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佐伊真正看到女王秋的时候是震惊的，那个初见时沉静端庄，让人有种心悦诚服美丽的女王如今早已不是那时的模样。
只看了一眼，凌佐伊就知道这是中了文焕污染的能力，而且污染源没有及时净化，已经从表面的溃烂到深入骨髓，病入膏肓了。
换句话说，也就是即使鱼人女王秋在众多鱼人的拼死断后之下逃了出来，回到了鱼人聚居地，看起来也是命不久矣了。
那个一直不愿意回来的古栈此刻陪在女王秋的身边，两人手掌紧紧相握，那种即将生离死别的不舍，一切尽在不言中。
“女王！”
女王秋转向凌佐伊，可以明显地看到，她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她瞎了。
“是你把他带回来的是吗？”女王的声音平静无波，“虽然你也是流浪者中的一员，但是你跟他们不一样。还有你一起来的朋友，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就留在我们这里吧。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在这里，暂时我们还能确保你们的安全。”
凌佐伊来不是为了要听这个的：“女王，我听艾达拉说，你们准备派敢死队去海底炸烂那个避难舱？”
“嗯，怎么？”女王看不到凌佐伊欲言又止的表情，“想必艾达拉也跟你说了为什么吧。所以你现在想说什么？劝我们不要去？”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鱼人一族……呃，现在你们的族人数量已经不多了，真的有必要再做这种牺牲吗？”
“只要我们鱼人一族还有最后一条鱼人活着，我们都不会放弃这个想法。那是我们最初的仇恨，远远胜于夜游城。对，你说的很对，我们的族人已经不多了……呵，只是你恐怕还不知道，我们这个种族，已经再也没有希望了吧。”
这点凌佐伊倒是真的没明白，她探询地看向古栈，后者只是给了她一张冷漠无比的脸。
他既不仇恨凌佐伊，也不感激她，就像她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一样。
女王秋接着说道：“我们种族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繁衍能力，一个不能繁衍的种族，是没有未来的……一个没有未来的种族，呵，真的还会在乎牺牲吗？我们现在应该做的，难道不是集中所有的有生力量，把那些将我们带入末日深渊的罪恶通通抹去吗？”
原来是这样的绝望，让鱼人一族做出了这种无畏的选择。
凌佐伊的内心无比煎熬，她真想告诉他们关于海底的真相，已经这么久了，谢里他们如果已经异变，那即使炸烂了避难舱又如何？
后悔付出了自己的基因吗？后悔自己被蒙蔽了双眼做出了那样的判断吗？
她沉下眸子，良久之后开口道：“让我去吧。”
女王一愣，连古栈都看向凌佐伊，眼中不再是毫无波澜。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凌佐伊点点头，虽然女王并不看不到，“我愿意替你们去。”
“这真是出人意料。”女王幽幽叹了口气，“其实你不用这么做，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忏悔，我们都已经原谅了你。”
凌佐伊惊讶地看着女王，她会说出这句话来，是不是表明她不是她以为的那么无知……关于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他们知道多少？
“我……”
“你不用说了，不管怎么说，你都与那些人不一样。你有纯净的灵魂，可是这灵魂偶尔也会蒙尘。你要记住，不管在哪里，都有无数的欺骗与沉沦，要抵挡住这些，你需要付出更多……咳……”
似乎是说了太多的话，女王秋轻轻地咳嗽起来，古栈温柔地帮她擦拭着，那些从口中不断涌出的鲜红。
鲜红在水中扩散，渐渐漂浮到了凌佐伊的身边，映得她的眸子里，也带上了血红色。
女王躺在古栈的怀中，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曾经我不该把种族所有的压力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我太执着于传承了，这种执着深深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看不清楚，我们到底应该做什么……
是我的错误，才导致了鱼人一族的灭绝，曾经以为异变是新的未来，没想到今天依然走到了绝路，我自己没有什么遗憾的，只是剩下的艾达拉他们，就要拜托给你了……
就算毁灭，就算消逝，就算从此霍乔再没有一个鱼人……我们也不能畏首畏尾……”
古栈轻轻压住了女王的双唇，她的声音消失在他的手掌之间。
“我明白，你不需要再说下去了，好好休息，让我带你看见，属于我们的未来。”
女王轻轻地摇着头：“我看不到了，古栈……未来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终点在哪里……必须要让他们知道……”
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的女王平静地垂下了双手，她的一生，短暂而辉煌。
在霍乔星人进入末日，在痛苦中异变的时候，是她第一个明白过来了事情的因果规律。
她抚慰了鱼人一族的心，她带领了鱼人一族在霍乔重新适应生存了下来，然而天真的鱼人依旧敌不过外来星球的罪恶与谎言。
也许每个星球的原住民都敌不过这些穿越无限的流浪者，他们所到之处，从来不是带着善意的，腥风血雨，杀伐屠戮，和平是什么？
凭什么我的母星在备受煎熬，而你们，却可以在这里乐享天命？
抱歉，一起来狂欢吧，在痛苦中挣扎得越久，你才会越强大。
毁灭，是属于全宇宙的，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剩余的鱼人为女王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落叶归根，虽然霍乔已经是现在这副样子，鱼人还是在断裂的地基那里，为自己的族人设置了一个家族冢。
鱼人女王秋的尸体，就被安置在那里其中的一个洞穴中。
鱼人们在洞口一起唱起了歌谣，在水流的波动之下，声音变调，带着凄美与诡异。
凌佐伊与么多多漂浮在鱼人的外围，面对眼前的这些，更多的是沉默与哀悼。
也不知道那些歌谣唱了多久，忽然，有不和谐的声音穿插了进来，起初的时候还只是隐隐约约而已，后来就越来越近。
这种声音凌佐伊不是第一次听到，她立时警觉起来，海妖都是会隐身的怪物，如果他们不主动攻击，根本不会显形。
她以为鱼人一族是因为悲伤过度才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她想去通知艾达拉，刚一动，周围的歌声更加清晰而嘹亮了。
凌佐伊停了下来，脸色煞白，听这浑厚宽广的声音，这次来的海妖可不是小猫两三只，而是，现在他们已经整个被海妖给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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