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灼的一颦一笑像一幅幅画一样浮现，顾怀伸手推开乐姬捧在自己面前的酒盏。乐姬看出了顾怀神色不悦便没有再得寸进尺，只默默往边上移了移。
相赋楼之所以与市井青楼不同就在于这些风月女子懂得进退，毕竟服侍的都是官宦人士，自然要很懂分寸。
“将军果然是洁身自好之人啊。”梁铎将舞姬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也不忘调侃顾怀两句。顾怀一向不喜欢来这种地方，自己明明清楚却非得约他在这种地方见面，他心里一定是不满的。
顾怀只静静看着他，许久才启唇：“梁副将也着实辛苦，明明也不是附庸风雅之人却委屈你待在这种地方。”
梁铎闻言笑了出来，挥手让服侍的人全然退了出去。
顾怀盯着那些女子，看着她们合上门后，半晌才问：“你也是好胆量，在这种官员来往频繁的地方挑了最显眼的房间来与我见面，你真不怕卫旻玗的人做那隔墙之耳？”
“将军不常来此处自然有所不知，相赋楼在数月前已经是敬都王名下的产业了，这事没什么人知道。即便是太子也不知道此事，不过不管他知晓与否，他的人是绝对进不来这里的。”
顾怀确实有些惊讶，不过卫旻玦买下相赋楼也自然是看中这地方可以搜集到许多官员的信息。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顾怀端起酒盏，抬眸问他。
“这说来就话长了，要是说完的话，将军今晚怕是要在相赋楼过夜了。”梁铎又没了正形，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见顾怀一脸严肃洗耳恭听的样子，梁铎才渐渐收了笑，啧啧道：“将军你总是这么一本正经的，不知道是不是对谁都是这幅面孔呢？”
梁铎起身走到窗边，陈述着一切：“我与太子来往频繁的事想来将军都已经知道了。”
“没错。”
“将军信我吗？”梁铎忽的转身注视着顾怀，等着他的回答。
顾怀转动酒盏的手顿了顿，继而说：“我从来都信你的为人，盼着你不让我失望。”
梁铎扬起了笑，笑得欣慰。
“将军对仲由的赏识恩情，仲由从未敢忘。将军这种时候还信任属下，属下也感激，有将军这句话，仲由也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了。”梁铎敬了敬顾怀，随后酒尽。
顾怀疑惑道：“什么决定？”
“属下刚从出云回来的时候，去见了姐姐。数年前我们梁家落魄了，姐姐一力支撑起家中所有产业经营，每日都会忙到很晚。有一天晚上有些杂碎到了店里要欺辱我姐姐，是路过的文娘救了她，文娘虽是烟花女子但也算是一腔赤诚，之后胡与我姐姐的关系一直很好。前些日子，姐姐告诉我相赋楼产业所属一事，我才知道敬都王暗地买下相赋楼的事情。”
顾怀沉思这所有的细节关联，脉络便逐渐清晰了起来。
梁铎继续道：“姐姐跟我说，她不希望自己是我的负担，如果我因为顾及她做了对不起自己内心的事情，她怎样都不会好受。她说得对，只有我自立门户，挣得一番天地，她才会真正地在李府扎根下去，便没有人再敢轻视她。倒是我竟没有想清楚这一点，差一点竟要受他们的掣肘，真是惭愧。”
梁铃是个看得清局势，心中有自己的大局的女子，却性子有些软弱，偏偏还嫁给了李相这样的人，实在是可惜。
顾怀走到梁铎面前，举杯笑道：“敬你，悬崖勒马。”
梁铎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难得将军讲了个笑话，这杯酒我怎么都得喝才是。”
待顾怀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刘管事迎了顾怀进府的时候也是略微嗅到了些酒气和脂粉香，心里有些犹豫，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纠结着怎么说的时候便到了他住的沁竹苑。
刘管事嗫嗫嚅嚅地开口：“那个......将军要不要先到思鹭苑换身衣裳？”
顾怀瞥了他一眼，道：“大晚上的不先沐浴就换衣裳便罢了，你还让我到书房去换衣裳是什么道理？”
“呃......因为这个......”刘管事正准备解释，沁竹苑主厅的门便打开了。刘管事闭眼心里觉得完了。
顾怀见门打开也是一愣，抬眼见竟是桃灼从里面出来了。顾怀眸中满是慌乱，这下他彻底明白刘管事方才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了。一时间顾怀大脑飞快运转，直接掉头就要往思鹭苑走去。
“长淮你去哪儿？”桃灼本来是在自己院子里等顾怀的，天色越来越晚后，二嬷见她在门口走来走去便看不过去了，直接说让她去沁竹苑等他，怕顾怀可能是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若是回府直接去了思鹭苑的话，可能在思鹭苑处理完事情便直接从思鹭苑后的小路直接穿回沁竹苑了，这样的话桃灼是看不到他从以槐苑经过的。可思鹭苑是书房，她又不方便进去，便直接去沁竹苑比较好。
