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羽不敢置信地看着郑钰宣，可他冷鸷的神色中所传递的分明就是不可商量不容置疑的回应。
他说的不错，即便自己是桃灼身边的人，披着与桃灼有些许关联的外衣，可不会让自己在他心里有一丝一毫特殊的地位。
秦溯泱轻叹道：“没办法，我也不想管你的事，可王爷这么说了，我也只能说上几句话。”
她摇了摇手里的纨扇，上下打量了清羽一番，纤细的手指颇有些节奏地轻扣着桌案，一声一声仿佛敲击在清羽本就不平静的心上，让她更加气闷烦躁。
秦溯泱良久都没有言语，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起来还真是有意思，你家小姐想尽办法都想要从这里离开，你是她贴身的女使，从小到大的情分都抛却了，只想要留在这里。你以为自己心思藏得很深，但你大可以问问这庄子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知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清羽身子微怔。
是，她什么都不要了，愿意孑然一身留在这里，在别人眼里又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们都不说明，不过是想要看自己的笑话吧？
事实也确实如此，自己是在自取其辱罢了。
清羽嘲弄地一笑，长舒了口气道：“不必再说了，王妃打算怎么处置奴婢？”
秦溯泱抬眸去瞧郑钰宣，示意他的看法。可他却只是回视了自己一眼，没有做任何表示，一副随你掰扯的样子。
行，是你自己不管的，那就随我的心情了。
“今日你做的事怕是整个庄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你也知道事发后是不可能再留在这里了对吗？”
清羽云淡风轻地点点头，却不说话。
秦溯泱勾唇道：“你是死抱住这一门心思了，想要就此一搏，那你要也一定做好了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的准备了。”
秦溯泱用扇子轻点了点额头做思考状，随即道：“你还愿意回阿灼身边吗？若你还想，我可以为你说话。”
秦溯泱再了解桃灼不过，从小她性子便有些倔强。若是主动先做了那个抛弃她的人，最后无论那人怎样在她面前苦苦哀求，她都会不留情面，不再用此人。
可清羽毕竟也是从小跟着她的，或许她会对她有所不同，可秦溯泱也清楚这件事有多渺茫。
提到桃灼，清羽只会觉得更加羞愧。她怎么可能再好意思去回到她身边，因为这样的原因被赶出觅箩庄，她还能有什么颜面去面对桃灼？
清羽的手死死攀住袖口，衣裳已经被揉出许多交错盘附的痕迹，千丝万缕纵横交错。
秦溯泱见她如此纠结，觑了觑郑钰宣，笑道：“王爷，她也挺可怜的，想必也没地方可去。”
静静坐了许久的郑钰宣方开了口：“那你觉得该如何？”
“她攀附王爷的事传了出去，这辈子怕也是没办法嫁人了，姑娘家这一辈子算是毁了。王爷既然已经做了好心人将她带了回来，倒不如好人做到底，纳了她做妾室？”
郑钰宣抽了抽嘴角，秦溯泱俨然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郑钰宣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前王妃可是霸道得很，本王多看一眼歌女舞女都气愤非常，如今倒是大度许多。”
秦溯泱讪讪地笑笑，嘀咕道：“这不是人都是会变的嘛......”便作势喝着茶水。
她说那番话其实自己心里也不会乐意的，不过是说说笑，顺便试探一番郑钰宣的想法。她心里还有着郑钰宣，就算是让桃灼进门她都不会乐意，更何况只是她身边的一个奴婢？
“本王可不是那样随便的人，若是想要攀上本王的人，本王都要纳入府中，王妃怕是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了。”
秦溯泱耳根微微泛红，自己戏弄他不成反被他调侃一番，有点尴尬......
