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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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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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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伯”“师伯”“爹。”

京城大后方一群小孩儿面容害怕全数仰头颤抖来说。只见其中四个手拿骰子正等着开赌另旁边还聚了三个偷喝酒的正中则躺了个小鬼醉眼惺忪间早已吐得满地细观那五官长相却不是自己的小儿子吕得廉却又是谁?

“无耻!”

吕应裳气炸了顿时一声狮子吼众小童魂飞魄散个个抱头鼠窜。却把小儿子给扔了下来。吕应裳气急败坏只得提起嗓门喊起了大儿子:“得礼!得礼!快过来看顾你弟弟!得礼!滚过来!”叫骂了半天大儿子迟迟不现身八成也出门夜游去了。吕应裳无奈之余只得拎起了小儿子径朝卧房走去。

紫云轩房舍众多这几日华山门人在此寄住倒也不嫌拥挤。吕应裳来到了西厢房将门推开但见屋内一盏油灯一名少年端坐几前秉烛夜读正是自己得二儿子得义他见了父亲到来当即起身见礼恭敬道:“见过父亲大人。”

吕应裳悦然而笑看自家孩子里老大撒野老三撒娇只有这个老二嗜读古书大有父风正待夸奖几句却见儿子左手提裤带右手遮下胯桌上还放着一本千古名着见是:“金海陵纵欲身亡.下”。

“无耻”吕应裳眼前一黑也是气到了极处连话也说不出了便把小儿子抛到了床上急急转身而走至于三兄弟是否要结伙打劫作爹的也管不着。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子夜过一刻钟吕应裳好似在交代遗言一般只见他两脚一伸泡在了热腾腾的木桶里悲声叹息:“四维不彰国乃灭亡!”

哗地一声水花四溅吕应裳奋力跺脚忍不住双手握拳大放悲声:“嫣嫣!礼义廉耻啊!你可知管子为何说出这四句名言?嫣嫣嫣嫣?”耳中迟迟听不到回答吕应裳忍不住大吼起来:“嫣嫣!”正悲愤间听得面前传来清悦的嗓音听得一名女子道:“你先别吵我还有事忙着。”

吕应裳抬头一看只见炕边一名女子身穿亵衣背对着自己正是自己的爱妻‘谢嫣嫣’看她今晚好生忙碌先将大叠衣物整理了另还收拾厚重书籍一件件全搁入了大木箱模样颇为贤惠。

吕应裳叹道:“嫣嫣我跟你说着儿子的事情你怎么不理我?”谢嫣嫣头也不回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道:“你先等会儿我忙完了就来。”

吕应裳的老婆出身广南鸳鸯门四十方过夕阳晚山最是风韵时候看她背对着夫君弯腰取物间依稀可见裙下一双雪白美腿修长动人。吕应裳瞧着瞧忽而福至心灵便从水盆里提起臭脚湿淋淋地朝老婆裙下挪去。

“无耻!”老婆一声娇叱霎时抓起了判官笔狠命戳到了足底涌泉穴直疼得吕应裳报脚惨叫:“你你这是干什么?大过年的打打闹闹不嫌晦气么?”

“还想着过年呢?”谢嫣嫣回眸一笑嫣然道:“元宵都过完了咱们也该回开封府啦。”

啊呀一声吕应裳原本抱脚喊疼听得此言顿时什么声音都没了只管茫然张嘴呆呆望天一幅人生苦短的模样。

年节早已过完了看今夜已是正月十六。三日后便得动身返回开封府上工。念及衙门里公文堆积如山吕应裳不觉仰天长叹一声:“这么快就要走啦?我我还没和雨枫说上话哪。”

听得老公思念师弟老婆不觉掩嘴来笑:“你啊你啊和傅元影相处了几十年还嫌不够么?干脆把你留给他成了。”

谢嫣嫣人如其名本性温柔嫣然最是体贴吕应裳听得出她的醋意忽然又有了兴致当即扑上前去笑闹道:“好啊连雨枫的醋你也敢吃看我痒死你。”

两人笑倒床上吕应裳运起了‘明静心算’四字诀先给老婆细细呵痒了待其全身酸软后便又庄容俨然沉声道:“嫣嫣管子有言:‘礼义廉耻国之四维’你这做娘倒给我说说为何咱们家孩子闹得‘四维不彰’莫非是少了什么东西?”

得礼得义得廉下面没有了。谢嫣嫣又羞又急啐道:“你还敢说?生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事么?这也好怪我?”心念于此吕应裳不由长叹一声道:“说得好这确实是本人的错。”说着说便悄悄把她的判官笔藏了起来跟着又把谢嫣嫣压在床上正要大力赎罪老婆的香唇却已贴上耳来道:“房门锁了么?”

“锁了!锁了!”吕应裳脑袋连珠跑似的点着:“全都锁好了!”

“孩子们”谢嫣嫣一脸娇羞附耳温柔:“都睡了么?”

“睡了!睡了!睡得不醒人事了!”吕应裳鼻中喷气手脚乱挥又听谢嫣嫣柔声道:“那那你昨晚答应的那件事呢?可曾办妥了?”

吕应裳微微一愣不知老婆所问何事正要出言相询忽然间心生警惕忙道:“妥了妥了!全都办妥了!”谢嫣嫣大喜道:“真的办妥了?”吕应裳奋力颔:“这个自然!你吩咐下来的事情我何时敢打马虎眼了?”

谢嫣嫣‘啊’了一声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丈夫的颈子喜中带泪:“若林谢谢你了。”

吕应裳咦了一声不知老婆好端端的却是想谢些什么?反正礼多人不怪便道:“不谢不谢这是应该的。”他把锦帐放下正要脱裤跳床却听老婆微笑称赞:“若林我就晓得你疼孩子咱家得礼想了多少念就是想起练‘三达’却老是给长老们压着这下你答应给他借来‘三达剑谱’他要是听说了不知要有多高兴”

‘三达’二字一出咚地一声吕应裳居然不必踢打便已自行滚跌下床。老婆愣了半晌旋即恍然醒悟大放悲声:“吕应裳你又蒙人了!”说着判官笔又戳了过来招招狠辣吓得吕应裳东滚西翻狼狈无比。

‘智剑平八方仁剑震音扬勇剑斩天罡’这便是华山玉清的无上绝学:‘三达剑’。这套剑法威名太盛几十年来不知引得多少弟子好高骛远就盼习成三达也好成为下个宁不凡。看大儿子得礼每日游手好闲自是最最自命不凡的一个了可怜谢嫣嫣平日多听了儿子的吹嘘居然信以为真便老是要丈夫说服长老让儿子早日起练三达以免耽误他成为‘天下第一’。

天下慈母心谁不望子成龙?这谢嫣嫣尤其如此想她一年到头随丈夫旅居开封却把三个儿子留给长老们管教母子间聚少离多是以平日一旦见面了对孩子们总是千依百顺溺爱得不成话便算小畜生放狗屁也当天籁来听。只是知子莫若父儿子脑袋瓜几斤几两吕应裳岂会不知?平时自是想尽办法推脱拉这会儿便给老婆逮个正着了。

谢嫣嫣容貌颇美性子也颇温柔可谁妨害她儿子成为‘天下第一’自得亲手歼灭。可怜吕应裳给老婆狂踢滥打不免叫苦连天:“嫣嫣你你别老听得礼吹牛这这三达不是寻常功夫天资若是不够万万学不得你要想揠苗助长反要毁了得礼的一生啊!”

