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崔师仁、王元礼等一行五姓家族人，密谋算计李恪的时候。
朝阳初升，细密的阳光泼洒在太极宫的琉璃瓦和青石板上，折射出一圈圈流转的光晕，照射在人的身上暖融融的。
广场上，那些手持长枪、披着坚甲的护卫，一大早就起床忙活起来的宫婢，在太阳的照射下，也都露出了几分难得的松弛神色。
宫卫们原本紧绷的肩线微微放缓，趁着无人的间隙，悄悄抬了抬下巴，让阳光晒到脖颈处，驱散了整夜值守的寒意。
不同于这些护卫、宫女对晨光的接纳和喜悦。
太和殿外，踏出殿门的太子李承乾，脸上没有半分晨光带来的暖意。
他伸出右手，遮挡住斜射而来的阳光。
只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眼，刺得他眼底发疼。
就连往日里还算温和的眉眼，此刻也都拧成了一团冷意。
若是在昨日，又或是一个时辰之前。
面对这初升的朝阳，李承乾或许会兴奋、喜悦到难以自抑。
毕竟天气转晴，预示着他随时可以请旨出发，前往幽州运粮。
带着东宫六卫，还有精锐的护粮卫，浩浩荡荡北上，既能彰显储君威仪，体察边塞民情，又能找机会前往草原，立下一份大大的功劳来。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昨夜北疆传来的急报，会像一盆冰水般浇灭他所有的期待。
征讨大军传来捷报，自己那弟弟，燕王李恪再次以三千骑兵，突袭突厥老巢定襄城。
成功拿下定襄城不说，更是打得颉利可汗连夜带着残兵奔逃，连象征王权的金狼头大纛都弃之不顾！
硬是歼灭突厥兵一万多，俘获大批俘虏和牲畜。
任谁能想到，李恪竟又一次以如此不可思议的方式，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奇功！三千破数万，直捣黄龙！
这已不是寻常的军功，而是足以封神拜将的传奇！
相比之下，就算他运粮到幽州，一意孤行率领东宫六卫去到草原，被打的只剩下残兵败将也未必能立下这般功绩，反倒会落个 “鲁莽冒进” 的骂名。
李承乾越想心越沉，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连疼痛都没察觉
他原本以为，这次运粮之行是他拉近与父皇期待的机会，可李恪这一场奇功，直接将他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震得七零八落。
父皇方才在殿内，虽然没有再阻止他的运粮任务。
但运粮支援征讨大军的任务，已经被换成了“太子前线犒赏三军”。
一个仅仅是锦上添花、象征性的“犒赏”！
哪有掌控粮秣命脉、影响战局“督运”，以及力挽狂澜的军功来的有可比性。
一想到这里，李承乾就连走路的精气神都泄了大半，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下来，锦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也没了往日的沉稳。
强撑着不在人前失态，李承乾在回到东宫的第一时间，就挥退了所有上前伺候的宫人，独自一人跌坐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太子殿下，东宫詹事崔游求见，已经在那边等候了好一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力士的轻声提醒，李承乾这才从混沌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
辰时，刮上了好几天风雪的定襄城，今日也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晴日。
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落在覆着皑皑白雪的城垣和残破的旌旗上，折射出刺眼而冰冷的光芒。
空气中依旧还弥漫着未曾散尽的烽烟味和淡淡的血腥气，与冰雪的清冷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肃杀的氛围。
街道上，一队队燕王卫带领着收编的降卒，正在紧张地清理着战场遗留的痕迹，收缴散落的兵甲，看押垂头丧气的俘虏。
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血战后的坚毅和胜利带来的昂扬。
偶尔有战马嘶鸣着从街道上驰过，蹄铁敲击在冻结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传递着军令和戒备。
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雷霆般突袭和惨烈厮杀的突厥重镇。
此刻正被一种忙碌而有序的紧张感所笼罩，仿佛一头受伤的巨兽，在征服者的强力约束下，被迫收敛起爪牙，陷入一种异样的平静。
“啊！”
李恪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简易的牙刷，用身子挤开金帐的毡帘，顶着一双大大的熊猫眼，走出了帐篷。
一宿没睡的他，精神还算矍铄，只是眼底的青黑藏不住连日征战的疲惫。
不过，也不怪他一夜都没敢入睡。
一下子俘虏了这么多突厥降卒，稍有不慎就可能出乱子。
自身兵力又捉襟见肘。
虽已连夜进行了初步的整编和分化，但谁也不敢保证这些刚刚放下武器的狼崽子们会不会在夜深人静时突然反噬。
一旦炸营，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李恪几乎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神经如同绷紧的弓弦，时刻倾听着营地里的任何一丝异动，反复推敲着安置降卒、稳定局面的每一个细节。
直到晨曦微露，确认一夜无事，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弛。
刚踏出帐门，一股刺骨的寒风瞬间让他一个激灵，残留的睡意和疲倦驱散了大半。
“东家，加点热水，这冷水刷牙，能把牙都给冻掉了！”
就在李恪走出金帐不久，层层叠叠，穿着如同一头棕熊的小二来福，领着一个热水壶吭哧吭哧地小跑了过来。
他脸蛋冻得通红，呵出的白气一团接着一团。
“东家，热水来了！刚烧开的，滚烫！”
来福小心翼翼将热水壶递上，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还有您惯用的青盐，也给您备好了！昨夜我翻了大半个营地这才找到的。”
看到性格向来大大咧咧的小二来福，竟把这些细碎琐事打理得如此妥帖，李恪心里泛起一阵暖意，方才被寒风冻得发僵的指尖都软了几分。
他接过热水，倒了些在水杯里，又从布包里捏了点青盐洒在牙刷上，笑着打趣。
“你小子，平时连自己的棉袄都能穿反，倒还记得我用盐刷牙。”
来福挠了挠头，脸蛋红得更厉害了，连带着鼻尖上的雪粒都化了水。
“杨妃和俺娘来之前都叮嘱了，要俺照顾好东家，俺都记着呢！”
他一边说，一边凑到李恪身边，用自己圆滚滚的身子挡着风，像个小屏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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