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誉的身体确实是一日不如一日，没有任何征兆便开始病痛缠身，也是因此，卫旻玗才觉得事情迫在眉睫，若自己不抢先下手，难保卫誉会还趁自己清醒的时候将卫旻玦推上自己的位置。
“虽事出突然，但好在我们之前便有从西荣来的一些风声，所以准备也还算周全。事不宜迟，等天一亮，我便进宫告知父皇卫旻玗欲叛之事。”卫旻玦攥紧了手中梁铎送来的密信，随即便将它投入身边的炭火盆中燃烧殆尽，化作一抹烟色。
“告知皇上确实是刻不容缓，但是这件事你不能去做。”顾怀看了眼火中的星碎点点，继续道：“皇上虽对你青睐有加，但他一向都是将所有的大权一揽在手，即便是要废太子，也是只有他才有此权利，也一向不喜欢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在朝堂拉拢朝臣。你若此时去告发太子，难保皇上不会疑心你是构陷于他，或许皇上会相信你的话，可同时也会对你有所疏远。”
卫旻玦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这一时心急居然都忘了这一点。”
“这件事我去说，毕竟我是将军，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皇上也会更容易相信。”
天将微亮的时候，群臣便都已经踏入宫门登阶上朝。今日卫旻玗依然还在大殿内，看着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却比往日多了分自在自得。
顾怀收回视线，掩去眸中嘲弄的神色。即将大仇得报不再趋于人下，他自然是悠然得很。
待到散朝后，顾怀只身到了御书房求见卫誉，将事情的原委全数告知了他。卫誉自是震怒非常，急火攻心至咳嗽不止。为数不多的父子情份全被消耗殆尽。
“皇上不必过于忧虑，臣早有所准备，赤燏军也从未曾懈怠过，还望皇上保重龙体。”顾怀见状，跪下揖礼说了一些宽慰之词。
卫誉顺了口气，叹道：“朕自然是放心你的，你和你父亲一样都对我天玥尽心尽力，有你这样的良将守卫这天玥江山，朕也能宽心不少。”看到顾怀，卫誉总是能想起开国之时，顾泯臣在自己身边为自己付出的所有，还有卫旻玦的得力和担当，转而想到卫旻玗，眸中怒火失望之色翻涌。
“太子那里的动向就拜托你了。”卫誉缓缓闭上眼，不想让人察觉到他的痛苦和无奈。
顾怀也识趣得低头一拜，郑重道：“皇上放心，臣定不负皇恩和天玥。”
等到顾怀回到府中的时候，桃灼便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顾怀今日一早上紧张烦闷的情绪便消散了不少，可当他想起自己即将要带军打上一场硬仗的时候，才将将微展的眉头又不禁皱了皱。
他该怎样和桃灼提起这件事，从前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来去自如，不用顾忌旁的。可现在时过境迁，他有了想要珍视一辈子守护一生的人，他该怎样开口告诉她自己要离开她，转而去险境。
桃灼笑着迎上去，与往常一般无二：“你回来了？二嬷已经准备好饭菜了，你早上都没有用多少，现在肯定都饿了。”
“好。”顾怀握住她的手，轻声道。
桃灼今日看着比往日似乎要乖巧许多，一直忙着给顾怀盛汤布菜。顾怀时不时去看她的神情，虽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是阿灼......你真的很不擅长掩饰自己......
“阿灼，你都知道了？”顾怀放下碗筷询问。
桃灼一直在忙的手突然顿住，转而收回，讪笑道：“又被你发现了？”
“谁告诉你的？”
“方才文策来送布城图，我又想起之前你说过太子的事情，便猜了个大概......”