“什么?你嫌得礼笨么?”谢嫣嫣大哭道:“孩子是我生出来的他要是资质差你也脱不了干系!”说着把手中判官笔奋力一抛咚地轻响射中了屋内衣箱。

“好了好了!”吕应裳全身冷颤声到:“我我答应你一定让得礼起练三达好不好?”谢嫣嫣大喜道:“真的么?那他何时可以练?”吕应裳嚅嚅喏喏:“三三十年后。”

谢嫣嫣大惊道:“什么?为何要三十年?”吕应裳叹道:“这三达剑法里有个三字意思就是说要三十年后才能练现下得礼还只二十岁等五十岁便能学了。”

“又胡说!”老婆大恨大悲:“你自己说!苏颖是几岁起练三达的?”

吕应裳叹道:“十六岁。”老婆哭道:“你总算说实话了人家苏颖十六岁就能练秘笈咱家得礼这么大年纪了凭什么不让他习练上乘剑法?敢情你是看不起自家孩子么?”说道悲伤处竟尔站起身来掩面啜泣中便要夺门而出。

吕应裳心下大惊看此时老婆只穿了件亵衣衣衫不整倘使奔出门去满山弟子瞧到眼里那还不口涎横流手舞足蹈么?他一把抱住娇妻哀声道:“行了行了别闹了我明日去找雨枫商量商量只要他肯了一切都好谈。”

眼见丈夫把傅元影抬了出来谢嫣嫣自是勃然大怒:“又来推卸!要是傅元影不答应呢?”

吕应裳呵呵苦笑正待敷衍几句猛见爱妻目藏杀机不觉心下一寒颤声道:“他他要敢说个不字我就我就”谢嫣嫣森然道:“你就什么?”吕应裳厉声道:“我就宰了他!”谢嫣嫣哽咽抽噎含泪致谢:“老公真好那得礼明日就可以起练三达了是么?”

吕应裳嚅嚅喏喏:“当当然明儿我就去找颖借剑谱一定得让得礼翻个痛快。”

“真的么?”谢嫣嫣慧眼含泪哽咽道:“那得义得廉呢?他俩也可以跟着学么?”吕应裳叹道:“当然可以全家老小一起切磋武功才进展得快啊。”

咻地一声谢嫣嫣转嗔为喜便在丈夫脸上香了一记嫣然含笑:“这才是我的好老公不枉我当年给你生了三个乖宝。”吕应裳心道:“恨吕某瞎了狗眼娶了你这疯婆娘回家。”口中却大赞道:“吕某妻闲子孝!人生幸福若此上天待我不薄啊!”说着去解老婆的裙带果然这会儿太座心情好转便让他顺利得手了。

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先前吕应裳兴致勃宛如弱冠少年谁知太座又哭又闹到了开饭时菜不免冷了大半。他搂着老婆的纤腰附耳道:“嫣嫣你每日里开口三达闭口三达到底知不知道‘三达剑’是怎么来到华山的?”

谢嫣嫣做了个鬼脸俏皮道:“达摩老祖送你们的。”见得老婆娇媚带喜的模样吕应裳却是心下暗叹道:“嫣嫣啊人之所以无耻多半是无知所致。你平日那么贤惠美丽怎会连‘三达剑’的来历也不晓得?”谢嫣嫣哼道:“我又不是华山弟子为何要知道?”

吕应裳叹道:“好不知便不知那也没什么。只是你嫁来华山这么多年总晓得咱们是什么派吧?”谢嫣嫣悻悻地道:“什么派?你们华山门下人人带剑不就是个剑派么?”吕应裳俨然摇头:“错之极矣咱们华山玉清最初根本不练剑而是道家三宗之一的‘丹鼎宗’。”

“丹鼎宗?”谢嫣嫣茫然道:“可是可是卖药的么?”

“说对了!”吕应裳一拍大腿赞道:“瞧你多聪明!一猜便中!咱们华山以前什么都不干专爱炼仙丹!”谢嫣嫣是个笨蛋听得老公称赞莫名间便欢喜起来了:“我就说嘛。你们观里不是供着太上老君么?当然爱炼丹了。那你们又是怎么改练剑法的?”

吕应裳生平最大嗜好便是抗颜为师好容易引出老婆的好奇心了忙道:“这说来话长了。来你赶紧泡壶茶来咱们从‘天隐道人’的生平谈起”

“才不要听。”谢嫣嫣不是笨蛋当场便识破阴谋了嫣然笑道:“你这人老说假话没一字可信。”说着勾住了老公的颈子两人便滚上床去了。至于吕应裳嘴里的故事只好说给棉被听了。

吕应裳近年受长老重托早在为华山做志自知本门虽以剑法闻名于世实则最初并非剑派而是列属于道家三宗之一的‘丹鼎宗’。门人奉‘希夷先生’为祖师谈养生炼灵丹便与普天下的道士一般同样梦想着‘羽化成仙’。

据道家北祖葛洪所载成仙共有三条捷径便是所谓的‘天丹’‘地丹’‘人丹’。据传‘天丹’是天地灵气自然化生而成百世难逢玄妙无比一经服用立时成仙。只是此丹可遇不可求古书里虽然言之凿凿千百年来却没听说有谁看过更别说是吃过了。

天丹虚无飘渺‘地丹’却是真有其事。按‘抱扑子’一书所载这地丹便是道士自己炼出来的灵丹。他们相信天丹可从地丹转化而来只消采集日精月华依秦汉古方熬煮便能从丹鼎里联储一颗真正的灵丹依此服食自能脱去凡胎飞升成仙。

虽说‘地丹’一说深入人心从者极众不过还是有人不信。他们以为要想修成仙家正果绝不能单凭吞丹服药而是要从肉身锻炼着手。这派说法便是‘人丹’的由来。这‘人丹’又称‘内丹’其实就是道士打坐修聚的内力。他们相信唯有吞吐罡气修聚真元方能获取天丹这才是飞升成仙的不二法门。

‘人丹’也好‘地丹’也罢其实都不是道家仙术二十武学神通。只是为了谁才是仙家正统天下道士互斥对方为异端进而分作了两派一派是专修人丹的‘隐仙宗’另一派则是华山所属的‘丹鼎宗’专以炼制‘地丹’为主。这两宗相互争雄势均力敌只是几百年下来谁也没见着王母娘娘倒是武学秘笈多了不少。以隐仙宗为例有神霄派的‘天心五雷正法’北派的‘九字真诀’‘不老术’等等而其中威力最似仙法也最难习成者便是经十四世而入武当之手的‘纯阳功’。

‘纯阳功’号称天下内丹之最乃是‘隐仙宗’至高密宝。只是经文太过艰涩习练者须贯通天地道藏方能蒙其启是以习成者极罕。那‘丹鼎宗’也不遑多让他们虽从秦汉古籍里寻获大批秘方提炼了‘华山金丹’‘大别火丹’‘青城黑丹’等等各有神验然则威力最最逼近‘地丹’的一颗却是经千年古传历七十二世而入江南魏家之手的‘元丹’服用者号称贯通天元世称‘元元功’。

