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城，玉石资本顶层办公室。
与深蓝集团那充满未来感的会议室不同，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着百年资本沉淀下来的重量与冰冷，
斯特恩站在劳伦斯那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先前在东方那个简洁会议室里强撑的镇定与高傲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愠怒和一丝办事不力的忐忑。
他尽可能用平实的语言汇报了会面的经过，但描述到宋宁如何冷静拒绝，如何转身离开时，语气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个人情绪。
“……情况大致如此，劳伦斯。那个宋宁，年轻气盛，根本不懂规矩，完全无法沟通。他甚至连我们的意向书都没仔细看！”斯特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未能圆满完成任务的气急败坏，“他一味地强调什么‘理念’、‘价值’，我看根本就是待价而沽，或者……纯粹是东方人那种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
一亿m金，对他们那种体量的公司，已经是天价了！”
他期待着老板的认同，期待着一句“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或者至少是对宋宁“不识抬举”的评价。
然而，劳伦斯只是安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那双深邃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直到斯特恩说完，办公室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劳伦斯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鞭子抽在斯特恩的心上：
“斯特恩，你让我失望了。”
斯特恩一怔，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劳伦斯，我……”
“我派你去，是让你去完成收购，不是去炫耀玉石资本的优越感，更不是去和一个小孩子斗气。”
劳伦斯打断他，语气平缓，却字字千斤，“你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而去，潜意识里就已经把这次谈判定性为一次施舍，而非合作。对方能感受到你的轻蔑，而任何一个有才华、有抱负的创始人，都不会接受这种轻蔑，尤其不会在接受一份‘施舍’的同时，交出自己的心血和控制权。”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边，望着外面繁华的都市景象。
“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斯特恩。你低估了你的对手。你以为他年轻，就必然短视；你以为他来自东方，就必然渴望西方的资本和认可。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能创造出‘小蓝’这样的东西，他的心智、他的格局，会是一个普通的、能被一亿m金轻易打动的年轻人吗？”
斯特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想要辩解，但在老板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意识到，老板关注的不是对方的“无礼”，而是他策略的失败。
“劳伦斯，我承认，我的态度可能……有些急切。”斯特恩低下头，选择了以退为进，“但我坚持认为，对这种人，客气和尊重是没用的。他们只会认为你软弱，从而更加得寸进尺。我们必须展现出我们的力量和决心，让他们明白，拒绝玉石资本的后果，是他们承担不起的！”
他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种混合着不甘和狠厉的光芒：
“我们需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劳伦斯。必须要让那个宋宁感受到压力！巨大的压力！只有这样，他才会清醒过来，才会乖乖地回到谈判桌上，接受我们的条件。否则，他永远会活在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劳伦斯转过身，看着斯特恩，眼神深邃，没有立刻表态。他似乎在权衡。
斯特恩见老板没有直接反对，立刻趁热打铁，向前一步，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和有说服力：
“劳伦斯，请您想一想。深蓝的技术潜力巨大，如果我们不能控制它，假以时日，它很可能成为我们投资组合中许多核心公司——无论是金融、医疗还是科技领域——的巨大威胁。甚至，它可能重塑整个行业的格局，动摇我们赖以生存的根基。我们不能养虎为患！”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更具体的担忧：“而且，根据我们初步的技术分析，小蓝的算法路径非常独特，与我们已知的任何专利都可能存在模糊的边界。如果我们现在不采取行动，等他们成长起来，在国际上申请了庞大的专利墙，到时候我们再想制约，代价会高昂十倍、百倍！”
劳伦斯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斯特恩知道，说到了关键点。资本不怕竞争，但害怕无法控制的、颠覆性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劳伦斯缓缓问道，语气中听不出倾向。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仅仅依靠‘友好的’收购谈判。”斯特恩压低了声音，话语中带着一丝冷酷的意味，“我们需要多管齐下，施加压力。既然他们敬酒不吃，那就请他们尝尝罚酒的滋味。”
他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个清晰的、不择手段的行动方案：
“首先，专利。我们可以立刻启动对我们现有以及我们投资公司持有的、相关AI算法底层专利的全面梳理。
找出任何可能与深蓝技术存在潜在重叠或争议的点。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一个‘合理的怀疑’。然后，我们可以在几个关键市场，比如这里，或者欧洲，发起专利侵权诉讼。官司可以拖很久，诉讼本身就会消耗他们大量的资金、人力和注意力，更能极大地打击潜在投资者和合作伙伴的信心。”
斯特恩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其次，供应链和合作渠道。我们可以动用我们的影响力，向我们投资组合中的，以及关系良好的上游芯片供应商、云计算服务商‘暗示’，与深蓝合作可能存在‘未确定的专利风险’和‘未来监管不确定性’。
不需要明令禁止，只需要一点点‘顾虑’，就足以让他们在向深蓝提供关键部件或服务时犹豫不决，或者提高要价。”
“第三，舆论。我们可以通过一些‘独立’的分析师和媒体，开始质疑深蓝技术的成熟度、商业化前景，甚至炒作其可能带来的‘伦理风险’和‘就业冲击’。将公众的注意力从他们的技术奇迹上，引导到潜在的负面影响上。当他们的形象从一个‘挑战者’变成一个‘麻烦制造者’时，他们的价值自然会大打折扣。”
他看着劳伦斯，眼神狂热而坚定：“劳伦斯，这不是意气用事，这是战略必需！我们必须在他羽翼未丰之时，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明白，离开玉石资本的支持，他所谓的‘独立发展’将寸步难行！到那时，别说一亿m金，恐怕他要求着我们以更低的价格接手这个烂摊子！”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斯特恩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紧紧盯着老板，等待最终的裁决。他知道，这个计划有些阴暗，甚至游走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缘，但资本的战场从来就不是干净的。
劳伦斯缓缓坐回他的高背椅，手指交叉放在胸前，目光低垂，似乎在凝视着无形的棋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斯特恩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终于，劳伦斯抬起了头，那双眼睛里不再有之前的批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无情的冷静。
“斯特恩，”他缓缓开口，“你的计划……很有攻击性。”
斯特恩心中一紧。
“但是，”劳伦斯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你说服了我。或许我之前过于理想化，低估了某些……必要的‘商业手段’在特定情境下的价值。”
他微微颔首，做出了决定：
“就按你说的去办吧。组建一个精干的、绝对保密的小组，专门负责此事。专利诉讼要快，要选择对我们司法环境最有利的辖区。供应链和舆论的‘引导’，要巧妙，不要留下把柄。”
他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记住，我要的是结果——控制深蓝，或者，至少确保它无法成为玉石资本未来的威胁。过程和方法，由你把握尺度。但我需要看到进展，明确的进展。”
斯特恩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投入狩猎的兴奋与冷酷。他挺直了腰板，脸上恢复了那种精英式的、不带感情的自信。
“明白，劳伦斯。我会立刻着手，绝不会让您失望。”他沉声应道，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去吧。”劳伦斯挥了挥手，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刚才决定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商业决策，而非一场即将针对一家充满潜力的科技公司发起的、不择手段的围剿。
斯特恩无声地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走在铺着厚地毯的走廊上，他的脚步坚定而迅速。
东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很快就会明白，拒绝资本的“善意”，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要用一场风暴，将深蓝和宋宁那可笑的“理想”彻底摧毁，或者……逼其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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