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辰面前出现了一间普通的屋子。
制药厂家属院的楼都是老楼，内部空间很混乱。
而这间屋子明显是隔开的小卧室，而且是女孩子住的。
小卧室里有张上下双层铁丝床，就像是当年大学宿舍经常见到的那种。
李北辰伸手摸了一下。
上层沾满灰尘，被褥也是脏兮兮的。
而下层，却是干净而又整洁，被褥都是新的。
他推开窗户，看向外面。
屋子外的记忆世界也发生了变化，那些混乱的幻象全部消失，变成了简单朴素的普通人世界。
李北辰顺着白空照的记忆向外看去，窗户对面，就是第三制药厂的家属院，幼儿园毕业典礼的横幅还没撤下，似乎刚下过一场雨。
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一个咿呀咿呀唱着歌的女孩声音。
门开，一对老夫妇扶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进来了。
“空照，回家了，你这又偷偷跑出去了，要不是你王伯伯看到了，咱上哪儿找你这个傻闺女啊？别唱了，别唱了啊，等会儿你姐姐就回来了。”
披头散发的女孩手里还拿着张照片，正是幼儿园的毕业照。
白爸爸气的一把抢了过来：“这疯病，一会儿好一会儿犯，空月回来要是知道是空照去拍了毕业照，那不得吃了她妹妹？”
白妈妈心疼的摸着小女儿的头：“手心手背都是肉，也别说我这个当妈的偏袒，空照她不是有病么？让她去开心开心，你看，她跟小朋友们坐一块儿的时候多高兴，这病都好了很多呢。”
白爸爸闷头抽烟。
老两口进了小卧室，他们当然看不到李北辰，而李北辰就如看电影般观察着这个家。
此时，那个疯颠颠的白空照已经跳上了下铺床上，脏兮兮的身子在崭新的床铺上滚来滚去。
老两口慌乱的拉着，扯着。
此时外面开门，姐姐白空月背着时髦的小包走了进来：“爸，妈，我回来了。”
“空月回来了啊。”白妈妈赶紧使个眼色，不安的迎出去：“这趟去看你舅妈，怪辛苦的，那边怎么样啊？”
“都挺好的。”白空月温柔笑着，放下小包，猛然脸色就变了：“什么味？谁，谁来了？”
白爸爸搓着手出现：“闺女啊，你走的那天，这不是，这不是把你妹妹就接回来了么？”
白空月浑身一颤：“接，接回来？谁照顾她？在，在二院住的不是好好的？”
“唉，这不，药厂要改制了，二院那边的福利关系都要没了，说是得一把交三年的钱，咱，咱这不是没那么多钱么。”白爸爸抽着烟：“你放心，爸妈给你保证，只要半年，等咱这边改制完了，钱也就攒够了。”
白空月咬着牙，沉默的坐下。
许久她冷冷的：“我不跟她住一块儿，不行我就出去租房子。”说完拎着包就要走。
“闺女，吃个饭吧？”
白空月强忍怒火：“我这请了三天假刚回来，幼儿园明天就拍毕业照了，这不能耽误了。”
白妈妈陪着笑：“幼儿园那边，这不是因为厂子改制，提前放假了，毕业照也，也拍完了。”
白空月冲到窗户前，看着那条大横幅，眼圈一下就红了。
她很喜欢自己的工作，每天跟那么多小魔王在一块儿，辛苦但是快乐。结果到现在，竟然连，连跟孩子们的毕业照都没拍上。
这时候，白爸爸忽然拿出了毕业照，他根本不懂大女儿的心思，这时候还很高兴呢：“毕业照有，咱有呢，你妹去了，你俩长得那么像，穿上幼儿园的那个制服，谁都没看出来。”
白空月颤抖看着照片。
是妹妹，是妹妹代替了她。
现在疯子妹妹回来了，自己的小卧室也要被她占了。
以后呢？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活，是不是也要被她代替了？
白空月冲入卧室，再看自己刚换的被褥沾满了妹妹身上的泥巴，终于尖叫着爆发了！
白家就这么闹了一整天，到了晚上，白空月疲倦的裹着被子睡在了沙发上。
白家老两口也是疲倦不堪的躺下。
屋内，那披头散发的白空照裹着姐姐的被子，快乐的唱着歌。
李北辰走到客厅，拿起地上沾满脚印的毕业照。
他十分疑惑。
妹妹白空照代替姐姐白空月去拍了毕业照。
那么照片上就是白空照本人啊。
但是在现实世界第一次见到天神下凡般出现的那个白空照，却和照片上的样子有着细微的差别。