纯阳功元元功并称仙家两大神功只是这两者都是难上加难的东西。尤其那‘元丹’三千年来仅得三颗几如凤毛麟角。是以两派人士每逢机缘巧合一旦有人习成‘纯阳’抑或服下‘元丹’总要狠狠扬眉吐气一番大吃大喝个百来年。

在天隐道人崛起前正是‘隐仙宗’全盛之时。那时北派有人练成了‘纯阳功’声势显赫连少林高僧也难以匹敌反观‘丹鼎宗’却有百年炼不出一颗灵丹不免丢人现眼之至。是以天隐踏入江湖时第一个落脚处便选了‘丹鼎宗’旗下的‘华山玉清观’。

华山位列‘丹鼎八派’之一当时早已没落了门里虽有一颗‘大金丹’不幸却又给不肖门人偷走是以山上人人自危就怕‘隐仙宗’趁虚来攻。正因如此当天隐上山挂单说自己想来此传艺授业之时长老们莫不欣喜若狂都以为有高手来帮忙炼丹了哪知细问之下天隐却坦承自己不服丹药不练内功对‘人丹’‘地丹’一无所悉。长老们问他会什么天隐便从行囊里拿出一枝桃木剑在厅堂地下画了一只大圆圈。

天隐从何而来籍贯何处已不可考不过吕应裳曾查过本派典籍都说天隐画圆费时极久所得之物‘似圆实方’‘无可会解’长老们错愕之余都以为来了个画符抓鬼的江湖术士便仍给他一只锄头一副扁担让他到后山帮着挑水种菜。天隐也没抱怨便默默接下锄头自在后山搭了间茅屋过着隐居的日子。

真金不怕火炼不到一年‘隐仙宗’便大举来攻了那时长老们搜遍丹鼎里头却是空无一物自然给打得遍体鳞伤这时天隐便提着一只锄头下场了从此也让后人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武林除了‘隐仙’‘丹鼎’两大宗之外还有第三条武学新路。

‘天下五大宗心体气术势’在天隐崛起之前的江湖除了外门便是‘仙家’这些人之所以给冠上一个‘仙’字正是因为他们能飞能跳力大无穷往往一个清秀小姑娘练功吞丹后便能打得大力士哀哀告饶宛如神仙下凡也似。也因如此当天隐道人扛着锄头出来自称是‘三达人’时众仙家莫不笑破了肚皮以为来了个妄人。

在天隐之前的武林高手相貌必然有迹可循。不说外门好手筋骨粗壮单看仙家这些高人要不印堂光目生光华要不足有云气口吐异香可天隐现身时却是目光涣散下盘虚浮眼袋浮肿舌生臭苔看这人非但没练过武怕还肾亏水肿怪病缠身却敢找仙家高手放对这岂止是不自量力简直便是闹自杀!

眼看来了个疯子众仙家不免笑岔了气只是两边动上手之后众仙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天隐一直揍一直揍直揍得他们鼻青脸肿全数逃下华山为止。以为自己撞邪了。

天隐初试啼声立时惊动天下这并非是他的武功高反而是因为他的武功太低了。他的身法一如常人既不会跑也不会跳可不知为何他的锄头就是打得到人以众仙家身法之快却也躲不开。消息传出便引来当时‘隐仙宗’北派第一高手威灵子一探究竟。

威灵子并非泛泛之辈他是‘纯阳功’第六代传人内力之强震古烁今素有‘活神仙’之称。他能龟息闭气一个时辰亦能飞花伤人隔空取物。天下无人能与其并肩。天隐知道自己遇上了真正的高手便也郑重其事生平次抽出了桃木剑以‘三达剑’出马应战。

这场比试至关重大身为‘三达剑’的始祖天隐若败于威灵子之手中原武术便要走入一个死胡同千年难有新局。相反的他若能重挫敌手天下武林便能大开眼界从此走到仙家以后的新境界。

“啊若林你好臭”老婆娇喘细细打断了吕应裳的思绪她把棉被拉了开来叹道:“你方才没洗脚对吧?”

“洗啦!”吕应裳满脑子都在想着本门的故事不免神思恍惚喃喃便道:“你刚才不是亲眼见我洗了?”

“真怪那为何被窝里还那么臭?”谢嫣嫣吐气如兰却无法阻挡脚臭忙道:“不信你自己闻。”吕应裳埋入被仔细嗅了嗅忽对自己的臭脚狂喊一声:“天隐道人赢了!”

“天隐道人?”谢嫣嫣错愕不已:“他他赢什么了?”

吕应裳精神一振晓得石破天惊之后老婆终于给故事吸引了忙从棉被里探出头来解释道:“他赢了威灵子啦!”谢嫣嫣愕然道:“威灵子是谁?是孩子们的新朋友吗?”吕应裳忙道:“不是威灵子是五百年前的大高手惨败给天隐道人。”谢嫣嫣迷惑道:“这这和你的脚臭有何干系?”吕应裳急急地道:“干系可大了。你可知天隐为何能打败威灵子?”

谢嫣嫣喃喃地道:“他他的脚丫也很臭么?”吕应裳脸上一红忙道:“别闹了你且用心想想天隐道人是个凡夫俗子出剑既不快也没什么内力可威灵子却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如此身法居然敌不过一个平常人他自己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你才奇怪。”谢嫣嫣睁着一双慧眼茫然道:“老是说这个干啥?这关我什么事啊?”

华山的人都有几分傻气吕应裳身为九代门人之自也有几分才华忙道:“你别老是打岔。来我跟你说呦我看过北派的记载都说威灵子比武时‘无所适从若有所思’这意思就是说他在打斗时傻住了。事后旁人问他为何败给天隐威灵子自己却也说不上来他经过七天七夜的苦思终于找到自己败北的理由嫣嫣你知道那是什么?”

“好臭。”谢嫣嫣掩鼻道:“你去拿香露水来在被子上洒一洒实在太臭了。”

“好好”吕应裳勉强自己爬起身来右手伸长勉强去捞香露水道:“我跟你说后来威灵子想了很久很久他终于觉了原来自己输给了天隐并非是武功不如他而是因为因为啊呀呀!”

吕应裳抱着臭脚觉老婆又拿起了判官笔不由疼道:“你你干啥戳我的脚!”谢嫣嫣骂道:“你到底在罗索什么?平日要你管孩子的事你都推三阻四的一提起你们华山那些八百年前的无聊事你便鬼迷心窍似的你是给人施了妖法么?”

