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青色长剑，对着一位红裙女子的胸口贯穿而过。
而那女子却是一脸笑意，只是抬头瞬间，便苍苍老矣，仿佛只是一眼，便有十年，百年，甚至千年之久。
而这便是墨尘闯入余府之后，所看到的一幕。
墨尘本该冲过去，趁着“余年”虚弱之际，一剑杀了她才是。
只是看着“余年”那般模样，墨尘竟是迈不动步子。
“余年......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余年......不，洛梓缓缓回头，穿过她的胸口的，是陪伴她百年之久的妖剑.青芒。
“墨尘道长......我说过的，我只是要一点时间，仅此而已。”
洛梓的声音很虚弱，也很沙哑，曾经澎湃的妖力，也在此刻消失不见。
城中大阵仍在，可洛梓的生息，却在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败。
墨尘抬头望天，只见之前聚集如通天之柱的妖气，竟是缓缓分成两拨，飞向城中两处。
这般景象，他曾经见过，正是张恒身死之时。
墨尘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望向洛梓，问道：
“你主动切开了与大阵的联系......这是为何？”
没来由的，墨尘觉得洛梓会回答他的问题，似乎是自入这永安城来，洛梓便很喜欢找他说话。
论人与妖，论天道大义，论善恶之分，尽是说些没有意义的话题。
果不其然，洛梓回头望了一眼伏在桌上的萧衍，将胸口处的妖剑.青芒拔出，颤颤巍巍，如一个老人一般，走向墨尘，嘴中说道：
“城中大阵啊......沾了太多的恶因，不斩尽的话，如何能去替人补所缺的气运呢？”
说着，洛梓抚向胸前的伤口，随即将手指抬至眼前，出神的看着，无奈的说道：
“而我手上......沾了太多的鲜血，也得斩去才行啊。”
洛梓走的很慢，甚至比真正的老人还要慢的多。
突然，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堪堪用妖剑.青芒才能稳住身子。
“哈......哈。”
洛梓轻笑一声，笑容中却满是释然之意，她努力站直身子，望着墨尘，柔声说道：
“我时间不多了，道长还想问些什么？”
墨尘神色复杂，视线越过洛梓，落在亭中的萧衍身上，轻声问道：
“是为了萧衍吗？”
洛梓一直在笑，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值得庆贺的事一般。
“是。”
闻言，墨尘眼中疑惑却是越来越浓。
“我不知其中缘由，可无论如何我都想不通你为何舍了自己的命，去补他的命数气运，而不是让他想起你，再续前缘。”
洛梓抿起嘴角，再次迈开步子，艰难的行向墨尘，一边走着一边轻声说道：
“道长可能不知，气运折损的人，生生世世都活不过三十，我只求他安好而已。
能和道长做朋友，他今生应该又是一个很好的人吧。
我又怎么敢让他想起我呢？看我这数百年所做的恶吗。”
说话间，苍老的洛梓已是行至墨尘身前，她抬着头，迎着墨尘，开心的笑着。
“自来这城中，我已不求能乐生好死。百世沉沦也好，生生世世皆为草木也罢。
可在最后......我也是可以诚心诚意的做一件好事的。”
洛梓动作缓慢的抬起一直紧握的左手，探向墨尘，温柔一笑。
随即她手掌松开，一抹金色滑出，缓缓浮在空中。
墨尘瞳孔微缩，下意识的将那抹金色抓在手中，仔细看去，正是一颗金光舍利。
而与此同时，金光舍利脱手刹那，洛梓似是失去了力气支撑身子一酸，颓然倒地，而在嘴中，则仍是断断续续的说道：
“那白龙封矣......一直在养伤，他出手越晚，越难对付。
我早早把他引出，反倒是一件好事。”
墨尘握着那颗金光舍利，低头望着已是无力再站起的洛梓,心中却是有了几分迷茫。
片刻后，他蹲下身子，望着呼吸渐渐微缩的洛梓，轻声问道：
“你不想再做一场梦吗？”
......
雨声潺潺，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怎么下雨了？”
萧衍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脑中昏昏沉沉，全然不知自己身在昏昏沉沉。
他迷糊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在一棵树下，背依着那大树，似在躲雨。
而在一侧，一位苍老的妇人，也眯着眼睛，望着不断落下的雨水，一脸忧色，似被大雨阻至此处。
略显古怪的是这位老人，穿着一身红色长裙，很是古怪。
可没来由的，萧衍却觉得她本就该穿这一身红裙。
看着一脸忧色的老妇人，萧衍毫不犹豫的上前说道：
“这位......额，老奶奶，我看这雨势挺大，不如我送您回家可好？”
老妇人目光掠过萧衍，轻轻点头，满脸笑意。
“多谢了。”
萧衍洒脱一笑，将外衣脱下，披在老妇人的身上。
“这雨挺大，您就把我这衣服先当伞用着。
来，我背着您。”
说着，萧衍背过身子，蹲了下去。
老妇人一愣，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余年在向她轻轻招手，柔声说道：
“来，小木头，师傅背你。”
老妇人恍恍惚惚的被萧衍背起，走入雨中，老妇人躲在衣衫之下，轻轻眯眼，小声说道：
“年轻人，走慢一点当心摔着了。”
“没事，我走的稳当着呢。”
似是打开了话匣子，老妇人与萧衍随意聊着。
只是说着说着，萧衍便不由自主的说起了柳半仙。
老妇人......洛梓静静地听着，听着他与柳半仙的点点滴滴，眼中渐渐有了几分笑意，却又在转瞬之间，化为满眼的泪水。
“师傅......”
漫天大雨中，洛梓压抑的叫出这一声师傅，随即泪流满面，萧衍似乎是没有听清，仍在说着柳半仙。
洛梓紧紧咬着嘴唇，泪如雨下，却是再也没能叫出那一句师傅。
许久之后，萧衍正行间，忽的听闻背上的洛梓疲倦的说道：
“到了，年轻人，不用再送了。”
萧衍一怔，顺着洛梓的手指望去，却见前方有一处院落，大门紧闭。
“那里就是我家，你把我送到哪里便好。”
萧衍不疑有他，轻手轻脚的将洛梓放下，他本还想推开那紧闭的大门，却被洛梓催促的离开了那里。
“老人家，那我就告辞了。”
萧衍放心不下的看了一眼洛梓，却见洛梓坐在门边，微笑着冲他摆手，萧衍这才松了一口气，渐渐远去。
待到萧衍远去之后，洛梓疲倦的依在大门之上，缓缓闭眼。
恍惚之间，雨似是停了下来，而她身后的大门则传来阵阵喧闹之声。
那些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是一个戏班子，许久之后，洛梓恍然，眼泪却是再也没能止住。
那些声音......不正是当年那个戏班吗？
擅长唱武生的老杜，爱弹三铉的李三叔。
迷离间，洛梓轻轻起身，推开了身后的大门，只见院落之中站满了人影，满满当当。
那些人见了洛梓，皆是轻笑一声，说道：
“哎吆，少班主，班主正找你呢。”
闻言，洛梓恍惚的抬头望去，却见院落正中，余年身穿一身大红朱袍，正一脸温柔的望着她，柔声说道：
“小木头，快来给师傅沏壶茶。”
洛梓怔怔的望着余年，许久才回过神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甜甜的应道：
“来了，来了。”
......
现实之中，雨势渐大，洛梓依着紧闭的大门，随着最后一丝呼吸散去，佝偻的身子向一侧滑去，眼睛永远的闭上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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