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快要到王府了，姚子量看了顾怀一眼，他依旧是气定神闲地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姚子量其实一向很欣赏这个女婿，不过倒是没想到他能这般沉稳，毕竟这马上是要去对家的府上，还是有些凶多吉少的。
“你真的想好了？”姚子量最后确认道。
顾怀缓缓睁开眼，点了点头：“没有别的办法了，事情成或不成，都在于郑钰宣的决断。他若愿意加快进程，便可以早日结束这一切。郑钰宣再怎么说也曾是北陇的摄政王，他一心为北陇是真，绝不会容忍曲如沫在北陇为所欲为。如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扳倒曲如沫，至于旁的，怕是也没有那个线下顾及了，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
因着姚子量本就是郑钰宣手下的人，所以守卫并没有多问便直接禀告了郑钰宣，二人也很顺利就进了府。
守在书房门口的于寒本就见过顾怀不止一次，当顾怀见这样敞亮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虽震惊不已，但也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职责所在，伸手抽出腰间的佩剑直指向他，目光所及尽是警惕和森寒。
“于寒。”郑钰宣闻声出来，于寒后退一步挡在他面前。
郑钰宣顺着于寒的目光看过去，也是身体一滞，可也还算镇静。
“不愧是镇北大将军，在如今这样的紧张局势下，顾将军竟依然可以在天玥和北陇之间来去自如，郑某实在是佩服。”
顾怀会来北陇，郑钰宣也不是没想到过，若他真的放着桃灼在北陇不管，那自己还真有些瞧不上他了。虽然不想承认，但自己看得出来顾怀对桃灼的感情不比自己要少。
顾怀勾唇道：“王爷过誉了，走马山河，逍遥来去罢了。”
郑钰宣拦下于寒，径自走向顾怀，轻笑说着：“逍遥来去？顾将军就没想过这一来便没有二去了呢？这里可是王府，任凭你在天玥有多大的能耐，在这里你可没有任何机会施展。”
“若是没有条件可谈，顾某也不会这样贸然来拜访王爷了。”顾怀言语中皆是客气之言，可眼眸深处毫无情绪波动，就像只是完成一件非做不可的任务一般。
郑钰宣本想调侃戏弄一番，见他丝毫不接招，顿时觉得无趣得很。
“进来说话吧。”郑钰宣示意二人进来。
“王爷！”于寒出声阻止。
来人毕竟是天玥的将军，多年前也结下了梁子。顾怀是姚子量带来的，谁知道真要是有了争执他会偏向哪一方？
郑钰宣洋洋洒洒道：“没事，顾将军可是睿智之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吧顾将军？”
说着朝顾怀挑了挑眉。
顾怀笑不及眼底，眼瞳暗寒：“自然。”
屋内。
姚子量坐在一边看着连眼神交流都没有的二人，心里有些没底。这两人虽然仇深若海，但其实性子却是有几分相像的，都有些冷性。唯独不同的是，在桃灼面前，顾怀可以放下他在外的所有冰冷，尊重她所有的想法和决定。而郑钰宣即便再喜欢桃灼，也始终想要让她在自己所能看到的范围内行事，并且是按照他自己的计划和意愿。
这两个人如今在同一间屋里，周边的空气似乎都是冷的，谁也不先开口问，谁也不先搭话。
姚子量轻咳了几声，终究还是只能由自己来打破这种局面了。
“王爷，其实此前属下所提及的对付曲如沫的计策是顾将军提的，属下觉得不失为良策才来献言的。”
郑钰宣扬唇，轻扣了扣椅边的扶手、
“哦？看来本王还要向顾将军道谢才是了。不过......”郑钰宣话锋一转，神色染上一层冷鸷：“顾将军是天玥人，应该最希望看到我北陇大乱才是吧？怎么会这般好心来操心我们北陇的事了？”
顾怀一直冰冷的神情此刻才稍有变化，他眼中噙着笑，郑钰宣说的话分明是句句讥讽，可他却仍旧坦坦荡荡：“看来王爷还是挺了解我的，确实，若不是和我利益相关联，我也犯不着淌这趟浑水。”
“顾将军一向是爽快人，说吧，什么条件？”郑钰宣整个人以最舒适的姿态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顾怀。
“事成后，放姚将军夫妇和阿灼离开。”
果然，郑钰宣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神色也逐渐凝重，眉眼间皆是抗拒和不悦。
这也是顾怀意料之中的事，让他就这样放走桃灼，那他之前来往天玥所做的努力便全都白费了，再想将桃灼带来北陇便是难上加难。可对于郑钰宣这种人，在桃灼的事情上，商讨永远都不可能解决问题，如此一来，便只有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让他知道一切再无可能。
静默良久，郑钰宣抬眸冷眼看向顾怀：“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答应你？”
顾怀从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会主动前来，说明心里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究竟还有什么是自己还不知道的......
