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过，孟婆庄满目凄凉。
唐僧忽得闭口不言，他感到这个地方是不可以胡乱立誓的。
孟婆斜目而视，好一会儿才叹道:“唉，你当初是灵山神佛金蝉子，为普度众生入世渡劫，何等的宏天气魄，原本已是最后一世，没想到又来了这里……只愿这次地藏王菩萨他老人家没有枉费苦心吧。”
唐僧听出了一些端倪，挠着头很是难以为情。
他眼前忽然闪过一个婀娜多姿的倩影，在这阴晦之地像一朵美丽而又诡异的彼岸花。
唐僧揉了揉眼睛，这身影如此的似曾相识，立时牵动了身上那根埋藏多年的情丝。
他冲过去一把拉住那人的手臂，一张木然而冷艳的熟悉面孔转了过来。
“是你……春香姐姐！”唐僧不禁惊呼，没想到会在奈何桥边遇见自己曾经最爱又最恨的女人。
春香一张冷脸无动于衷，只是茫然的扫了一眼唐僧，便转身向前走去。
“春香姐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当年的陈家公子，陈家镇上那个小江流啊！”
唐僧心有不甘，死死拉住春香的手臂不放，心中对她的怨恨早已被冷风吹散。
“走开！”几个凶恶的差役把唐僧推搡出来，“离远一点，耽误了他们的轮回转世谁也担当不起！”
“春香姐姐，是我陈江流，你看看……”
此时的唐僧满脑子都是当年这位春香姐姐领着自己，在家乡的金水河畔嬉笑打闹的情景，哪里会理睬差役的呵斥。
“唐僧，没用的。”
孟婆抬手将唐僧拉到一旁，虽力道轻柔但令人不可抗拒。
“她是我小时候的春香姐姐，现在怎么会不认得我？”
孟婆微微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她已喝过了孟婆汤，忘记了前生。”
“那……她是怎么死的？”
“溺水而亡。”
“溺水？”
“你不信看看她的脚下。”
唐僧凝神而视，果然看到春香的衣服和脚下都有水渍的痕迹。
“好好的为什么会被水淹死，难道是被人害的？”
“还不是是因为你。”
“因为我？怎么会呢？”唐僧疑惑不解，神色紧张而骇然。
“忘了你们在金水河边发过的誓言了吗？”孟婆神色凝重道。
“这……真是我害了她？当初就是我逼着她发誓的。”
唐僧幡然醒悟，一时间又是百感交错黯然神伤。
……
“公子，我以后会一直做你的奴婢好好服侍你的。”
“不，你说过要嫁给我，我要你做我的大夫人。”
“小东西，你还当真了。”
“不，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我就要你做我的老婆。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跳河给你看。”
“好好好，谁叫你是公子呢，真拿你没办法。”
“你要发誓，若你做了别人的老婆，就掉进这河里淹死。”
“你小小年纪心就这么狠？呵呵，不过……这才是当官的料。”
“春香姐姐不要打岔，你快点发誓。”
“我春香发誓，此生非陈江流不嫁，若是违背誓言就掉进水里淹死，这样总可以了吧，我的陈大公子。”
“哈哈，这还差不多。我陈江流也发誓，若此生不能娶春香姐姐为妻，就把这金水河填平。”
“呵呵，这金水河绵延数千里，你能填平才怪呢。”
“就算不能填平，我也要让它改道，让清水变成浑水……”
……
他望着载着春香的大船远去的身影悲痛欲绝：“春香姐姐，为什要嫁给别人！你骗我！”
……
“红颜祸水！”
……
“唐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好想想你自己吧。”
孟婆的声音把唐僧从金水河边拉回了奈何桥。
“孟婆婆，你……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
“从我这里走过的亡魂何止千万，难道你认为我这个老婆子只会做孟婆汤？何况我之前都见过你九次了。”
“见过我九次？”唐僧猛一拍脑门哑然失笑道:“是啊，我已轮回转世五百年，今天是第十次了吧。”
孟婆忽而凝眉，又冷不丁的说道:“无论做人做神，都要言而有信，那位春香姑娘的下场你也都看到了。她发誓非你不嫁却又移情他人，终究落了个溺水而亡。你也一样，说过的话一定要做到。天理昭昭万古不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唐僧听了背后嗖嗖发凉，这最后几句跟在阎王殿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他不敢再多想，又看到春香的身影越走越远，竟不由自主跟上前去。
孟婆朝刚才那几个差役不动声色轻轻摇了摇头，他们便不再上前阻拦。
唐僧跟随这群亡魂走到奈何桥上，顿觉一股腥臭扑鼻。
不禁低头望去，只见那传说中的忘川河波涛汹涌蛇虫满布，比之那九幽地狱还有恐怖几分。
他转头不忍再看，才发现这群神情俱都木然的鬼魂已停止不前。
不料他们却忽然争相恐后朝桥下跳去，“扑通通”的落水声引来了更多的蛇虫河怪。
那些行尸走肉瞬间被吞噬成一堆森森白骨，继而又慢慢没入忘川水底，却听不见一丝惨叫声。
奈何桥上前扑后拥落水者不断，唐僧看到春香正要纵身而下。
“春香姐姐，不要！”
他忙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刹那间正好抓住了春香的手臂。
“春香姐姐我不要你跳下去！”
唐僧用尽全力想要把春香拉上奈何桥，却感觉下面有千斤之力拉不动丝毫。
“春香姐姐，快拉紧我的手！”
春香缓缓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竟涌出一丝血色，漠然的眸子里也惊现几分光泽。
“春香姐姐，你好好看看，我是小江流啊！”唐僧已是声泪俱下，“都怪我不好，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我不该逼着你发誓，你今后愿意嫁给谁就嫁给谁，快抓紧我的手……”
唐僧忽然感到春香的身体越来越重，他才发现水里已伸出几只利爪，正抓着春香的双腿朝水里拉拽。
“你们快住手，放开她！”唐僧丝毫不惧，一心救美。
春香双唇微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眼角处隐隐有莹光闪烁。
忽然“扑通”一声，她终于坠入了忘川河中。
“春香姐姐！春香……”
唐僧疯狂大叫，却一个不留神被身后的亡魂给撞下了奈何桥。
幸好忘川河水面已是尸首如山，唐僧还没有跌进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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