他走回卧室，看着床上真正的“白空照”！
没错，这个疯女孩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但，绝不是关新组的那个白司长！
李北辰再走回客厅沙发前，看着正在偷偷哭的姐姐白空月。
他身子一震，难道……
此时，卧室里传来一股怪味。
沙发上的姐姐白空月跳了起来，冲进小卧室。
疯癫的妹妹正蹲在床上大便。
白空月疯了，唰的将妹妹拉下来，被褥卷成一团，沿着窗户就扔了下去。
然后，她失去了理智，狠狠的找到美工刀，扯过妹妹的手，就在她手臂上划着。
“姐，哇，姐，疼。”
“你就说自己割的，是你自己割的。你个疯子，神经病！你为什么不去死？”
妹妹挣脱了，舔着胳膊上的血，然后嘴上鼻子上全是血。
姐姐白空月清醒过来，浑身一哆嗦，急忙为妹妹包扎伤口。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
妹妹抬头看着她。
李北辰站在这悲哀的记忆深处，就在小卧室，看着姐妹间的对视。
“姐，你喜欢女人，你是同性恋！”疯妹妹忽然小声说。
姐姐浑身一震：“你，你胡说八道。”
“我遇到那个幼儿园的姐姐了，她偷偷抱着我亲，还要我亲她尿尿的地方……姐啊，她喊的是你的名儿，还说好爱好爱你……”
疯妹妹的声音越来越大。
“别说，别说了，你个疯子！”
姐姐白空月抓起了枕头，使劲按在了妹妹脑袋上，堵住她的嘴，最后双膝跪在了枕头上，狠狠压着声音：“你是疯子，没人会信的，你就是个疯子！你要害我，你要害全家，你要拖累我一辈子么？”
不知过了多久，妹妹不动了。
白空月颤抖拿起枕头，看到的是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梦魇。
窒息而死的人，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颤抖的将上层的脏被子给妹妹尸体盖上。
她靠在了床边，看着深夜的灯火。
天亮后就完蛋了，这辈子已经完蛋了。
外面，传来了父母起来的声音。
然后是老两口的对话声。
“老婆你可别乱说，王进军是个好人啊，咱们只能相信进军老弟了，他保证过咱们的，人人都有工作，不会下岗，对了，那个周老板不是也说了，就算药厂不要咱，他也要啊。”
“哼，你们大老爷们就信这个，我才不信呢，周胖子要的是钱，他收购药厂后，肯定拿不出那么多工资。至于王进军，他怕是早就被收买了。你不知道？王进军和厂里的老杨，老李，他们三家好得很呢，这几天凑在一块儿，半夜都在一起，不知搞什么的。”
白爸爸腾的一下披上衣服，拿起手电筒：“我这就找王进军去，他得写个保证书，还得按手印。”
“哎，这大半夜的，你疯了？”
“老婆啊，你脑子清楚点。他就住咱们这栋一楼，下去敲个门的事，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全家的生死！”
“那你等着，我也去！”
老两口出去了。
白空月还是一片茫然。
就在混乱中，楼道里传来凄惨的喊叫声：“死了，人死了……都死了，快，快……王进军一家，还有老杨……老李家也都死了，快……”
白空月听到了父母的声音，还有其他叔叔伯伯的喊叫声。
三家灭门案已经让这座平静的制药厂彻底混乱起来。
李北辰跟着白空月的脚步，来到窗户边，看着三家九口人被抬出来。
临时搭起的大灯照的楼前明亮无比，可以清楚看到第一个被抬出来的王进军，脸色青的可怕，浑身诡异的蜷缩着。
一夜之间，死了九个人……
不，是死了十个！
白空月茫然看着，猛然看到了楼下，就在一楼后窗，一个闪着白光的洞口出现了。
外面那么多人，但竟然就没人发现？
太古怪了，那洞口就在他们身边啊！
白空月下意识的探出身子，想看清楚，结果整个人摔了下去。
她可是住在三楼啊！
她直直的摔入了白光闪烁的洞口里。
李北辰早已随着她一起跳下，跟着钻入洞内。
只感觉前方是一圈圈旋转的流动的光线，然后一处巨大的空间出现了。
空间上方，是一间封闭的屋子。
如果看的没错，这悬浮在空间正中的屋子，正是八宝巷的那间“屋子”，也和桃花岛那间人造的复制屋一模一样。