“对!”吕应裳竖起大拇指赞道:“说你笨!你倒一点也不笨嘛!就是妖法!”说着趴到老婆身边细细解释:“我跟你说哦威灵子想了七天七夜终于找到了输给天隐的理由因为天隐道人练了”

‘啪’地一声吕应裳挨了一个大耳光谢嫣嫣狠狠瞪了老公一眼随即转向照壁自管睡下了。吕应裳吃了一惊这才觉自己闯祸了也是担心一会儿要睡地板忙抱住了老婆哄弄道:“嫣嫣别气了别气了一切都是妖法都是妖法全是妖法害的”他嘴中哄哄手上拍拍心里却又陷入了沉思。

确实是妖法当年威灵子败北始终找不到情由以招式而论他强于天隐以内功而论他更不知胜过天隐千百倍可他为何打不赢人家呢?追根究底一切都是妖法。

道家除了隐仙丹鼎二宗之外其实还有一个没落已久的宗派便是画符抓鬼的‘符录派’此派专以妖法害人乃是仙家大敌。威灵子反复推敲后便把情由告诉了同道。消息传出举世哗然万没想到堂堂的‘丹鼎宗’居然与妖道勾结了?于是大批好手络绎上山都在责问天隐为何偷学妖法天隐笑岔了气以为遇上了疯子便将他们一一轰下山去。

天隐的武功很强强到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招。然而他看似赢个没完实则输个不停他赢得越快他的武功越像妖法邪术再也洗不清了。此后天下鸣鼓而攻之转来责问华山为何纵容门下收容妖人?长老们明白天隐已是武林公敌只能请他离山。然而天隐不肯走谁能奈何他?此后数十年他便一直隐居山后直到过世前他都没有离开过一步。只是天隐再也不曾展露过武功了因为没人敢跟他打非但如此他也没再说过一句话因为没人愿意和他交谈。

身为天下人眼中的公敌那种滋味只有天隐知道他打败了全天下却只能把自己囚禁在一间小茅屋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找不着。临终前他万念俱灰自知三达即将失传只能自己召来了一叠破纸抱病画下百幅图形随即放声大哭力尽而死。这整整一百张谜也似的符咒便是华山后世的无解之谜:‘三达剑谱’。

天隐看似从未输过其实也没赢过。他的剑法越了当代空前未有所以他一辈子找不到敌人也交不到朋友直到阖然长逝前他也没有传人。身后百年方有人找到他遗留的剑谱然则为时已晚天隐已死世上再无人能破解三达从此这些符咒变化为一个毒咒它咒得华山后人焚膏继晷废寝忘食几百年下来那些走火入魔的失心疯的不知凡几

想到这里吕应裳不觉叹息了。什么三达剑三达人智者仁者勇者全都是愚者当年‘古梦翔’号称百年奇才却硬生生给‘仁剑’逼成了一个废人。再看那资质千载难逢的‘宁旺财’小时候多快活可临得最后一关‘勇剑’不也把剑谱撕个稀烂痛苦嚎啕?

真是傻啊吕应裳手上抱着老婆不觉释然了。看人生不过百年最要紧的便是传宗接代多子多孙若能身无分文的死在妓院里那才叫做不枉此生。想着想吕应裳把裤子一脱把老婆的裙子一扯正要为父母尽孝为国家尽忠为百姓做榜样忽听门外隐隐传来呼吸声似有人在外窥视。吕应裳心下大怒忍不住暴喝一声:“得义!又来偷看爹娘了!难不成你真无耻么?”

正叫骂间门外并无小孩逃跑之声却来了一声苍老咳嗽。吕应裳更火了索性起床怒骂:“师叔师伯你们两个加起来八百岁了怎地行径还这般无聊!难不成你俩真是华山双怪么?”

“若林打扰了。”门外传来老迈嗓音自承身份道:“我是许南星。”吕应裳啊了一声这才晓得是紫云轩的管家来了忙穿上了裤子慌道:“这么晚还有事?可是国丈有事找我?”

“不是国丈找你。”许南星咳了一声道:“是北直隶的总捕头有请。”

三更才过总捕头却有事相商吕应裳更纳闷了便与老婆对望一眼又道:“总捕头找我?可有什么大事么?”门外传来咳嗽许南星道:“详情我也不清楚。反正差人在花厅等着只说有急事要找玉清观的长老你快出去看看吧。”

吕应裳累了整晚好容易能与老婆温存自然不想出门忙道:“许爷你去找赵五师伯吧。我现下不管门里的事情了。”门外传来叹息声只听许南星道:“他睡了喊都喊不醒。”

玉清观里论资排辈赵老五推第一奈何他年纪老迈一旦睡下雷也劈不醒。吕应裳情知如此只得皱眉道:“那你去找雨枫吧再不去找颖也行他俩才是拿主意的人。”

“他俩出门去了!”门外传来恨恨槌打声:“若林!你到底出不出来?别老是拖拖拉拉的。”

许南星不是寻常管家而是身有功名的文人想他执掌紫云轩政务数十年骂起人来自也凶得紧。吕应裳回头去瞧床上只见老婆一手枕着脑袋一边望着自己棉被下隐隐透出一双雪白大腿当是在等浪子回头了。

前有狼后有虎老婆媚中带煞许南星笑里藏刀俱非善男信女。可怜吕应裳疲于奔命只得搂了搂老婆的香肩柔声道:“先别睡啊。我先出去应付应付他一会儿再来敷衍敷衍你”

都说‘言为心声’此话一说老婆咦了一声怒眼一翻奋然坐起吕应裳这才惊觉大事不好霎时脚底抹油急急开门遁逃了。

子时过两刻钟吕应裳一脸没好气只管低头急走许南星见他愁眉不展不觉讶道:“啊呀又和老婆吵架啦?”

吕应裳低头呵暖气嘴上却挂着一幅苦笑。许南星责备道:“瞧你明明讨了个好老婆还给你生了三个宝贝儿子你还嫌什么?这就叫人在福中不知福。”吕应裳斜了他一眼先朝地下吐了口痰道:“放你妈的心吧。对了对了你们找到琼芳了么?”

许南星白了他一眼道:“雨枫出门找了至今还没消息。”吕应裳本还等着讪讪吐痰听得此言心下不由一凛忙道:“搞什么?少阁主又不见了?你们通报国丈了么?”许南星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阁主不是孩子了她能照顾自己的。”

听得此言吕应裳却也点了点头。看琼芳早已是紫主了不过离家几天算得什么?若是把消息送到国丈那儿反要闹得鸡飞狗跳。

想起今晚府中生出的许多大事吕应裳自也有些担心附耳便问:“我听雨枫说了国丈今晚对少阁主动了家法是么?”许南星叹道:“可不是么?棒头之下出孝子国丈从年轻到老向来吃这套。”吕应裳叹息道:“玉不琢不成器啊不怪玉瑛到今日都还恨着他。”

许南星脸色一变忙扯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说话小声些你这话要给国丈听了小心乌纱帽不保。”吕应裳追随国丈多年岂不明白老人家脾气?他自知失言便摇了摇头不敢再说了。

三更半夜之中国丈府里静悄悄的两人朝前厅走去转过了花圃忽见一处地方大门深锁门前却放置一只大香炉正是琼府的家庙。吕应裳瞧着瞧忽道:“许爷翊少爷的忌日快到了吧?”许南星狠狠白了他一眼道:“好端端的提那事做什么?”吕应裳叹了口气:“没什么刚好路过此地猛一下便想起了他。”

翊少爷便是琼芳的生身父亲“道甫先生”琼翊他是琼武川的长子也是“紫云轩”真正的命主。当年吕应裳之所以踏入官场便是他给亲手引荐的。

回想往事两人居然一起沉默了良久良久反倒是许南星先开口了听他道:“若林你以前和翊少爷交情最好你说他若还活在世上会把女儿嫁给颖么?”吕应裳摇头道:“不会。”许南星心下一凛道:“为什么?”

