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皇上景嵩召见丞相左江临。
“微臣参见陛下。”，左江临不算太老，五十多岁的年纪，或许是整日操心的事太多，看上去有些显老。
“丞相请起。”，景嵩坐在龙椅上，早已换下朝服，此时身着平常的帝袍。
“孙坚，给丞相赐坐。”
“嗻。”，孙坚得令，从一旁为左江临搬来一张椅子。
不知陛下找他所为何事，圣意难猜，陛下没开口，左江临只得端端正正地坐着。
良久，景嵩才缓缓开口：“朕与丞相大人似乎好久没有聊过家常了？”
左江临不知何意，只好小心斟酌后再回答：“陛下日理万机心系百姓，整日为国事担忧，我大周才有如今这番繁荣昌盛之景，微臣没能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责罚。”
不管有事无事，先承认错误就行，皇上吃软不吃硬，这也是他为官多年摸索出来的一条处事原则。
“哈哈哈，丞相还是如此小心谨慎，朕只想与你唠唠家常，丞相无须紧张。”，左江临的回答令景嵩心情大好。
“是，陛下。”，虽然景嵩如此说，左江临还是不敢大意。
“朕还记得丞相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如今时过境迁，也是逃不过岁月的洗礼啊。”，景嵩感叹道。
景嵩说得没错，左江临年轻之时也是京城有名的公子哥，长相英俊，深得众多女子的芳心。
景嵩开口提及往事，也将左江临的思绪带到了从前：“微臣再如何，也比不上咱们陛下。微臣记得，陛下当年微服私访，一路上收到的手绢不计其数。”
“是啊，如今你我年岁已高，儿女也都长大成人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自然是希望儿女过得顺意。”，景嵩一脸怅然，像真是为儿女考虑的好父亲。
“陛下说得是。”
皇家儿女，生下来就有自己的使命，要说过得顺意的，少之又少，左江临不知陛下为何如此感慨，只好附和。
“唉。”
左江临和孙坚听到景嵩的一声叹息，刚才放松的样子早已荡然无存，个个都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听陛下接下来要说的话。
景嵩又接着说道：“朕的孩子，一个个的还真谈不上顺意，丞相今日难得进趟宫与朕闲聊，不如给朕说说朕的这几个儿子。”
左江临如临大敌，额头开始冒汗，这个问题若答得好，惹皇上高兴了，会有赏赐，对他如今来说，也算是锦上添花，若是答不好，轻则降职，保不住他这丞相之位，重则是掉脑袋的罪。
回答是要有技巧的，既不能只夸赞一人，否则会让陛下认为他有意站派，君臣之间会生出嫌隙，他这丞相之位算是做到头了。也不能说哪位皇子不好，否则会被误解为他是在指责陛下教导无方。
左江临一时间左右为难。
景嵩无视左江临额头上的汗，一脸期待的看向他，似乎真想听听左江临怎么评价他的几个儿子。
在景嵩凌冽的目光下，左江临中规中矩的回答了这个有些烫嘴的问题，一众皇子，不偏不倚，全都夸赞了一遍。
左江临的回答似乎挑起了景嵩的兴致，他挑声问道：“丞相刚才说朕的这七皇儿骁勇善战，乃是栋梁之材，只可惜如今性命垂危，未能留后，实乃可惜。可是朕记得你有个女儿，似乎与朕这皇儿有婚约？”
“微臣健忘，竟不记得还有这事，还望陛下恕罪。”，左江临赶紧离开椅子，朝景嵩下跪。
婚事一事是当初静妃娘娘在药王谷诞下七皇子后，陛下甚是高兴，当时左江临当场提了一嘴，说看这孩子这长相就是大有作为之人，说得陛下更是喜悦，于是景嵩当时便提了一嘴这孩子将来与他的女儿婚事一事。
那时的静妃娘娘还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就是当今圣上，还只是药王谷药王的女儿洛娴。
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几人都当只是一句玩笑话，都没放在心上，如今七皇子景喻已身中剧毒奄奄一息，陛下再次重提，左江临只好谎称忘了婚事一事。
辰安王性命垂危，说不定明日就要去阎王爷那儿报到，将女儿嫁给他，无疑是断送大好前程，跟个尼姑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他只有一个嫡女，一直都是按皇后的标准培养的，只能嫁给未来要称帝的人。
这也是左江临宁愿谎称健忘，得罪陛下，也不愿承认的原因。
“哈哈哈，瞧朕这记性，还比不过丞相了，看来得找御医来瞧瞧了。”，景嵩也不管跪在地上的左江临身体颤抖，对旁边站着的孙坚说道：“孙坚，去太医院给朕带几名御医过来。”
“嗻。”，孙坚恭恭敬敬的答道。
“还有，派人去寻神医何竟弦，为我皇儿治病，喻儿身患疾病，我这做父皇的，怎可旁观？”
孙坚立刻下跪，苦声喊道：“陛下龙体要紧，神医医术高超，应该早些为陛下诊治才是。”，言外之意就是辰安王景喻病得不重，还轮不到请神医的地步，倒是陛下如今这健忘症才是最需要诊治的。
