些，就交给老四老五还有族兄家里的两个小的一起干。
这趟南海之行，他们两家最后都得了不少出息，姚德业也同时意外救下一个人，其实是两个人——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他们中间在南海某个港口靠岸，补充淡水和食材，姚德业是老大，就跟两个族兄一起，挑着担子上岸采买。
采买回来，要上船了，才看到离港口不远处，有个女人一直在往水里走。
海水退潮，海边沙滩上也有人在赶海。可这个女人不对劲，一直往里走……
姚德业想着救人，就放下担子，快步跳过去拉人，也是那女人走得慢，海水才到膝盖，再往前走可真就危险了，一个海浪就能将人拽到海里去！
拉到那女人的胳膊，那女人就满脸泪水，哭着说道：“让我死了算了，我也活不成了！”
姚德业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劝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哪有活不下去的道理啊？”
那女人就低头，两手一上一下捧着自己的肚子——原本衣服宽松看不出什么，此时被她两手一按，露出一个小西瓜形状的肚子来！
这是已经显怀了啊！
说起这个，不光姚老头，姚老太更是怄得要死，姚老太拍着巴掌，跟苏外婆倒苦水：“亲家母，自从那女人肚子里揣着仔来到我们家，我一开始也有私心，救就救了吧，想着是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落难了，以后说不定人家爹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也能给我送点好处感谢我家老大的救命之恩呢！可你知道吗，那女人看起来跟个兔子一样，可是对着外人，动不动就是一脸要哭的样子！
“哎呦，说起我在那女人手里吃的哑巴亏，我真是气老大糊涂！烂好心！都跟外人说了，这是救回来的人，我们家都是儿子，找个老太太家里住着，一说，她就当着一家人的面下跪，什么话也不说，就是抹泪！
“你是不知道，她哭起来吧，还没声，就干抹泪！旁人一看，还不知道我怎么欺负她了！她就说，要在我家当个佣人，给我们家里当牛做马，报答大业的救命之恩！
“可是转过头，她去外面菜园里摘菜，别人问她：‘你就是大业带回来的媳妇啊？’要搁旁人，肯定要说不是，解释一下。她倒好，就笑笑，啥也不说！
姚老太又说：“后来有人传到我耳朵里，我就问她，你怎么不解释清楚，你跟我家大业没关系。大业以后还要娶媳妇呢！你猜她说啥，那女人说，她听不懂人家问她的话！”
姚老太说到这里，拍手顿足的，恨不能将人拉到面前鞭打一番，才能出了她那口恶气：“后来有些话，越说越难听，有人到我跟老头子面前，说你家大业这么猴急啊，在外面找个媳妇也不算啥，可是还没回家摆酒上告祖宗呢，怎么就把人肚子搞大了！”
姚老太气得说不下去，又深呼吸一口气说道：“那就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我五个儿子，都长得高大魁梧，我老大更是长得俊，我们家又不是吃不上饭，娶不上媳妇的人家，我让老大把她送走，可老大这个傻子，偏偏说，两条人命，人命关天的，等生完孩子，让人养好身体，第二年再去南洋打听打听她的家人，再把母子俩一起送回去！
“慢慢的，外面就传我，是个会磋磨儿媳妇的恶婆婆！亲家母，我承认，我过日子精打细算，是抠门了点，我也偏心，这些我都认。可我怎么就磋磨儿媳妇了！”
说到这里，姚老太拍着手，唾沫星子都飞出来了，看着大儿子的眼神，就开始往外飞刀子！
姚老头也是气的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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