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加帅以一种不主动的抗拒态度，破坏了区总想要向道长求指点的心思。直到午饭时间，古月刚张罗道长一起去水库吃鱼，张加帅都没有主动说话，也不替区总搭茬儿。区总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心中暗自好笑。
中午跟道长一起吃饭略显无聊，古月刚是让水库管理处的人过来安排请客，中午就喝酒，这让张加帅无法适应，推说开车，古月刚也没喝，只让水库管理处的人陪着道长喝。道长雅兴很高，说了一些养生的秘诀，让人听着不伦不类。
无非就是一些壮阳补肾的药方，药玄同理，说得桌上眼冒金星，奉为至宝。这种偏方或者说这种话题，是男人孜孜不倦的追求，永不过时，张加帅就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不能玩了，那生活也就没什么乐趣了。不过他更愿意相信科学，听说蓝色小药丸确有奇效，甚至现在研究出了外置的气囊支架，可以手动充盈硬挺，功能不减。好好赚钱吧，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磨磨蹭蹭到了下午，三人才跟微醺的道长送别。临别之际，道长有些摇晃，跟古月刚说着老家美丽乡村的修整工程一切顺利，张加帅才恍然大悟，原来古月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帮道长插手了项目，难怪不再给道长拿烟送酒，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道长特意跟区总拱手说道：“贵人，心中疑惑可与加帅道友商议，他实乃我道门中人，福慧双至，当为贵人良弼。”听得区总一脸愕然，加帅什么时候成道士了？
道长眯着眼睛看向张加帅，又抬眼望向张加帅头顶上空：“无量天尊！加帅道友，送你一个字，二！万事可二，不可一，不可三，你是我辈中人，自然能够释然。”说罢转身，翩然走远，留下的背影意味深长。
“故弄玄虚！”张加帅心里有这么个评价，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区总看看张加帅，张加帅看看区总，二人又看向古月刚，古月刚也看着二人，面面相觑。
回到常山，古月刚直接回家了，区总和张加帅一时无聊，去香格里拉游泳。露露发来信息，张加帅如实禀报，露露回家睡觉了。
露露的言语中颇有抱怨的意思。这也难怪，好像谈了一场假恋爱，一周见不上一面两面，甚至连顿饭都吃不上，周末也不在一起约会，张加帅不是陪领导就是出差，而且做的事情看起来都与工作无关。露露觉得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寂寞，心里装下了一个人，反而更觉得寂寞。
张加帅却更习惯这种谈情说爱的方式，又不是无忧无虑的孩童，天真地认为两个人在一起就拥有了全世界。爱情有很多种，在古希腊神话里，爱神有四个儿子，代表四种不同的爱情。老大是手持弓箭的少年，通常以丘比特形象示人，代表着原始的爱，一箭穿心，坠入爱河，无路可逃。老二是情欲之神，代表爱的激情，生命的活力，有爱不一定有性，有性也不一定就是爱，心智成熟，平等坦然，不需压抑更不必有罪恶感。老三是两情相悦，代表着双向奔赴的爱情。老四是爱而不得，代表理想，世人渴望完美的爱情，却无法触及，因为这样的渴望而变得软弱。张加帅认为古希腊神话充满哲学的思考，放到现在仍有一定的道理。