吕应裳道:“翊少爷若还活在世上岂肯让女儿换上男装?”

许南星闻言默然确实如此自家少爷若是在世许多人的一生都不同了非只琼芳琼玉瑛琼武川连华山满门上下人人的命运都会因此转变

两人默然走着吕应裳忽道:“对了玉瑛近来好吗?”许南星悻悻地道:“想知道她好不好不会自己去宫里问么?她又不会吃了你。”吕应裳苦笑道:“你少害我了每回她一见了我老师拉着我打听不凡的下落你晓得有一回皇上刚巧驾到直吓得我是”啪地一声吕应裳的老屁股给狠拍了一记听得许南星骂道:“你又来了给我小声些。”

“操。”吕应裳嘴中紧闭却以传音入密之法回骂一句。许南星不会武功自也拿他没辄只得朝地下吐了口痰算是扯了个平。

两人相互白眼一路无话好容易来到了主宅厅里已有一名官差等候看这人约莫六十开外年岁颇老腰弯背驼当是个苦命老头。他见吕应裳到来忙起身拱手道:“叨扰叨扰咱们北直隶总捕头有请不意打扰吕大人清梦过意不去。”

天候严寒冷风冰如刀割吕应裳只想造些回房抱老婆哪里肯出门了?便道:“行了你们总捕头究竟何事召唤?可否先说说?”那老官差摇头道:“对不住了。咱们洪捕头交代了说一定要请到华山几位大侠他要当面向诸位解释案情。”

“案情?”吕应裳微微一惊忙道:“莫非莫非咱们华山弟子惹事了?”正担忧大儿子得礼在外闹事那差人却只摇了摇头:“此事我也不清楚了。总之咱们总捕头吩咐下来只说要几位大侠亲自过去一趟请您赶紧动身吧。”

吕应裳满心惊疑可连问数声那官差口风极紧却是探听不出只得道:“好吧我这就陪你走一遭。”正要动身离开却听那差人道:“且慢吕大人劳烦您随身带着剑。”吕应裳更是一凛:“你要我带剑?”那官差颔道:“是。您屋里若有剑烦请带上一把。以做防身之用。”

听得此言连许南星爷惊异不定了忙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柄兵器附耳道:“这是翊少爷当年得佩剑。削铁如泥泥带着吧。”吕应裳称谢接下随即披上大衣随差人进。

若是寻常人夜半给捕头传唤没准要吓得魂飞天外不过吕应裳不是普通人他是国丈的心腹开封府清吏司的大使大风大浪自也见惯了只要不是儿子杀人放火一会儿无论何事生总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今夜真是多事整整了一晚的喜帖至今却还不得安歇。吕应裳走在路上看极北处飘来层层雪云夹带冰雹说不定明早起床一看连河水都要结冰了。

天气实在冷吕应裳虽有内功护身手指给北风一激却也不免冻得僵硬他低头呵着暖气说道:“差大哥爷真辛苦了。这般酷寒天气您还得冲风冒雪当真是为国为民啊。”

那官差摇头道:“您严重了乱世中糊口饭吃谈什么为国为民?”听得此言吕应裳不觉仰天长叹:“说得好啊人生到头来不就是‘糊口饭吃’这句话么?”

光阴匆匆江湖弟子红颜老想当年吕应裳身高八尺二寸样貌极为出众与傅元影古梦翔宁不凡并称为“华山四少”。如今宁不凡退隐古梦翔跑得不知所踪四少里只剩自己与傅元影两人年过半百各自娶妻生子养家糊口成了庸庸碌碌的俗人。

想当年吕应裳也是个上进的日夜练武只想练它个“天下第一”谁知几年过后却成了狂嫖滥赌的惯犯。他微微苦笑侧眼打量那名官差只见此人腰悬九环刀手指骨节外凸足见武艺不弱只不知维和这人的背却驼得极弯好似负上了千斤重担他见那官差模样如此可怜不由起了恻隐心忙道:“差大哥您多大年纪了?怎还这般劳动?”

那官差叹道:“过了年小人就五十五了。”吕应裳咦了一声看着官差老态龙钟好似八九十岁人瑞(?)没想竟与自己同年。他细细去看那官差的脸面不由又是一愣只见此人虽是弯腰驼背满头霜白实则五官极为挺拔竟是个天生做官的好样貌。

吕应裳早年也曾住过京城人面极广他越瞧越觉得此人眼熟忙道:“这位差爷敢问您贵姓大名?”那差人别开了脸低声道:“免贵姓巩”

巩字一出吕应裳立时‘啊’了一声看当今朝中第一巩姓之人自属正统军‘掌印官’巩志无疑此人早年出身长洲也是公门中人想来八九不离十这官差必是巩志的亲戚方才给安排到京城当差。他晓得正统军是朝廷红人忙拱了拱手致意到:“失敬失敬原来大哥姓‘巩’啊敢问您与正统军的巩参谋如何相称?”

“若林兄抬举了。”那官差叹道:“小人不过与巩师爷同姓而已岂敢高攀?”

“若林”二字一出吕应裳更感诧异没料到对方居然知晓自己的别字他反复端详对方的五官思索这辈子识得的巩姓之人忽然间“咦”了一声忙道:“等等!大哥以前可在宫里当过差?”那官差无意回话只把脸转了开来这会儿练脸面也不想示人了。吕应裳却不放过他只转到那官差面前细细端详之后猛地双手一拍大喜道:“我想起来了!尊驾就是‘御前四品带刀总护卫’‘金吾前卫都统领’巩正仪巩大人!对吧?”

听得长长一串官名那官差把头垂得老低好似满腹辛酸无言以对。吕应裳却是兴高采烈看这巩正仪威名赫赫景泰年间曾坐镇皇城与‘李扬鹰’‘秦仲海’并驾齐驱合称御林军四大猛将岂同小可?难得遇上了旧识大喜便问:“巩都统您以前不是金吾卫统领么什么时候改行做官差了?”

正要追问内情忽见巩正仪伸手拭面两行老泪滚来又滚去已是眩然欲泣。吕应裳吓了一跳忙把寒暄话收了回去低声道:“巩大人听说听说您在宫里当差时一个不巧竟给丽妃诬为京城第一男子汉后来后来就给皇上调去守城门了真此事么?”巩正仪心下一酸把手挥了挥有气无力。吕应裳更好奇了追问道:“巩都统听说您看守城门时到处追打丽妃之后便给连降二十八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传闻可是真的么?”

“姓吕的!你有完没完!”巩正仪火了霎时握紧九环刀大怒道:“大家都是养家糊口的人你这般讥笑于我是何居心?”吕应裳慌忙摇手:“没有居心没有居心都统大人莫要动气大家随口聊聊而已。”

听得“都统”二字没住口的送来巩正仪更悲了便将九环刀重重还入鞘中正要洒下老泪却听“隆隆”之声大作背后一股尘烟席卷而来听得有人提气大吼:“让路!让路!”

