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秦溯汐的时候，顾怀冷冽清寒的眼瞳中漾起一丝柔和的暖意，很快便游散开来，恢复了方才的漠然。
曲如泠听到秦溯汐的名字时已然没有了方才坦然自若的姿态，神情的慌乱和不可置信全然体现在她每一处。
那个贱种怎么可能还活着？在那样的境地居然还能活命？这不可能！曲如泠看向一边幽暗看着自己的秦熠，冷笑道：“顾将军怕不是糊涂了？秦溯汐早在几年前就暴毙身死了，再说了，即便她活着，也该是要履行婚约和亲去北陇才是。”
这两个人分明就是合起伙儿来套自己的话，想让自己在万分惊慌恐惧之下说起当年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如愿以偿，这件事可是自己悉心埋藏了许久的秘密，是要百年之后独自一人带进王陵的。
顾怀自然知道她绝不可能轻易说出口，可他既然来了就一定要给桃灼一个好的交代。
“娘娘您先别着急否认，咱们先来聊一聊别的事情。”
曲如泠此刻已经乱了心神，哪里还顾得上回应。顾怀便开始一脸沉浸地回忆起来：“说起来在下与内人还真算是一段奇缘，我家夫人早些年不知是被哪个心思歹毒之人下令追杀坠落山崖，所幸这山崖之下是一片湖水，随波逐流至天玥边陲小镇为人所救，这才保下了一条命。这世间凑巧奇妙的事情可真是数不胜数，我家夫人于我又是有救命之恩，娘娘您说这是不是天赐良缘？”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曲如泠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关于她暗中遣人追杀秦溯汐的事情只有自己知晓，即便是她所雇来的那些杀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被下令刺杀的人是谁。若是顾怀能够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便也只可能是秦溯汐告诉他的了。
当年就是因为秦溯汐突然间知道了自己下毒的事情才出逃，而她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不让别人知道，便想杀人灭口。
即便如此，曲如泠仍旧在做着最后的挣扎：“顾将军可别被人蒙骗了，且不说五公主薨逝后是本宫亲自看着宫人为她穿戴梳妆入殓的，更何况当年五公主可是北陇辅城王亲自点明了要的王妃，她待嫁期间可是这整个西荣王宫中最尊贵的人，吃穿用度金贵、重重保护之下谁还能害她不成？”
在一边沉默许久的秦熠眸光微动，沉声质问：“娘娘当真是亲自看着小五入殓的？”
“没错！本宫身为王后自然是事必躬亲！”
曲如泠一口咬定，毫不犹豫，反而让秦熠捉住了错处：“可朕怎么记得当时朕想要见小五最后一面时，娘娘是悲痛万分地告诉朕小五暴毙，死状凄惨不忍开棺的。”
曲如泠姣好的面容逐渐变得惊愕苍白，回想起顾怀方才所说桃灼的遭遇，秦熠攥紧了拳，额角青筋暴起，一步步朝曲如泠紧逼。曲如泠措乱慌张地站起身，脚底却像被定住一般无法挪动。
“如此，还烦请娘娘告诉朕，为何今日之词不同于往日，又是什么样的惨状娘娘承受得住却不愿让朕见上一面。”
曲如泠死死咬着唇，仍不作回应。
秦熠冷笑：“看来这样大一桩事娘娘一个人怕是也难以全程谋划，不过想来小五之死最大的受益者应当是我的三妹妹才是吧？”
听到他提及秦溯泱，曲如泠的面色才有了些许变化。她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辅城王妃的女儿可以指望，虽然秦溯泱不受宠，但毕竟是占了王妃的位份，只要她还在这个位置上一日，自己就有重见天日的希望。可若是她受了牵连，自己这辈子真的是完了......