顾怀心下懊恼，偷偷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己刚喝的酒不多，应该闻不出来吧。
心下忐忑地回过身，桃灼已经走了过来。可顾怀怎么也想不到，桃灼第一时间闻到的不是酒的味道，而是他身上的脂粉香。桃灼是姑娘家，每日都会接触些胭脂水粉，对这种味道自然是极为敏感的。
桃灼嗅到胭脂香时神情微怔，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可也抵不过顾怀的察言观色，他很快便捕捉到她神色的不自然。不过很快顾怀也反应过来，定是方才那乐姬凑过来时身上沾染了些许气味。
顾怀也不想瞒着她，直接解释：“今日有推不掉的应酬，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身后的莫与极力憋笑，将军现在像极了在外花天酒地晚归的丈夫被自己妻子逮了个正着，手忙脚乱的在为自己解释。
“我知道，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啊，人在官场总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桃灼笑得明朗，似乎真的没有当回事。
顾怀解释本就是不想让她胡思乱想，可眼见着她真的没有胡思乱想，心里竟有些不满起来，可自己本就有些理亏，也只能把气往下咽。
顾怀深吸口气，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桃灼差点忘了正事，连忙将今天的事情经过全数讲了一遍，完后细细观察着顾怀的神情。
孙萧悦？
顾怀微眯了眯眼，问桃灼：“你知道他是孙菱悦的哥哥吗？”
桃灼眨了眨眼，点头道：“当然知道啊。”
“那你还帮他？”
“孙菱悦是孙菱悦，我看孙萧悦比他妹妹好太多。”
顾怀扬唇笑道：“坊间的传闻你可知晓？”
“略有耳闻，不过毕竟都只是传言，我只相信我看到的还有我的感觉。”
顾怀赞赏地点点头，他果然是没有看错桃灼的，她为人真诚，从不偏听偏信，总有自己的主张和想法。
“你能这样想我也放心。孙萧悦确实并非坊间所说那般放浪形骸，他以前从未向世人解释些什么，如今却开始为自己打算了，看来也是这个理由了。”之前他确实听沈佑钦说起过孙萧悦如今的改变，沈佑钦是个情场老手，自然会很快便明白这个孙萧悦是有心上人了。今日桃灼又说了这个事情，也确实印证了此事。
“所以......你答应这事吗？”桃灼试探着问了问。
顾怀没做声，看她殷切的眼神，无奈点了头。但还是不忘叮嘱她不要太过劳累，尽力而为便可。
桃灼开心地像个孩子，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对顾怀说：“你快回去休息吧，记得一定要好好沐浴一番啊。”
顾怀方才还笑得温柔缱绻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这丫头临走时还不忘噎自己一番。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桃灼慢慢浮现出她开朗活泼的一面，有时候鬼机灵的样子很是灵动可爱，可能以前她也是这样的性子吧。
“将军......要快些回房沐浴吗？”莫与在一旁默默提醒。
顾怀白了他一眼，说：“知道了，就属你把她的话记得最清楚。我看你以后跟着以书一块儿伺候阿灼最合适。”
莫与笑道：“桃姑娘说的话都是为了将军好，属下也是希望将军事事皆好，所以桃姑娘说什么，属下自然记得最清楚。”
莫与如今都知道了怎样说话才会让顾怀有气没办法发作了，只要说是桃灼的意思准是没错的。一边低头的刘管事也暗搓搓记下了这些要点，等以后将军生气的时候用上肯定很管用。
桃灼回到以槐苑，以书忙迎上来，担忧道：“姑娘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我在镇北大将军的府里能出什么事？”话一出，桃灼都被自己的语气惊了一跳，刚才自己说话的语气怎么酸溜溜的，她是在生气吗？可自己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以书见桃灼神色不对，又看到桃灼竟要伸手去倒茶，忙伸手拦住：“姑娘这可是半夜了，您不能喝茶了，会睡不着的。”
桃灼讪讪地缩回手，自己也不知道刚才在做些什么，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手上也空落落的，想拿些什么东西。
以书看她六神无主，很是担心：“姑娘怎么了？没见到将军吗？”
桃灼盯了她半晌，盯得以书有些发毛，桃灼才开口问：“以书，你们将军一般多久去一次青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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