快马随后而来随时会撞伤行人吕应裳吃了一惊忙侧身闪避任凭对方过去了。

吕应裳眼力奇佳虽只一瞬间却见马上乘客腰悬金令全副武装赫是锦衣卫人马飞驰而过。他心下一惊忙道:“大半夜的怎么锦衣卫的人还在忙?”

巩正仪叹道:“岂止锦衣卫在忙?整个京城都还没睡哪。”吕应裳心下一凛忙来凝目远眺这才觉道路尽头竟有大批官差行过诸人装束不一或是旗手卫的捕快或是都察院大理寺的公差。他啊了一声道:“这是三法司的人巩都统究竟生了什么事?您可以说了么?”

巩正仪叹道:“都统二字小人担当不起总之吕大人欲知详情这便随卑职来吧。”这巩正仪虽说不复当年勇举止间其实还藏着一股官威吕应裳喏声连连便也跟着走了。

京师治安以永定门为界城内归旗手卫管辖城外则由北直隶的‘提刑按察司’统筹总管直隶全省治安麾下设总捕头一人捕快若干这巩正仪正是其中一名官差。至于先前见到的‘三法司’指得则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三处衙门。看今夜朝廷精锐尽出连‘锦衣卫’得人马也给调了出来八成是在追捕什么要犯。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来到了东直门大街巩正仪停下脚来指着面前一处官衙躬身道:“吕大人这就请进吧。”吕应裳抬头一看但见面前建筑辉煌巍峨却非按察司得寒酸破衙不觉吃了一惊:“兵部衙门!这这咱们不是要去按察司么?怎么到了这儿?”

正要追问内情猛听远处传来威严厉吼:“巩正仪!”吕应裳急忙转头只见街角站着一名年轻人身穿捕快服色约莫二十来岁和自己大儿子得礼差不多年纪听他暴吼道:“巩老头!不过要你去请个人过来怎地慢手慢脚的?给我过来!”

怒吼声中巩正仪吓得浑身抖忙道:“吕大人我我还有事要忙您自己进去吧。”说着走到街边前自朝那年轻捕快躬身行礼。那捕快也真凶明明年轻小伙子一个却对着老人家破口大骂只不知老巩又犯了什么天条可千万别再给降级才好。

官差再降一级便要扫大街扫完了大街还可以挑大粪吕应裳怔怔愕然正感慨人生无常间忽然背后脚步声响:“若林你也给请来了?”听这话声好熟吕应裳赶忙回头去看只见背后走上了四名男子当前一个是官差背后三人却手持棍棒身穿紫云轩教头服饰正是‘崆峒三棍杰’到了。

这三棍杰乃是崆峒长老一姓李一姓刘一姓汪只因棍法出神入化平日便给自己昵称为‘李光棍’‘刘恶棍’‘汪神棍’。倚其嗜好各有所长。

见得同伴到来吕应裳不由松了口气:“你们也在这儿?可也是给北直隶衙门请来的?”三棍杰纳闷道:“什么北直隶?是大理寺的差人请咱们过来的啊。”吕应裳讶道:“大理寺?”李光棍道:“是啊咱们三兄弟本在喝酒围炉谁晓得来了两个大理寺的官差说朝廷有急事要请崆峒长老商量便把咱们硬请了过来。”

吕应裳越纳闷了不知朝廷有何大事居然大半夜地邀集华山崆峒两派长老?莫非生了什么刑案不成?正猜疑间忽然想起二字得礼情窦初开近年来苦恋崆峒派小女侠黄巧云未果一时之间吕应裳浑身冷不觉‘啊’了一声惨叫了出来。

三棍杰讶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么?”吕应裳头痛欲裂寒声道:“没没事我我头有点晕”养子不教父之过大儿子吕得礼血气方刚镇日里红着一张小脸东张西望专给弟弟们做坏榜样想起黄巧云活泼开朗颇有几分姿色对男子又不懂得提防倘若儿子一个冲动居然把人家给玷污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三棍杰乃是崆峒长老平日最是疼爱黄巧云要是觉自己的侄女惨遭毒手定是“乱棍来打薄情郎”的场面。届时三棍其薄情郎没事却难保不把薄情郎的爹活活打死。吕应裳浑身冷头痛难熬正感呼吸急促间忽然背后搭来一只手掌温言道:“若林你也来了?”

来人脚步清还竟是无声无息吕应裳大吃一惊急急转身过去只见背后一人仪表出尘仙风道骨却是一名道士来了。吕应裳凝目去看登时啊呀一声长揖到地:“不知武当山掌教真人元易道长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罪甚愧甚。”

来人道袍单薄双手拢袖果然便是当今武当掌门元易道长亲自驾临。他见吕应裳执礼甚恭登时哈哈大小:“若林可真见外了。什么掌教掌门的?大家几十年交情了这般生分?”说着携住了吕应裳的手笑道:“进去说话吧外头多冷。”

说话间背后又走上了几个道人全是武当弟子一个个带着夜行刀点穴勾浑身劲装吕应裳心下一凛赶忙去看元易的腰间果然也见到了一柄三尺青锋正是大名鼎鼎的‘武当三剑’之一:“太乙拂尘剑”。

元易功力精纯十数年前便已是真武观数一数二的高手待得掌门元清谢世之后更已起练本门至高神功‘太和功’从此跃居天下正道脑之一。只是看他身分如此之高今夜居然也带着刀剑出门想来必有大事。

吕应裳更担心了忙拉住了元易忙附耳问道:“道长究竟生了什么事?您可曾耳闻?”元易笑道:“你这做官得倒还来问我?这衙门里的事不该归你管么?”这天下衙门何止万千吕应裳又非九五至尊岂能样样知晓?他苦笑几声头痛欲死之中便给元易拉进了衙门。

来到了兵部前厅吕应裳不觉又是一惊只见衙门里挤满了人或和尚或道士或剑客好汉只见峨嵋掌门严嵩到了点苍掌门海川子到了湖北阮家的阮元镇到了四下人声语嚷宛然便是场武林大会。

时在子夜本该是梦周公的好韶光众高手却撑在这儿熬冷风看四下满是苦中作乐之徒有赌骰子的有打马吊的还有提葫芦饮酒的可说应有尽有。只是看众人神色悻悻哈欠连连想来也是给人从暖被窝里硬挖出来的却不知是那‘洪捕头’所谓抑或哪个衙门传召总之朝廷一会儿若没个交代出来群情激愤下难保不把公堂掀翻了。

众人穷极无聊各自消磨时光官差们倒是忙碌不休只见他们提了大茶壶来回替宾客斟茶模样虽说恭敬却仍挨尽了白眼。元易叫住了一名官差道:“这位差大哥究竟此间生了什么大事您可否先说说?”那官差陪笑道:“道长别急啊这会儿人还没到齐等大伙儿都来了咱们洪捕头自会当堂面向您禀报。”

“等人到齐?”三棍杰互望一眼讶道:“你们还等谁啊?”那官差忙道:“洪捕头吩咐下来要咱们务必请到少林寺的灵音灵玄灵如几位大师还请几位大侠耐心等候。”说着替吕应裳等人取了热茶一一奉上。

少林寺乃是武林的泰山北斗门人遍布五湖四海实力极为雄厚元易虽是武当掌门声势却也不能与之相比。他待官差远走了便拉来了吕应裳附耳问道:“这洪捕头是谁?”