“阿灼有了身孕，我必须带她走，刻不容缓。”顾怀声音明朗从容，掷地有声，话罢许久，这句话却依然在郑钰宣耳畔流转萦绕不去。
阿灼有了身孕......有了身孕......
这句话似魔音一般紧紧缠绕住郑钰宣，他只觉得头疼欲裂，额角也青筋微露。
“你——”郑钰宣的拳头重重锤落在桌案上，神情也是怒不可遏，所有隐忍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除了愤怒，更多的是被欺骗和心痛难耐。
顾怀全然不理会他的怒意，轻笑道：“王爷为何如此生气？阿灼本就是我的妻子，她有了我的孩子是什么很难以料想的事情吗？”
郑钰宣此刻再去追问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也是于事无补，他们也没有必要拿桃灼的名节来蒙骗自己。事实就是事实，事情也已经发生，一切终究是到了自己无法挽回的地步。
桃灼有了和顾怀的孩子，那她这辈子都有了完完整整的牵挂，再也不可能身心都留在北陇，即便自己手段再强硬，时间再久，也无法阻断这样的血脉亲情。
血亲之间的联系是怎样的强烈，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原来早在桃灼来北陇之前便已经和顾长淮......
郑钰宣嗤笑。
是啊，不然凭着她那样执拗的脾性，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威胁言听计从。自己早该想到的，若不是了无牵挂，没有了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再觅箩庄的时候住的那样平静，看着就像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逃离的心一般。
不止是她心愿已了，更在于她始终相信顾长淮会来接她的吧......
桃灼......呵......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或许，从一开始的重逢开始，她便真的不再是自己从前心里的那个秦溯汐了。原来一直以来所改变的不止是名字和时间。
顾怀笃定郑钰宣即便对桃灼的私心再重，也绝不会让她身陷险境。他心里也一定十分清楚，曲如沫一日不除，桃灼继续留在北陇，这会意味着什么。
沉默许久的姚子量也开口劝解：“王爷对小女的偏爱，属下心地感激，对属下和贱内的搭救接济之情也会一辈子铭记在心，答应王爷的事情，属下也会信守承诺帮王爷达成所愿。只是，王爷也知道，属下此生能和阿灼再见是上天怜悯，也希望她这辈子被人疼爱，无忧无虑。儿女情事，婚姻媒妁之事，恕属下无法妥协。”
郑钰宣自嘲笑着，垂眸掩去眼中的凄然和痛色。
“你们都算好了这一步，本王还能怎么办？”随即他斜睨了顾怀一眼，“顾长淮，本王还真是低估了你。”
顾怀淡淡道：“王爷谬赞，不过是家父教养栽培得好罢了。”
顾怀这个人还真是怎么也改不了骨子里的清冷和不饶人，他已经赢过了所有，却还是要拿顾泯臣来狠狠噎自己一回。
“你赢了，该是开心的吧？西荣之战，天玥没有损失一兵一卒，你也没有失去她，你的赢面可是比谁都要大。”郑钰宣冷笑道。
“王爷言重了，阿灼不是一个物件，顾某不过是寻回自己的夫人，没有什么输赢的说法。待王爷事成之后，王爷的赢面也还在后面。”
顾怀客气地恭维一番，郑钰宣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顾怀给自己的计策确实是良方。对于曲如沫这样的人，只有釜底抽薪，才会让她露出马脚。
他们今日来让自己加快计划，倒也正好是一个机会，曲如沫这人虽有时蠢钝，但却是极耐磨的性子，这么些年她都隐忍下来了，继续跟她耗下去也确实不是办法。
郑钰宣既松了口，顾怀也没有闲心思和他计较从前他胁迫桃灼的事，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
“如今曲如沫和文橓之间已生嫌隙，她身边除了辅城王妃，也没有可以真正相信的人。只要王爷稍稍透露一丝要动她根基的意思，她势必会忍不住出手，到时候曲如沫的防线自然也不攻自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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