李北辰和白空月一起抬头看着。
当然，此时的白空月和这一切，都是记忆中的光影，两人即便站在一起，也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不知过了多久，空间后方出现了淡淡的长方形的光影。
仿佛一扇门。
白空月已经吓得浑身颤抖，自言自语着：“怎么出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然后，那长方形的光影之门打开，门后赫然就是她的小卧室。
白空月踉跄地冲回了卧室。
李北辰站在空间中央，看到白空月在小卧室里抓着头，来回走着。
然后没过多久，她抱起死去的妹妹，扔进了这神秘的空间。
又过了一会儿，白空月竟然再次回来了。
这次，她带着一把铁锹。
李北辰看着她在空间下方掩埋了死去的妹妹。
白空月完成这一切后，甚至细心的将铁锹擦干净送回去，然后她第三次返回，却是要抹除空间下方自己留下的脚印。
这一次，空间里多了一个人。
就来自上方封闭的屋子，那是个中年男子。
白空月尖叫起来。
中年男子默默看着：“你是空月吧？刚才你埋的，是你妹妹空照？”
白空月尖叫着往外爬：“王叔叔，你已经死了，你是鬼魂，我亲眼看到你被抬出去的。”
那男子竟然就是王进军！
王进军此时展开双臂，面带慈悲之色：“孩子，我没死，我们三家都没死，抬出去的是我们的躯壳，我们全部成仙了！”
白空月颤抖转身，还是不敢看王进军。
王进军微笑着转身，身影闪动间，他回到封闭的屋子又回来，然后将一只长长的试管递给了白空月。
试管里是淡金色的液体，外面贴着“一号”的字样。
“空月啊，给你死去的妹妹喝下去，她说不定就会活过来的。记住，一整瓶才有效果。”
王进军拍拍空月的肩膀，放下试管，身影消失在了封闭的屋子里。
白空月茫然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挖出了妹妹的尸体，不敢看妹妹可怕的脸，掰开妹妹的嘴，颤抖倒着所谓的仙药。
倒了一点点，白空月的手指颤抖一下，猛然握住了试管。
“王伯伯死了还能出现，真的成仙了？不，是幻觉？”
“那我手里的是什么？”
“万一是真的仙药？”
“我，我为什么要给白空照？我为什么不自己喝了？”
白空月双眸睁大了，最后做出了决定。
她将自己的衣服穿在妹妹身上，换上妹妹的脏衣服，第二次掩埋妹妹的尸体，然后举起剩下的一号神药，一口喝了下去。
那长方形的空间门正在消失。
白空月赶紧爬了出去。
李北辰此时正冲向中间的封闭屋。
这是太难得的机会了，自“白空照”的记忆里看到了当年三口灭门案的最大秘密。
只要进入那间屋子……
唰！
随着白空照离开，前方的一切都消失了。
李北辰又回到了小卧室里。
他不禁苦笑：“我傻了，只有‘白空照’记忆里有的东西我才能看到。她记忆里没有的，我自然也看不到。”
他只能看着面前的女孩。
外面天色就要亮了，四周全都是警车的声音。
白空月站在小卧室里，呆呆看着这一切，如梦魇。
爸妈还在外面。
是楼里所有人几乎都在外面，已经乱的不像样了。
所谓仙药毫无效果。
她没有成仙，而妹妹也没复活。
那闪着白光的入口早已消失，唯一值得安心的，是妹妹的尸骨也消失在了下面。
难道真要执行那个计划？
心里想了无数遍的计划！
站在旁边的李北辰可以清楚的听到她的心声。
阿赖耶识的解析下，这座记忆世界里，“白空照”的一切心思都是对他开放的。
白爸爸和白妈妈清晨的时候回来了一趟，都来不及进小卧室，只喊着让白空月看好妹妹，关好门，饿了自己下面条，现在千万别出去。
而此时的白空月，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她首先给父母写了一封信。
信上说自己再也受不了了，要离家出走，去南边打工，信的最后还让父母别再找她。
放下信，快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趁着还混乱的时候，白空月来到了城市的客运大厅。
她专门问了去南深的票价却没买，然后在客运站外面跟一个拉长途的黑面的讨价还价，最后还是没上车。