清羽被晾在一边自然是比秦溯泱更尴尬，这两人看着是在商量自己的去处，可自己怎么看都是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只觉得气得头脑发晕，喘不上气。
“不劳王爷王妃费心，奴婢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自己心里有数，明日奴婢就离开。”清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番话。
说不后悔都是谎话，自己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心存侥幸觉得自己可以为将来挣得一席之地。若是当初跟着桃灼离开，起码还能保存下自己的颜面，在她身边能做一个一等女使，以后若是嫁人应当也不会太差。
如今她不止是没有了去处，若是郑钰宣不愿意放过自己，将今日的事散播了出去，那她后半辈子也是毁了。
看着清羽落寞失魂离开的身影，秦溯泱有些若有所思。郑钰宣见她神色若恍，淡淡说着：“人在做事之前若是已经预料到了后果，便也该承担最后的结果，无论是好是坏，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随即他笑道：“你若是都想可怜同情，咱们王府都可以在北陇开个积善堂了。”
秦溯泱白了他一眼，撇嘴道：“我只是同为女人更能体会她的心情罢了，她一个姑娘家，在北陇除了阿灼以外也没有认得的人了，这偌大的北陇她一介女流还能去哪里？若是被人牙子拐走了可怎么好？”
听说近日北陇那些花街柳巷缺人得很，到处搜罗无家可归的姑娘家。清羽再怎么说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从前一直久居深宫，等同于不谙世事，对北陇又不熟悉，怕是被骗了也不知道。
郑钰宣就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般，一点儿多余的反应也没有，只是兀自倒了一杯酒放在了秦溯泱面前。
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其实也不奇怪，他年少时便身负辅佐幼帝的重任，对于朝堂中不臣服和背后作祟的人都是杀伐果断，对于对北陇有功之人也从不吝啬奖赏。无论男女皆是如此，即便是桃灼身边的人，于他而言也都是一样的。
况且，清羽犯了这样的错，若是不严加惩罚，也会让其他的下人心存侥幸，日后也不利于府中事务的管理。
他如今给足了自己面子让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无非就是想让府中的人都知道秦溯泱是王妃，怎样责罚管束都不为过，是他郑钰宣给她的权力，也是要堵住悠悠众口和从前那些流言蜚语。
虽然说起来有些自作多情，但秦溯泱左思右想还是想问一问，便犹豫道：“我就问一问，就随口一问。”
郑钰宣见她嗫嚅许久，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觉得她这般复杂的神情汇聚在一处倒也颇有趣。
“无妨，你想问什么便问。”
“嗯......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吗？”秦溯泱有些胆怯有有着几分期待地望着他。
这些年，自己也无数次期待过他的一些举动是为了自己，可总是无数次失望过后又重燃起希望，不叠不休的循环让她身心俱疲，可又不甘心就这样认输。
“是。”
他启唇回应自己的一瞬间，秦溯泱几乎可以感受到那一刻心跳似乎停了一瞬，随即便跳动得越来越猛烈，总觉得坐在对面的郑钰宣是不是也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秦溯泱有些紧张地咬了咬手指，想着该说些什么才好。
郑钰宣的目光落到她的小动作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底有了温和的笑意。
从前他所有的心思和目光都在桃灼身上，秦溯泱在自己身边这么些年，他居然都从未知道她竟有这样的习惯和小动作。
“那个......我不是耳背啊，就是想问问你刚刚是说的‘是’吗？”秦溯泱揉了揉耳朵，凑近了等郑钰宣的回答。
郑钰宣被她这一番动作惹得忍俊不禁，或许这就是秦溯泱本来该有的性子。从前受曲如泠的影响和心中执念的桎梏，让她有些迷失了自己本身的样子，如今这样确实挺好的。
“你没听错，我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郑钰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继续道：“你是个好姑娘，从前我虽对你多有芥蒂不满，但你依旧将府中的事打理的很好，这方面我向来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因为我的误解，你也受了外界不少非议和伤害，今日我一是想要跟你道歉，二来也是想借此告诉所有人，你背后有我。今后你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敢对你不敬。”
秦溯泱眸中温润，明明她等这些话许久，如今听到应当比什么都要开心才是，可却矫情地觉得比什么时候都要委屈，这么久以来的回忆和酸楚都涌上心头，鼻尖也是酸涩难耐，竟落了泪。
她连忙低下头，深吸了口想要将眼泪憋回去，可只换来更汹涌不可遏制的泪水。
或许，这就是喜极而泣的滋味吧。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等来这样的一天了，即便不是郑钰宣说他喜欢自己，但他能够对自己有所肯定，秦溯泱已经觉得很安慰了。
一抹柔软的触感覆上秦溯泱的脸颊，郑钰宣不知何时已经俯身到了她面前，伸手替她拭泪。
秦溯泱满眼皆是郑钰宣温润有致的笑容，像跌落世间最温柔的星河晓天。
“傻姑娘，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只会更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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