“看来我这个三妹妹的手也不见得干净啊，若真是如此，咱们西荣倒是又要得罪一个大国了。朕还是及时先向北陇澄清得好，免得事情败露到时候又受人钳制。如今西荣刚刚平静些许，怕是再经不住战事的折腾了。”说着便抬脚要离开。
曲如泠此时再也无法顾及自己的体面和矜贵，直接跪了下来拉住秦熠的衣角。
“此事与泱儿没有半点关系，她从来都不知道秦溯汐的死是我一手谋划。她没有错啊！”
秦熠勾唇轻笑：“早承认不就好了？何必让我们绕这么大个圈子套话呢？”说着便伸手掰开了曲如泠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曲如泠如同一张残破的纸张跌落在地。
“走吧妹夫！”秦熠拍了拍顾怀的肩膀就要走，可见他依旧屹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曲如泠。
“怎么了？”有了曲如泠亲口承认的话便足以治她的罪了，也可以给桃灼一个好的交代，也不算她白受了这些冤苦。
顾怀目色凌厉如刃，曲如泠身若堕入冰窟，分明已是暖春初现却只觉得一股颤人的寒意从脚底慢慢攀岩至心底。
“她在出逃之前你对她做了什么？”顾怀心里一直忍着翻腾的怒火，这个地方就如同桃灼对自己说的那样，除了秦熠、秦溯漓和林栖，没有什么值得她眷恋的，剩下的唯有不堪和伤害，那是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过往。
曲如泠自知已是败露，她也是在劫难逃，守着这件事也没有分毫的意义了，她长舒了口气，缓缓道：“当年秦溯汐被郑钰宣指名和亲，即便是泱儿不说她属意郑钰宣，本宫也不会让她嫁到北陇。我们母女与她交恶多年，她若是做了辅城王妃又岂会放过我们？可自从她待嫁，便被保护得很紧，很难有下手的机会。”
“这时候不就是本宫上演母慈戏码的好机会吗？”曲如泠笑得狰狞，秦熠和顾怀二人的眉头却皱得越发紧。
“是，本宫是给她下了毒，自她被接到华安殿待嫁时起，本宫就每一日在她的吃食里加上一点点的介洛香，就只需要一点点，长此以往这毒素一点点累积在她体内，不出三个月必会暴毙身死——”
顾怀的盛怒再也掩藏不住，直接大步上前掐住了她的脖颈，窒息感让曲如泠的面色涨得通红。最让顾怀担忧的是，这介洛香之事虽是被桃灼发现了，但她毕竟也服用过一段日子，也不知道这些毒素是否还残留在她体内，若是余毒未清，后果不堪设想。
曲如泠被人钳制却似乎并无惧意，依旧自顾着说：“本宫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疏漏了，让那个贱种有所觉察——”顾怀听到她这样称呼桃灼之时，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曲如泠已经感受不到丝毫的空气，只能狼狈地大口喘着粗气。
秦熠见状上前拉了拉顾怀，劝道：“顾将军别动气，曲氏这次的罪名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件事待诏告了朝堂，她必死无疑。”
顾怀深吸了几口气，平稳下自己的心绪，突然送来了手，曲如泠跌倒在地上一阵咳嗽。毕竟是在西荣的地界，纵使他再气怒也不能自己动手杀了她。
如今也终于是为桃灼讨了公道，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桃灼身在北陇军营，得知郑钰宣准备撤军的消息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样自己也不算白走了一遭，只是天玥的军队恐怕也会很快返回，顾怀也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离开的事情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怪自己......
桃灼还来不及多想，于寒便掀帘进了来，向桃灼揖了礼道：“王爷让属下先行送姑娘入北陇。”
“他有说过要如何安置我吗？”
于寒没有做回答，只是垂眸立在原地等着桃灼。
桃灼虽有一瞬疑惑，但很快也明白了大概，在北陇地界，自己的身份也很是尴尬，虽说姚子量如今是将军，按理说自己也是将军千金，可毕竟也没有正式相认。再者，辅城王府还有一位秦溯泱横在那里，若她知道自己还活着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还有那曲如沫也是个不好惹的。郑钰宣若是带她随军回城，势必会扎眼，如此一番盘算也自然是会让自己先走。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是不知道郑钰宣会如何安排自己，但只要到了北陇便不愁没办法和林栖取得联系，到时候一定会有办法脱身。
桃灼跟着于寒出来，军营中众人都在整顿准备启程回北陇，军士人群来往间，桃灼见到远处前几日见到的那位姚将军，他也看见了自己，也正神情复杂地回望着她。桃灼此前心里便有些猜测，如今见到他欲言又止的眼神，心里更加有了几分笃定。若他真的就是姚子量，知道自己在郑钰宣这里，便一定不会放着她不管。这样也好，即便现在说不上话，她也是有了一线机会。
姚子量看着于寒领着桃灼上了一辆马车，当下便立即召来了曹胤，让他一路小心跟着于寒一行人。他深知郑钰宣有意隐瞒，所以一定不会将桃灼带回王府，让曹胤跟随，也是好让自己知道桃灼的去处，等回了北陇，他也好与林栖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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