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断了电，越发死气沉沉，四社的火，从屋顶烧到屋顶，有些地方烧不过去，有些地方却蔓延得很快，让冲锋舟穿行越发困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火臭味。
小叶急了：“这样不行。太慢了。那边三婶子是个怎样的人？”
阿光纠正：“三嫂。”
阿亮说：“就在前面，三层楼的房子。我看到了，看到了！”
只见那栋房子在他们面前30米远的地方，可是它在好几栋握手楼中间，冲锋舟进不去。屋子被火焰包围了。一个女人正在对窗外挥舞着白毛巾。小叶远远地看到她脸上蒙着手帕，“看来是有点文化的。”
“哇——哇——哇——”
婴儿的哭声远远传来，穿透力极强，小叶的心顿时又提上了嗓子眼：“还有孩子？！”
“三嫂的娃娃才满月！”阿光说，“糟糕了！”
小叶霍地站起：“我进去救他们出来！”
“不行，得消防员来。你没有受过训练，贸贸然冲进火场太危险了！”
“来不及了。”
小叶把毛巾一沾水，绑在自己脸上。
阿光说：“我过去吧，我是男人，我力气大。”
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小叶没有坚持，把毛巾给了阿光。阿光豹子一般从邻居家爬墙过瓦的窜过去，很快到了三嫂家门口。火不大，烟多，呛得三嫂直咳嗽。
眼看着阿光一翻身进了屋，半天没出来，烟火都撩到窗边了，苏小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大声喊：“需要帮忙吗？！”
“来抱抱孩子！”阿光说。
他已经把三嫂拉出来了，三嫂腿软，直往他身上靠，路也走不动。
但是没有见孩子的身影。
三嫂哭着说：“我抱不动，我手软！”
小叶二话不说，自己弄了条湿毛巾裹住口鼻，窜了过去。她动作也很敏捷，隔了几个屋顶的，一窜就过去了，跟动作片里演似的，两个后生都看傻了。
来到三嫂面前，她看到孩子还睡在婴儿车上，也亏婴儿车位置低，烟往上飘，没有呛到孩子。她拿起旁边的背带，把孩子固定在胸前，婴儿软绵绵的，得托着背和脑袋才能抱安稳，难怪阿光那么大个小伙子反而对他束手束脚的。
阿光一点头，让小叶先走。等小叶从窗户冲了出去，他弯腰背起三嫂，跟着出来。
就在他们从窗户里钻出来的瞬间，后面的砖墙被烧塌了，哗啦啦塌了一地。烟尘热火从窗户里喷出来，掀得小叶后背脖子头发又热又痒又疼，她想要回头，阿光一按她脑袋：“看什么看，不许看，走。”
“不对，阿光，我听见有孩子在哭。”
“姑奶奶，你没听错吧？”
“真的，没听错。”
风吹来小孩子呜呜咽咽的哭声。小叶越发确定，她跑到一半，喊：“阿亮，过来搭把手。那边屋子里可能还有人！”
阿亮说：“不行啊，我一上去，船得飘走了。”
阿光急得脑门直冒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几箭步窜走，把三嫂放下，回过头来接应小叶：“把孩子给我系上！”
苏小叶把背带解下来，小心翼翼地系在阿光腰背上。
就在这时，一根冒火的柱子从上而下砸下来。
阿亮远处瞧得真切，喊：“头顶！”
苏小叶猛一推阿光，阿光一箭步，冲前面去了。
柱子砸在两人中间，把瓦楞屋面砸了个大坑。那杆子原来是村祠堂门口的旗杆，他们站在祠堂屋顶上，旗杆落入水中，熄灭了，瓦楞屋面哗啦啦塌了一片，露出脚底下瞧不出深浅的黄泥洪水。
阿光和小叶被隔在两边！
“呜呜、呜呜、救命，有人吗？救命啊！”
这次，不光小叶，在场的人也都听到了。北边的三层楼上，杂物房里，冒出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这群熊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被困在洪水和火场中央了！
一个一个，哭得直冒鼻涕泡，都给吓坏了！
苏小叶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把心一横，说：“阿光，你先把孩子送回船上。我过去救人。等会儿你们划冲锋艇从后面绕过来接我！”
“小叶，你行不行啊！”
她毕竟只是个女孩子！
“行不行，不试试怎么知道？！”
“小叶！别冲动，安全第一！”阿光苦劝。
……
黄村东侧，发生了小规模泥石流，幸好疏散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但是经济损失是不可避免的了。
比起人命，钱还是小事。
黄玉良递了支烟给唐棣威：“老唐，多亏了你。”
“不客气。”唐棣威点了烟，眼睛看向苏村，“苏村这次闹得很严重。”
“可不是神明保佑，水涨到黄村牌坊就停了。如果继续下雨，我们这儿也得淹呢。”黄玉良说，“现在就是新村那边淹了些田地，几间房子，已经阿弥陀佛了。”
雨停了一会儿，又开始下了，这会儿不是大雨，淅淅沥沥的，夹着风。风向变了，苏村那边的火头跟着变了火势，浓烟滚滚，向旧村方向烧过去。
旧村多砖瓦老房子，这下更麻烦了。
唐棣威眉头皱成“川”字。
“这样下去，得把苏村烧成白地才完。”
“只要不出人命就好。”
“消防员没法进去吗？”
“可以的，已经在组织了。”
河堤上，好几辆冲锋舟蓄势待发。唐棣威瞧出不对：“怎么人越来越多？里面还有人？”
“这我可不清楚了。”
“我过去看看。”
老唐手里香烟一扔，上了路虎。
……
脚底下的瓦楞越来越热，而且松松垮垮的，分分钟要踏。小叶在祠堂顶一跳，趴住隔壁的阳台栏杆。烟呛得刺眼刺鼻，她找到半瓶怡宝，再次浸透已干了的毛巾，裹住口鼻。
“冲啊！”
苏小叶，冲啊！
她用力向北跑，从一个阳台翻过另一户阳台，手抓在烧烫的不锈钢护栏防盗网上。遇到过不去的地方，还得想办法砸开或者绕过去。
脚底下滚滚洪水，缓缓向下消退。
风向变了，烟向她裹挟而来，她暂时躲过，重新爬起继续前进。
亏了有以前爬山的经验、扑火的经验、打架的经验……
一年半来所有跌爬滚打，毕生所学，全部潜能，统统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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