吕应裳沉吟道:“这人好像叫做‘洪铭冲’过去曾在长洲当差我也不怎么熟。”

吕应裳朝廷人面极广上起国丈宰辅下至衙役僚吏多半与他相熟若连他也认不得这个‘洪捕头’想来此人定是名不见经传之辈。

元易道:“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也坐下歇歇。”说着提起茶杯便在厅内拣了地方坐下其余武当门人则来到他背后各按班辈站定。

兵部衙门里人来人往看官差们来往走动哥哥面色凝重好似有什么大事。可真来追问一个个又都推称不知。吕应裳越看越是心惊就怕儿子犯行重大不只奸污了黄小女侠尚有其他重案在身也是他父子连心一时坐立难安便在衙门里四处走动打算找几个熟人探听。

吕应裳是开封府清吏司的大使国曾为着职务的缘故自也曾来过兵部几回认得里头不少文员。他一路避开了武林人物正想朝内厅转去忽见东照壁处高悬一张地理图形制巨广长宽各有八尺他心下一凛赶忙驻足细看只见那图西起潼关东至运河左右掉反正是一张‘京畿防卫图’。

此地乃是兵部衙门若有‘京畿防卫图’高悬照壁自也无甚奇怪只是不知为何那地理图上却标满了小小红点沿潼关望东散布越近河北越见密麻堪堪来到京城西南处竞尔成了一滩大红斑仿佛脓伤流血教人怵目惊心。

吕应裳满心错愕他朝地理图走近几步凝目来看那块血红印子却见一旁写着两个小字正是“霸州”。

“霸州?”吕应裳喃喃自忖只觉这名字好熟仿佛在哪儿听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正迷惑间忽听背后脚步声响一人嚷道:“若林!原来你在这儿!”

吕应裳是老江湖了到哪儿都会遇到熟面孔他回去望这会儿却是点苍掌门海川子来了。只见他携了两名师弟上前一个是玉川子另一个有些面生好像是叫黑川子。正瞧间冷不防海川子一个箭步上来附耳道:“若林听说那事了么?”

吕应裳胆战心惊他望着地理图上的‘霸州’二字脑海中却又浮起大儿子**妇女的景象百哀齐至中身子不由微微抖寒声道:“我我儿子失风被捕了么?”

“你儿子?”海川子愕然道:“令郎又干了什么好事?”吕应裳松了口气晓得事情多半和儿子没关系忙道:“没什么没什么道兄有何大事?便请说吧”海川子生性小心他左顾右盼一阵方才压低了嗓子道:“我跟你说啊皇上明晚就要召见八世子了你知道么?”

听得“柿子”二字吕应裳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不免茫然道:“柿子?什么柿子啊?”

海川子嘿地一声还不及责备一旁的玉川子黑川子早已嘻嘻哈哈:“亏你们华山还收了‘川王世子’当徒弟消息这么不灵光?咱们说得是‘立储案’的八大世子啊!”

‘立储案’三字一出吕应裳立时双眼圆睁骇然醒觉:“什么?皇上要召见八世子了?怎地这么快?”

玉川子笑道:“是啊何大人也是这么说。今晚咱们在他府上喝酒席间他一个不留神便漏出口风啦听说皇上给大臣们催得烦了已经答应要在明晚召见八世子瞧瞧他们得人品资质”海川子更不望补上一句:“除了人品资质还有学问武功喔听说皇上最爱看人比武了到时他老人家一个兴起说不定要八世子当场比个高下那可大大精彩了。”

想起那颗“小柿子”吕应裳头上青筋隐隐抽*动疼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这一年来为得‘立储案’之事朝廷上下暗潮汹涌人人请了武林高手出马这玉清观因着国丈之故便也收了‘川王世子’朱载志为徒。只是此子资质奇差性情顽劣不堪教诲现下连剑法也还没学上一招万一明日正统皇帝一个兴起居然要他露个几手届时却该怎么办?

海川子见他浑身抖忙附耳道:“若林你也赶紧准备准备吧听说这回‘徐王爷’找了少林群僧助阵‘徽王爷’也有峨眉山白眉老人白云天撑腰不过你最该小心的还是丰王世子载怀”听得此言吕应裳不觉啊了一声道:“载怀?他他武功很强么?”

海川子叹道:“我前天亲眼所建这孩子已经练成了‘松鹤心经’你说他强是不强?”

“对啊”吕应裳张嘴寒声:“我怎给忘了?元易老道是丰王爷的心腹啊!”

这武当过去虽也是武林大户景泰时却因故受人牵连三十年来受尽同道排挤几至覆亡好容易改朝换代了这‘丰王世子’载怀又投入武当门墙拜了元易为师武当上下岂能不给徒弟出死力?要是这孩子真有了天子之命来日身登三宝感念师恩届时三丰祖师得了个‘显化真人’的封诰元易道长岂不也顺理成章成了方今天下武林的最高盟主?

想起徽王爷势大唐王爷财厚这两人已是至在必得谁晓得半路还杀出一个‘丰王爷’找了武当掌门做帮凶。吕应裳自知责任重大一时面色已成惨白。海川子知道他的心事忙道:“若林别怕国丈平日待我不薄这回咱们点苍一定给你们华山撑腰”说着拿出了一只药包左右瞧了瞧低声道:“这帖药很管用吃下之后连肠子也要拉出来你等会儿想办法混进丰王府给载怀煮上一碗元宵”

还在商议间忽听耳边传来一声咳嗽道:“海川道兄若林兄你们在聊些什么?贫道可以听么?”二人回头去看不觉吓了一跳只见身边站了个牛鼻子却是元易来了。

看这元易好生耳灵稍稍提到了他的名字便已悄没声息地掩身而出真如鬼魅一般。吕应裳手上还捧着泻药不知该藏到哪里去只能苦笑几声那海川子应变却快忙道:“道长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啊来来来我跟你说皇上明晚要召集八王世子啦!你听说了么?”

“什么?”元易闻言大惊:“八王世子要面圣了?怎么没人知会贫道?”此言一出站得近的便都停下了说话纷纷转头而来一时之间或交头接耳或打探内情人人嘴里不离三个字正是‘立储案’。

武林里便是这样说侠义道清高全是架空的真正的生意还不是‘忠君报国’这套大文章?吕应裳苦笑几声想起‘小柿子’载志蠢笨贪玩人家‘载怀’却是刻苦自励小小年纪便练了一身神功要是两人不幸动上了手小柿子岂不给打得飞天而起?成了一颗烂柿子?到时世子当众大哭万岁爷哈哈大笑华山上下颜面扫地不说怕连国丈得官场大计也要付诸东流。届时吕应裳身有督导之责还能不上吊自杀么?