但，真的没有必要把对谁的感情区分出类型来，忘乎所以才是爱情的真谛。我们生活在条条框框之中，各种规则各种边界，唯一能超脱的，只有我们的心。心是个奇怪的东西，它大到可以装下整个世界，比如说你心里想着土耳其的热气球，你就已经乘着它去蓝天白云之间了；它又小的容不下一粒沙子，比如说你觉得手机屏幕上有灰尘，会认为碍眼不舒服，一定要擦去才舒心。面对爱情，你的心里想着爱了、思念、占有、满足、享受着爱情的甜蜜，世界如此美好，人生充满意义。可当你想着累了、负担、逃避、空虚、挣扎于那个人的束缚，人生如此灰暗，一个人挺好。这就是人心叵测，变化多端，谁能完美的解释呢？
什么叫浪漫？王朔有个经典的论断，罗密欧与朱丽叶才叫浪漫，两人见面一炮没打，为对方去死，这才叫浪漫！普通人有几个能做到？尤其是在物欲横流的快餐年代，浪漫太物质化、具象化了。玫瑰浪漫，月季就不浪漫了，其实呢？玫瑰就是月季，这是科普常识。浪漫的爱情是慷慨赴死的，谁还想要？我们在人世间无非是有个伴侣，显得不那么孤单而已。
张加帅一边游泳，一边胡思乱想，不由得有些发狠，机械地做着击水的动作，仿佛在把无端的愤懑全都发泄在水中一般，区总已经追不上他了，到池边的时候窜上了岸，调整呼吸，看着张加帅疯子一样，溅起了很大的水花。
区总调整了一下坐姿，坐到了张加帅的泳道边上，等他再游过来时，拿脚踢了他一下。张加帅才停止了动作，也钻出了水面，大口地呼吸着。
两人坐在游泳馆角落的藤椅上，区总有意问起海岛市的情况。“老大，我就喝了一顿大酒，哪儿也没去。小朱他们倒是都转了转，他感觉市场调研报告的问题不大。海岛市商务局和安监局同意帮忙提供一份全市的企业名单和联系方式，说周一让联系一下，我想着让小朱去海岛取一下，把清单补充到报告里，更显得有料。至于市场嘛，看您方便，有空我就再去溜达一圈儿，这次去说啥也不能喝大酒了，太耽误事了。”张加帅不停地自嘲着，也是在给区总台阶，实际上是帮小邵去买房子暗渡陈仓。
区总客观地评价道：“这个清单的份量值得一顿大酒。不过海岛的酒风这么彪悍吗？能把你喝倒？”张加帅呵呵笑着摇头：“别提了老大，没喝多少，主要是酒不对付。我带了四箱国窖，没想到韩娟大姐没用咱准备，开的五粮液，我最怕喝五粮液，喝了一斤多就断片儿了。见了一个副市长和一个常委，所幸是没有在酒桌上出丑！”
“说正事吧！加帅，老李这一星期，跟个坏老娘们儿似的，死缠烂打，快附体上身了都！文老三的项目，商量商量直接上会儿吧，是骡子是马，总归要拉出来溜溜了。”区总用浴巾擦拭身上的水珠，漫不经心的说道。这让张加帅没法儿回答，早就汇报过了项目情况，可不定价，怎么溜？
区总见张加帅不说话，知道自己的犹豫不决，让张加帅心生芥蒂了，于是笑呵呵地化解着尴尬：“今天在道长那里我想问问，你还不让，好像生怕我说话一样。”张加帅低着头，有些瓮声瓮气地说道：“老大，问他，您就下决断了？”这是真的有些话不投机了，道长说啥你都信，我说啥你当放屁啊！那还做啥经济指标测算啊？直接抽签算卦得了！还上啥评审会，写啥立项材料啊？你跟上级公司说找过大师了，大师说的好，能行，可办！真的是，荒谬！
“你丫今天哪根儿筋搭错了？”区总有些恼火，怎么张加帅说话都是呛着话茬儿呢？
“老大，我没别的意思。您是一把手，乾纲独断，怎么命令我就怎么执行。可您决策的依据，应该是公司整个团队依照流程做出的经济指标分析，而不是道长大师的机锋偈语。我不希望有别的因素干扰您的决断，李总不行，道长不行，我也不行。”张加帅诚恳地说道，双眼目光尽量柔和自然，把音量降低，语气放缓，不带任何攻击性和指向性，继续说道：
“您纠结的，无非是挣不挣这笔钱。我个人认为，老大，想吃，别怕烫，不想吃，就压根儿别动心思了。主要是看您是否有这方面的需求，又不是为了个人的享受，主要是向上谋求空间，匡总不用送礼，雷总不需打点，其他的党委成员呢？那个马东书记一个外来干部都想插手，如果不是硬着头皮去扛，恐怕现在已经跟付贵签约了吧？假如您有更强大的阵营做后盾呢？他想摸摸都犯怵吧！再拿南丰区的项目来说，我运作的时候没跟您详细汇报，直接做成了，适可而止，皆大欢喜。这次文老三的项目也是一样，李总的行业潜规则在前，咱们不过是照猫画虎而已，文老三哪里还有什么下家儿？恐怕是求之不得呢！”