将自己的物品分散的扔到各处垃圾箱里，她最后偷偷回家了。
白空月散开了马尾辫，将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然后在手臂上按照记忆划出了三道伤口，又掀开破烂的衣服，在肚脐眼下方狠狠用针戳着，戳出了一个个红点点。
在这几个红点上，她费了很大的劲，使用了几样化妆品，最后勉强做出了自己满意的效果。
这时候，她就跳上了床，蹲在上面，强忍恶心大小便。
很久后，白家老两口回来，就看到小女儿谁在脏兮兮的床上，而大女儿只留下了一封信，不知所踪。
看着小女儿手臂上的伤口，又看到肚脐眼下留下的旧伤，老两口在混乱之后如遭雷击，再也无法分辨出来。
白空月装成妹妹的样子，就这样成了一个神经病。
老两口找不到大女儿，只能报警，但现在所有的警力都围着三家灭门案，白空月也没失踪啊，不但留下了信，经过走访，确定她问过去南边的票价，有群众说看到她上了黑面的，这时候应该早就在南边某个城市住下了。
真正的白空月变成了白空照，李北辰在小屋里每天都看着她装疯卖傻，一直到这间记忆小屋消失。
前方，出现了另外一道门。
李北辰轻轻推开，然后他走进了一家精神病院。
白家老两口最后还是将“小女儿”送来了，他们也许还在外面找着离家出走的“大女儿”。
精神病院里，白空月已经陷入了彻底的迷乱。
李北辰站在她住的单间里，看着这个白空月越来越混乱，直到有一天，她已分不清自己是正常人还是真的疯子！
“我是白空月，还是白空照？”
这种混乱持续了很久，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而这里却依旧是安静，是那种恐怖的安静，身边没有一个正常人的安静。
有一天，白空月爆发了，她用枕头将一个经常虐待她的护士闷死在床边。
也就在那一天，一颗力量基因点出现，投入到了她的体内。
杀死一个人就有一个基因点。
这就是王叔叔说的仙药啊！
……
精神病院的房子消失了，第三间屋子出现。
这也是最后一间屋子。
李北辰推开门。
依旧是上次那家精神病院，但到处都是尸体。
浑身是血的白空月狂笑着，举着一把消防斧。
四面白墙上全都写着三个字：白空照！
血红的三个字涂满了整间医院。
外面却安静极了，没有警察，没有警车。
李北辰站在白空月身边，又是一起抬头，看着前方出现的长方形空间门。
白空月扔下了斧头，看着走出来的人，不能置信：“杨叔叔？”
制药厂跟王进军那次一起自杀的杨叔叔？
杨叔叔默默看着她：“空月……”
“杨叔叔，我是空照啊。”白空月擦着血，露出可爱的笑。
杨叔叔摇头叹息：“好吧，空照，有个地方你愿不愿意去工作啊？”
“杨叔叔，制药厂改制成功了？你要接我去上班？”
杨叔叔摇头：“我带你去的地方，叫关新组，到了你就知道了，嗯，你杀了多少人了？”
白空月低下头：“一百来个吧。”
“所以，你的力量异能有一百点了？那是很了不起的能力啊！”杨叔叔握住她的手，走出了空间门。
前方，一座还在建造的龙锦庄园前，群山之下，无数人弯腰行礼：“大统领！您回来了！”
杨大统领轻轻摆手，带着白空照，一步步走上了那台阶。
……
最后的记忆就此消失。
李北辰眼前的一切也都在消失。
这个记忆世界一点点崩塌。
呜！
风吹来，现实回归。
前方一柄巨剑横着，白空照正歪头看着他。
四周还是散落的沙尘，现实世界，一号别墅，混乱的废墟前。
李北辰过了两秒才重新回到现实。
他缓缓站起，露出了微笑。
“不错，你还能笑出来！”白空照竖起巨剑：“你的实力弱的可笑，但为了表示尊重，我准备用剑将你劈成碎片，就葬在你这华丽的别墅里好么？”
李北辰站直了身子，背后的黑色双翼徐徐展开。
“就像杀死你妹妹那样么？”李北辰走前一步，看着这个女子：“嗯？白空月，或者说，白空照的姐姐？”
巨剑震惊的垂落!
“白空照”浑身颤抖的向后退：“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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