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桃灼休整一番后，顾怀便将她带到了外边的马车边准备要送她离开。桃灼掀眸看了眼戴着斗笠半演着面孔的车夫，那车夫微微侧眸桃灼便认出这人就是送她来此处的沈佑钦身边的人，看来沈佑钦也已经安排好一切了。军中数万人，顾怀自然是记不住那么多张面孔的，更何况驾驭军车的只是军中最低阶的军士。
“阿灼，时间不早了，现在启程的话夜幕前应该可以到府。”顾怀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一直稀松平常地叮嘱着桃灼一些散事。随后瞟了一眼站在马车前低着头的军士，冷声吩咐：“务必将夫人安全送达。”
“是。”
顾怀目光又回落到桃灼身上，深深注视着她，本想要伸手去抱她，可又怕自己和她有了肢体触碰后会更舍不得松开，便讪讪收回了手，谁知桃灼下一刻便主动扑进他怀中。顾怀愣愣地任由她抱着，一时反应不及，想着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也不怕旁边有人看着了。
“阿灼，有人看着呢。”
桃灼依旧一动不动，只是将脑袋往他怀里埋了埋。顾怀失笑，她这副模样像极了鸵鸟一般，将脑袋埋起来别人就看不到了？
顾怀正欲对她说些什么，便听到桃灼闷闷地说：“你要记得，无论在哪里......我都会等你。”
顾怀总觉得这句话有些怪异，但一时间也琢磨不透，便也只想着是她此刻离别伤情感怀，没有多做想法点头应下了。
上了马车，桃灼掀了帘子望向他，顾怀见她似乎还有话要说便走上前去。桃灼嗫嚅良久，咬了咬唇说着：“我会想你。”从前你一直想听可我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现在若是还碍于脸面不说出口，就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告诉你了。
“还有......照顾好自己。”桃灼垂眸，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落寞之姿。
顾怀爱怜地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道：“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顾怀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从方才开始心里就有些隐隐的不安，虽说不上来具体是怎么回事，可也尽量让自己不要往不好的地方想。总之，只要桃灼顺利回去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忍耐许久的桃灼，终于在逐渐远离军营的那一瞬间溃然落泪，心口止不住地抽痛却只能无声地哭泣。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对不起......对不起......
“夫人，在下临走前沈大人让我问您一句话。”驾车的人开口询问。
桃灼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平稳下自己的声音：“什么？”
“真的决定好了吗？这一去便很难再回头了。”
桃灼长舒一口气，想要将心中的烦闷纾解稍许，却发现似乎更加气闷了些。
“从前的事情我虽记得不多，但印象里我是一个不喜欢回头的人，也不为自己做的事情后悔。”桃灼语气平淡无痕，那人沉吟半晌，缓缓道：“你本不该承受这些，若顾将军知道他拼尽全力守护的一方百姓因为无妄的流言逼走了自己心爱的人，一定会很失望吧。”
这些事情桃灼都有思虑过，顾怀不辞辛劳皆是守着顾家祖祖辈辈的遗训，效忠君主守护百姓，若是知道真相，他的心情不会更沉痛。
“所以还要拜托您帮我告诉沈大人，一定要让顾怀知道我之所以做这样的决定不是因为旁人说我什么。”桃灼掀开车帘，笑吟吟地看着他，那人望进她眼底真挚的笑意，有些微愣。这种时候她竟然还能稳住自己的情绪，心中不禁更多了几分敬佩赞赏。
“对了，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虽是发自内心想要感谢他，但此时桃灼似是闲聊一般也是为了排解自己心中的苦闷。
“沈一。”沈一淡淡道。
“沈一......你也姓沈？”
“嗯，多年前是沈大人从刀剑下救了我，那时我没有自己的名字，是大人将沈姓给了我。还说我性子倔，那就还是事事都做到最好，便取了‘一’字。”
他解释得一本正经，桃灼一时语塞，呵呵笑道：“这取名风格还真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沈一依然是一副冰冷的神情，空气沉静许久，这人还真是话少呢，桃灼觉得有些尴尬便想着还是进去算了，谁知他这时却开了口：“有一句话在下想问，若夫人觉得不方便回答，可以当在下没说过。”
敢情他方才一声不吭是在思考该不该问自己。
“你问吧。”沈一也算是知道自己大秘密的人了，也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了，再说他也是沈佑钦信任的人，想来也是可靠的。
“夫人如今算是嫁给了顾将军，将军虽是长情之人，可您这一走......又怎知顾将军不会再另娶他人？”沈一自己也是男人，又长期混迹于官场，对于男人自然是再了解不过，顾怀虽爱慕桃灼，但难保不会是一时之兴。毕竟时间这种东西最容易冲刷尽回忆，多少人曾经信誓旦旦不会相忘彼此，可终究都抵不过岁月悠长......