张加帅明确了自己的想法儿，谁也不是多缺钱，谁也不是非要贪钱，可你作为老大，没点儿担当，手下人怎么做？不跟你说，你觉得自作主张，跟你说了，你又前怕狼，后怕虎。没有南丰区项目打底，小邵这关恐怕都不好过吧！自己因为一封莫须有的举报信，丢人都丢到家了，还不够暴露出你当老大的，在上级公司的人脉不足吗？这些话当然是憋在心里没法儿说的，区总不是装糊涂的人，只是没有切肤之痛而已。
区总让张加帅这一大套话说得有些无言以对，他本来的想法儿是两步走，先在常山上会四个项目试试水，留下那个最好的项目看看形势再决定，可听张加帅的意思，这样又是优柔寡断了，既然机会合适，和盘托出，狠狠地挣上一笔，以此来促进跟上级公司领导的关系更为融洽，干一番更大的事业。反之，继续埋头苦干，认准了雷总这一条线，起码稳稳当当的司局级干部唾手可得，无非是在公费开支上节省一些，也是能勉强支撑的。
区总知道张加帅是倔脾气上来了，赶紧顺毛儿摩挲：“你丫说的一套一套的，我这不是在跟你探讨嘛？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点头，剩下的事情你来干，我也是放心不下你，总是冲锋陷阵的，我想让你过几天安稳日子，可你是好战分子，血液里都是不安分的元素啊！”
张加帅听他说的，还是模棱两可，也不敢真闹僵了，就事论事而已，于是强颜欢笑地说道：“老大，我知道您是舍不得我，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小弟就是用来背锅顶包的，这是我的觉悟！”区总翻了个白眼儿，骂道：“次奥！你丫这么说就是踩乎人了啊！挤兑我？姥姥！”
张加帅连连摆手告饶：“老大，您可别屈心了！我敢吗我？说真的，您再考虑考虑，您的原计划就挺好的，匡总来了，做专题汇报，他同意了就弄，他不乐意，咱一个也别做，踏踏实实过日子。主要是匡总什么时候能来呢？”
“我也在等消息。匡总已经结束外事活动回来了，估计周一该有确切消息了。这周没回京，就是怕你海岛考察完有啥大的变化，好能及时商量一下。”区总起身，示意张加帅一起冲澡换衣服。
张加帅跟在身旁说道：“这么看来，海岛的调研报告比较详实完备，至于多专业，倒是谈不上，但绝对有可操作性。我觉得下周可以讨论下，递交到上级公司。匡总感兴趣，必然就来了，匡总不满意，我们还能再修改，或者是外聘三方团队做调研，开弓没有回头箭。”
区总停住脚步，看着张加帅说道：“不谋而合！我想拿文老三的项目试水，你想着拿调研报告试水。还是你的思路更稳妥，拿项目试水，万一不成，没有转圜之地了。可以！周一总经理办公会讨论，定稿后递交上级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二人争论终于有了结果。晚上去静姐家吃饭都显得格外的轻松自在。理不辨不明，不要抵触跟领导就不同意见来探讨工作，领导也有性格缺陷，傻子才会去指责，聪明人都是自责。别期待领导良心发现，大可放心，领导不论跟你多么的礼贤下士、言听计从，有一点，你心里一定要清楚，领导没有良心！领导衡量事物的唯一标准是，自私自利。所以，你必须考虑的是，在意见相左时，你触碰的是领导哪一方面的利益。否则不可能出现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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