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的到访，原本应该皆大欢喜的聚会有些沉闷。
金泰隔着玻璃，还能看到一艘铁壳渔船上那个干瘦的身影。
天色阴暗，隔空对望，虽然没有明显看到那个人影的脸，可是金泰很肯定地感觉到，胡不归在看他。
再回过头的时候，金泰发觉自己这下子出名了。
身边的“同事”看他的目光中多了一点儿敬畏。
龙金城关心地在于小露耳边安慰着她，可是于小露明显不是需要安慰的人，她不耐烦地拉开一点儿距离。
刘飞熊端着一杯红酒，来到金泰身边坐下。
“多亏你了，”他跟金泰碰了个杯，“小兄弟真人不露相，能把胡老头儿吓到的人可不多。”
“他很有名吗？”金泰打起精神。
他本不想这么强出头，可是刚才一下子没忍住。
还是年轻啊，从看到于小露的时候，他就基本丧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没什么名气，”刘飞熊苦笑，“不过这世界上，不是有名的才惹不起。”
这话倒是挺有深度的。
金泰呷了一口橙汁，突然觉得有点儿苦，就干脆把杯子放下。
“今天回南海的时候，我在公路上碰到他，”金泰说，“他当时好像是被警察抓起来，自己跑掉的，还杀了看押的警察，叫个什么来着，特别羁押处。”
“这年头儿，沾上特别俩字都麻烦，”刘飞熊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对于这个人我也了解的不多，我不想得罪他，只是因为他是VIP客户，但是没想到，他有这么高深的功夫，连于小露都像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鸡。”
金泰心中一动，“小露姐的功夫很高吗？”
“家传的功夫，”刘飞熊意有所指，“举凡有传承的大家族，大都有名家指点，功夫是必修课。”
果然不是一般人！
金泰突然发现自己对于小露其实完全不了解。
游艇有明显的转向行为，不管接下来准备了什么节目，有了这个小插曲都得临时终止。
为了领些钱，就特意跑到船上来，搞什么？
快半个小时以后，游艇靠岸。
金泰揣着一肚子的疑问下船，拉开来时送他来的车门。
一个美丽的倩影紧跟而至，坐进车里。
是于小露。
“快开车！”她催促司机。
司机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发动了车子。
龙金城站在船下的一辆车边，略显尴尬。
刘飞熊最后一个走下船，来到龙金城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好像是在安慰他那颗受伤的小心脏。
金泰看着身边的女人。
才一年不见，她好像又瘦了一些，眉宇之间多了些忧愁。
金泰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他伸出手，把于小露落在眉毛上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
于小露先是被吓了一跳，朝旁边闪了一下，然后默许了金泰的行为。
金泰在做完这个动作以后，看到她没有反应，就得寸进尺地想去吻她。
于小露也做出回应的动作，但是在金泰就要吻上她的唇之前，却主动地偏了一下头，躲过了他的嘴唇，在他耳边轻声说，“离开吧，再也不要回来，我来帮你顶着，他们不敢找你麻烦。”
金泰突然很感动，“为什么？因为我救了你吗？”
“就算是吧，”于小露再次把本来已经很低的声音压低了些，“还记得第一次你参加市政府组织的企业精英聚会的时候，跟你在一起交谈的人吗？”
怎么能忘呢？他差一点儿被人杀死在卫生间，后来很多天里，他能回忆起参加聚会的每一张脸，包括只看过一次的脸。
昔日的校花，热情四射的女歌星，时机选的恰到好处的杀手，还有——
曾经跟他聊过天的眼镜胖子，他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想起来一点儿都不莫名其妙，因为他也是洗钱集团其中一员，角色也差不多。
但是今天，他没有出现在这里。
其他人呢？
金泰的大脑迅速开动起来。
一张一张的脸从大脑里飞速路过。
没了，确定没有。
想到这一点，一股寒意传来。
“猜到了吧？”于小露轻轻抱住金泰，抚摸着他的后背，好像是情人间的亲昵，“阿泰，飞龙集团从来都不是白手起家者的冒险地，它像一只怪兽，会吞噬掉所有身家背景一般的人，是这些人的尸体腐烂以后变成的肥料滋养了那些更大更强的家族，所以走吧，趁你还陷的不够深。”
金泰心中臣服已久的野心和傲气却在此刻被彻底激发出来，一股盲目的自信充斥着胸膛。
“谢谢你，小露姐，”金泰诚恳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但是我不会退出，作为一个身世普通的打工仔，我已经无法适应那种朝九晚五为自己一日三餐打拼的绝望生活了，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利用价值，被灭口，也比绝望地过一辈子强！”
于小露失望地从金泰的怀抱中挣脱，看着面前这张帅气的脸，“希望你不会后悔，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的。”
一路无话。
二十多分钟以后，于小露在市区一条岔路上下车了。
金泰也很失望，他失去了与于小露进一步交往的可能。
也许注定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吧？
金泰在下车以后也没有再回到希尔顿酒店，而是坐上去北安区的地铁。
打开关机很久的手机以后，马上就跳出来一条交易信息。
“哥们儿，你要的矿石我已经跟其他几个卖家打过招呼，真想要的化，下面是我新创建的一项链接，一共元，预付三分之一，不过你真的需要吗？石头可不少。”
金泰毫不犹豫地点开链接，点击付款。
既然选择留在飞龙集团，每一分的努力和进步都极为重要。
嗯？
金泰正看着手机发呆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心悸所惊扰，他有些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朝着左边看去。
人很多，下夜班的人脸上无一不是疲惫之色，车厢里还弥漫着煎饼果子的味道。
一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子挎着包，正大口往嘴里塞着。
周围的人都保持了沉默。
不是因为他们喜欢这种破坏公德的行为，而是因为他们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打拼二字不像说起来那么酷，不管收入多少，一天吃不上一顿正经饭，累的只剩一口气儿的事儿在通往北安区的地铁上并不稀奇。
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女人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瓶水，拧开盖子递给他。
男人扭过头，感激地接过来大口喝着。
一对陌生的男女就这样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结识了。
女人并不漂亮，像一只灰扑扑的麻雀。
男人无论穿着还是谈吐都堪称杰出。
但是两个人因为心的感动而走到一起。
金泰突然挺羡慕那个男人。
要是自己离开南海，在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也许过不了多久，也会像那个男人一样，邂逅一份并不匹配的幸福，为自己的人生划上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吧？
金泰淡然一笑，低头继续玩儿手机。
他已经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
冒险，嗜血，刺激，心里的欲*望被激发出来以后是很难再压抑下去的。
金泰左面隔着几个人，一个瘦小枯干的人穿着一身略微有些宽大的灰色风衣，宽边帽下露出一缕灰白的头发，好像是个老年人，瞅地面的脸上，两只眼睛闪着与普通人完全不同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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