桃灼轻笑出声，叹道：“这个道理我知道，可是不管他今后要如何，我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所赴我曾经承诺的事情，我答应过他等他回来便嫁给他，可如今等不及他回来了，我便只有自己走这一遭。”
“我以为，您会说相信他之类的话。”毕竟大多数的女子在听到这种话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笃定自己多么信任心爱的人，可她却不然。
“我虽不说却并不是我不信任他，只是我此次虽是履行了承诺，但终究还是没能陪他相守，我有愧在先，又哪里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为了我终生不娶其他的女子呢？”桃灼虽面上温和地笑着，可眼中分明闪过一丝苦涩。
一路默言，过了好一会儿马车才悠悠停下来。桃灼逐渐打起了精神，看来已经到了......
过了良久，沈一才说话：“夫人，已经到了。”桃灼下了马车，沈一搀扶她的时候脸色依然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走过这片草地便是北陇驻扎的军营了。”
“好，有劳你了。”桃灼展颜一笑，便准备往前走。沈一却又叫住了她，桃灼回眸望着他，黑夜中他幽幽的眸子似有微光闪烁。
“你......可真的想好了？若是后悔了，我可以......”这些话并不是他替沈佑钦转达的，而是自己想要对她说的肺腑之言。她本不该背负这些远走，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天玥对不起她。
“谢谢你。”桃灼打断沈一接下来的话，继而道：“你虽叫沈一，但也不必事事都要求自己那样极致，尽力而为会活得更轻松一些，很多事情也会水到渠成。”
这句话像是一滴水落入他寂静已久的心，虽无声却留下一些痕迹。沈一目光微怔，算起来他与桃灼也只算是萍水相逢，这一路聊下来，自己确实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女子，也为她感到惋惜，她却这样对自己说了这番关切之语。
若还有机会，沈一真的想引她为知己。
沈一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此去还望夫人多保重。”
“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再见的，你也多保重。”
桃灼纤瘦窈窕的背影渐渐没入黑夜中，她真的没有再回过头。空气中似乎还有她身上恬淡的清香，久久环绕不曾散去，像是她心中的牵挂，永远留在了天玥。
北陇营地的火光越来越近，桃灼此刻才有了些怯意，自己这一去无异于羊入虎口，郑钰宣对自己的心思再明显不过，可是他这人向来我行我素，真的会因为自己愿意低头便撤兵吗？
“什么人！”
还未等她思虑完，便听到对面站岗军士的吼声。一时间桃灼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介绍自己才能让那边的军士不会对自己放箭，犹豫半晌，桃灼方才出声：“辅城王故人，请求面见。”
那一头的军士听着是个女子的声音，心里的防备便稍稍松懈了些，可也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一面拉紧了手中的弓弦，一面让身边的同伴去禀报郑钰宣。
“什么事这般喧哗？”
“姚将军。”军士见来人是姚子量纷纷行礼，接着解释道：“对面有一女子说要面见王爷。”
姚子量心下疑惑，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跑到这种地方来找郑钰宣？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姚子量压下军士手中的弓箭，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又稍稍上前了几步。
静夜恍惚，他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冷风中她的身形显得愈发孤寂却不失傲骨凛凛，面对着数十名军士的弓刃，她却没有丝毫退却。
“姑娘说是我们王爷的故人，请问姓甚名谁，在下也好禀报王爷，免得刀剑无眼，一时误会伤了姑娘。”
“小女子桃灼。”
姚子量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瞬间有些出神，她的名字......这会是巧合吗？这个小姑娘嗓音清脆柔和，似乎与她坚毅的身影不是那么吻合，姚子量好像可以听到她说话时语气中的无奈和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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