景嵩突然大发雷霆，顺手拿起一青龙瓷瓶，向孙坚砸去：“朕的喻儿征战四方，为朕护住这大周安宁，怎么，朕要请谁为他治病，还容你一个太监来置喙？”
青龙瓷瓶在孙坚面前被砸得稀碎，孙坚趴得更低了，嘴里不停说着陛下恕罪的话。
景嵩似乎还没消气，指着孙坚骂道：“朕要寻遍这世上的名医，为我喻儿治病，还不快滚，派人去给我找！”
“嗻，奴才这就去办。”，孙坚连滚带爬的滚起来去派人寻神医。
看着地上还跪着一个脸都吓白的左江临，景嵩依旧没好气道：“滚，都给朕滚！”
“微臣告退。”，如孙坚一般，左江临连滚带爬的滚出了御书房。
明明陛下从未对辰安王表示担心，甚至说得上是不闻不问，为何今日却为了辰安王的事大发雷霆？
左江临摸不透陛下的心思，只得回去好好思索一番。
待左江临离开御书房后，孙坚带来一众御医为景嵩把脉。
景嵩将人打发走后神色恢复正常，早已没有了刚才大怒的模样。
“人走了？”，景嵩朝身旁的孙坚问道。
“回禀陛下，下人来报，丞相大人已经回府了。”，孙坚如实的回答道。
“做得不错，赏你了，退下吧。”，景嵩将桌子上的另一个青龙瓷瓶随手赏给孙坚。
孙坚得了赏赐后毕恭毕敬的退出了御书房。
还好他当时反应够快，明白陛下的意思，跟着陛下这么久了，也算是练出了些许默契。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还真不假，他这个位置，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来得。
景嵩看着紧闭的御书房的大门沉眸深思。
请丞相看了这么一出戏，想必左江临不傻，懂得权衡利弊。
用一个女儿来保他丞相之位，左江临不傻，懂得怎么选择。
当时他派孙坚前去凉川探望景喻，美其名曰是慰问，实际上是一探虚实，看景喻这毒到底是真是假。
后来得到孙坚以及众太医的回复，皆说景喻确实身中剧毒，且时日无多，他亲自派去辰安王府的探子也是得了确切的消息。
当时为了安抚朝中大臣，特意许了凉川这块封地给景喻，当时想着凉川每年岁贡太少，给他也无妨，哪知景喻过去之后竟在短时间内让凉川从一个贫困之地摇身一变，成为一富饶之地。
只要静妃一日不离开凉川，凉川就会一直叫凉川。
请神医治病只是一个幌子，让左江临过来，不过是以婚姻之事牵扯住两边，一边可以通过婚约控制住左江临，一边也好用婚约之事堵住悠悠众口，只要到时候他要收回凉川，只需一个景喻无后的理由便可收回。
到时只需授意一些大臣，暗示一番，将过错归结于丞相之女无能，守不住辰安王的封地，大臣们就会纷纷讨伐这无能的辰安王妃，他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好一个一石二鸟。
丞相府，左江临从御书房回来后就待在自己的书房。
他再傻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皇上这是要通过一纸婚约牵扯住他这个丞相。
京城谁人不知，他丞相府只有一个嫡女，其他全是庶女，这个女儿从小他便悉心教导，请了无数夫子嬷嬷教导，按照未来皇后的模样培养的，一直是捧在手心疼的宝贝。
他的女儿如今迟迟未定下婚约，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如今朝中局势不稳，不知哪个皇子将来会顺利继位，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如今皇上这话，无疑是断了他的后路。
一边是他奋斗多年的丞相之位，一边是自己女儿将来的后位。
放弃哪一个他都舍不得。
直到下人来请他用晚饭，他才注意到暮色早已降临。
是时候做一个选择了。
饭桌上，左江临给左湘如夹了一块排骨。
左湘如开心地吃下排骨，自她十岁之后父亲便很少给她夹菜。
“如儿，你过两天收拾收拾，去趟辰安王府吧。”，左江临斟酌再三开口道。
他最终还是选择保住他的丞相之位。
左湘如拿着筷子的手不知该如何放置，父亲这句话的意思她怎会不懂。
这句话杀伤力对她来说威力巨大。
“左江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丞相夫人贺华兰用力放下筷子，朝左江临指责道。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左湘如恢复冷静，询问左江临缘由。
左江临只好将今日之事全盘托出，想必妻子和女儿也能明白他的苦心。
得知真相的母女二人一阵沉默。
最后还是左湘如打破这份沉默：“父亲，当时与辰安王的婚约一事陛下只是嘴上一说，而且当时陛下并未指名要父亲的哪一个女儿与辰安王成亲，陛下想要的，只是用女儿牵制住父亲，父亲何不再考虑考虑？”
左江临顿时醍醐灌顶，是啊，他怎么没想到，他可不止只有湘如这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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