“我们阿灼这么聪明呀？”顾怀见她神色黯然，便笑着伸手去揉她的头发，想着让她放松一些。
桃灼居然不像往常一般反抗躲闪，只任凭着顾怀拿捏自己，顾怀顿住了动作，桃灼抬头，直直地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走？”
“很快，今晚便走。”顾怀面露不忍，手掌滑落至她脸颊处轻抚着，耐心解释：“我刚接到消息，卫旻玗已经派了于寒和梁铎去接应西荣过来的军士了，最迟后日便要入天玥。可卫旻玗却仍留在了祈昼，想来他也是要留在这里观察形势，若他走了，势必会引起旁人注意。所以，我只能趁着夜色偷偷出城去边境。”
“所以，只要抵御住西荣来的人便没事了是吗？”
“不，这次皇上是想要诱敌深入。”
“诱敌深入？”桃灼惊诧之余，脑中飞速运转着这其中缘由，片刻后震惊道：“难道你们是想将西荣军引入天玥抓西荣正着？以此坐实西荣的野心，将卫旻玗和秦自铭一举抓获？”
顾怀不禁欣赏桃灼的聪颖敏捷，颔首道：“不错，虽是一招险棋，但若是能够抓到西荣的把柄，倒也算一举两得了。”
桃灼咬了咬唇，陷入沉思，她自然是相信顾怀的能力，再加上西荣有徐行云在，卫旻玗身边又有梁铎做底，应当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样前前后后一想，桃灼心里便放心不少。
饭后，顾怀准备回自己院子里去收拾行李，桃灼默默跟在他身后，没有回以槐苑的意思，也不说话。
顾怀无奈地笑着，转身微微低了头，柔声哄道：“阿灼，快回去吧。等入夜了，我也该走了。”说完便狠心转身要走，下一刻衣袖便被桃灼拽住。
“我......我想帮你收拾行李......”桃灼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却在极力隐忍克制自己的情绪，终还是勉强笑着：“多一个人帮忙也是好的吧？”
顾怀将桃灼带到自己屋内，指了指墙角的衣柜道：“衣裳都在那里面，你看着收拾便好，我看看其他的杂物。”
“好。”桃灼眨了眨眼睛，乖巧地点头，随后立马溜到一边开始做自己的事了。
桃灼打开柜门端详许久，看了看桌边的顾怀，又看了看里面的衣裳，问着：“你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薄一些的衣衫......也要帮你备着吗？”若是需要的话，那就意味着他最早也要到春天才能回来了......
“嗯，都备着吧，这个......具体时间我也说不准。”
“好......”顾怀听到桃灼语气中的失望，将视线移向她。只见桃灼正坐在他床边替他清点着衣裳，此时的她侧脸极近温柔。这样的场景，总会让顾怀想到叶筝还在世时便是这样一次次为顾泯臣整理行装，再目送着他离开，在家中等他回来。
这一刻，顾怀终于明白，原来其实自己一直都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而这个家只有她在的时候，才是真正存在的。
桃灼认真地帮顾怀整理着行李，也没有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绕道自己身后的顾怀，直到他温暖的臂膀从她身后圈住她时，桃灼才惊得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怎么了？”顾怀就这样抱着她，下巴滴在她脖颈处，时不时他的气息拂在她肌肤上，弄得桃灼有些痒，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怀良久都不说话，只是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她身上，他真的很贪恋现下的宁静和安稳。桃灼也任由着他这样，只是自顾着收拾。顾怀突然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呢喃着：“阿灼，等我回来，我们便成亲吧？”
话音刚落，顾怀明显感觉得到桃灼身子僵了僵，他也知道自己说这话委实有些突然，但日子越久他每次面对着她都是情难自禁。这一次出征，是他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要和她分离，也让他愈发清醒地认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是这样离不开她，想要将她时时刻刻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可是婚姻大事，还得让父母知晓才是......”桃灼被他这突然的话语举动弄得很是无措，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顾怀闻言轻笑出声，桃灼被他这一出弄得越发懵懂，这家伙不会又是在捉弄自己吧？
“你笑什么？”
“阿灼，你记性可真差。你母亲来的时候和你说的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吗？”顾怀的字字句句如一只小小的蚂蚁一般钻进她的耳中，只觉得骨子里都酥酥痒痒的，一时间神思都不太清明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呵，你林夫人临走前也同我说过这些话，到了不得已的形势之下，咱们不是可以先礼成吗？”顾怀故意加重了“礼成”二字，桃灼瞬间有种被雷电击中的感觉，沉吟半晌也没有在再说什么。
顾怀也没有要逼迫她的意思，心里也明白一时间让她做这样大的选择确实是为难她了。正准备说些什么安慰她的话时，却听见她低声应道：“好。”
这下轮到顾怀僵在原地了，桃灼见他没反应便转身去看他，见他整个人像一个木头一样坐在原地。这家伙不会是傻了吧？
桃灼正准备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时，下一刻便被他紧紧抱住。顾怀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欣喜：“阿灼，我没听错吧？你真的愿意？”
这人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没有露出这样的一面，在旁人面前他好像永远都是可以依仗信赖的大将军，在自己迷茫忧虑的时候，他也总是在照顾安慰自己。他欢喜的样子，自己也不是没有见过，可这一次确实全然不同的模样。
他真的是很在乎自己吧。
桃灼忍俊不禁：“你再多问，我可就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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