心念于此吕应裳一颗心不由向下沉去元易看出了他的心事忙道:“若林放心他们立他们得太子咱们走咱们的江湖。你我闲云野鹤谁做皇帝都一样的。”说着轻抚吕应裳的背心慢慢将一股精纯内力送来竟是要替他祛寒了。

今夜气候严寒屋内虽已升起了炭火四下却仍冰寒一片。吕应裳受了对方的内力只觉元易的‘太和功’好生纯厚不过稍稍功一股暖意便已直透五脏六腑而来说不出的受用。

天下练武之人最讲究养气这元易却反其道而行毫不爱惜自己的内力只管替吕应裳袪寒加暖当真大方之至。吕应裳感激涕零正享受间猛听一人大惊道:“元易道长好傻啊!这华山一派摆明是他‘立储案’里的劲敌他为何还要为敌袪寒呀?”

吕应裳听了这话不觉“咦”了一声他撇眼望去只见说话之人姓‘陈’却是什么‘汉口三侠’之一平素和武当一派走得颇近。说来也真悬疑这人喊不半晌身旁立时走上一人叹息道:“这就叫胸襟不同啊!元易道长待友仁义对敌豪迈便一件小事也看得出来。”

“佩服啊佩服!”汉口三侠一齐现身了拱手暴喝道:“元易道长如此英雄人物我等可有机缘与他结交?”先前说话那人道:“无量寿佛听说元易道长明日午间要在‘天喜楼’宴客朋友若想与他认识大可过去喝上一杯。”

“一定!”汉口三侠一脸气魄齐声喝道:“冲着阁下这句话咱们一定与会!”话声甫毕四周便已嚷成一片:“好!我也要过去喝一盅!”“谁跟我说这天喜楼怎么走?”“天喜楼就在宜花院对过你不知道么?”

殷殷追问中人群里便走出几名武当弟子到处散请帖署名之人自是‘丰王爷’了。吕应裳心下拂然暗道:“好你个牛鼻子我还当你是好人哪?做得可也太阴了吧。”

看这元易什么时候不好给人袪寒疗伤却选在大庭广众至下能安什么好心?果不其然四下宾客拿到了请帖嘴里谈谈说说话题全离不开丰王父子。要不盛赞王爷如何仁义要不称许世子如何贤明仿佛这对父子已得万民拥戴即将入主东宫称孤道寡了。

现存华山九代门人当中向以傅元影武功最强吕应裳城府最深岂料竟栽了这么个无聊跟头?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只想抽身而走那元易却还不肯罢手兀自劝道:“若林身子骨要紧我看你伤风头疼早些把病养好才是千万别见外了。”

吕应裳心里暗暗恼火嘴中却笑了:“道长客气啦。在下身子没病倒是您的富贵病越来越重了。来来来让下官给您治治吧。”说着默运华山心法便将‘太和功’的内力反激了回去。

双方都是老江湖了岂不晓得对方那点用意?在元易来说他此番以精微奥妙的‘太和功’出手便是要压得吕应裳知难而退劝他莫再插手‘立储案’。只是吕应裳背后有国丈撑腰又是华山元老岂能无端退让?当下便也潜运神功一来表明自己决不罢手二来也趁机测出对方的功力深浅日后苏颖遇上了此人方不至束手无策。

这两人均是道家练气之士此番以内息相抗烘烘热气出竟使屋内和暖如春。四下宾客见他俩较起了劲纷纷驻足围观都想知道谁强谁弱以免将来自己选错边了。

近五十年来政局共有两次大变第一回是武英景泰之争第二回则是正统皇帝复辟莫不闹得株连祸结翻天覆地。眼看第三回合较量又开始了四下宾客奔相走告竟是扶老携幼而来。一时人人大议论有的夸‘丰王爷’如何英名有的说‘琼国丈’多么厉害人人各抒己见不少人还争得面红耳赤竟似要打架了。

众人大半夜的给官差召来此地原本又冷又累昏昏欲睡此刻场面却大大热闹起来了。看华山武当两大门派各拥其主这会儿点苍一派便成了墙头草便由海川子率领自在那儿观望风向。再看‘崆峒三棍杰’嚷得十分激动竟与‘汉口三侠’打了起来却不知无论哪一派赢了他们崆峒门人都只有打洗脚水的份儿却是嚷个什么劲儿?

全场几百双眼睛看着元易与吕应裳晓得责任重大自也不敢掉以轻心各自全力行功只是双方修为深浅仍有不同看元易的‘太和功’委实可观气劲温而不厉威而不猛整整一盏茶时光内力仍是源源不绝。吕应裳不敢搦其锋芒只能转为守势以撑待变盼能蒙混过去。

华山武学明静心算内功一道号称‘空处练拳’专于无力中求有力无为中求有为总之就是一个字称为‘蒙’。一蒙可当千万招一蒙可达天地老无论对手如何挑衅一张免战牌高高举起不等对手饿死绝不出征。偏偏武当功夫也是细水常流一路最善久战双方一旦以内劲相抗便如棉花撞枕头一个软一个蒙久久见不到胜负。

双方比拼良久吕应裳虽说以蒙为主却还是担心失手。心下思索:“这元易老贼武功深不可测今夜不宜硬拼我那雨枫师弟功力胜我百倍改日再让他要回这个场子吧。”想起见好就收的道理吕应裳装出了笑脸打量了几句台词正想交代场面忽然一股霸道内力压来竟逼得自己浑身巨震腾腾腾向后退了三步。

众宾客大吃一惊转头急看面前却来了一幅大红官袍上绣猛狮竟没瞧到脸面。

正诧异间却见一名魁梧老者俯身下来笑道:“若林老弟元易道兄老夫见你俩这般亲热忍不住也来插上一脚两位别见怪啊。”

八旬老丈丈二金刚吕应裳心下恍然这才晓得是‘老神刀’宋公迈来了。

看这宋公迈不愧是‘抚远四大家’之老而弥坚此番见猎心喜便将吕应裳震开了三步功力不减当年。转看元易那厢身子却只晃了晃脚下竟是一步未动。他微微欠身稽为礼:“宋爵爷老当益壮精力犹胜当年。真让我等晚辈汗颜了。”

宋公迈哈哈大笑:“元易老弟客气什么?你现下有‘太和功’护身老夫早就打不过你啦!”说着便朝背后挥手:“老高!几位老弟都在这儿你也来凑凑热闹吧。”

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山东宋神刀’前脚一到‘淮西高天将’后脚立至。眼见一个矮小身影嘿嘿狞笑而来背后还跟着几个无赖元易等人心知不妙把手一拱转身便逃可怜吕应裳脑袋还疼着一时走脱不及便给抓个正着了。

“干什么?干什么?”高天威怒骂道:“怎么一见我来个个落荒而逃啊?”

武林中人最讲辈分。看宋公迈活到老学到老辈分越高德望越重。高天威却恰恰相反年纪越大人缘越坏。看他还带着几个门人随行却是高天业高天成一干武林败类众宾客谁不是避之唯恐不及?吕应裳自知遇上鬼了只能寒声道:“前辈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高天威一听开场白立时破口大骂:“那你为何转身就跑?难不成你看我不起?”一旁高天业立时附和:“臭小子!好端端的你凭什么看人不起?吕应裳你把话说个明白!”话声未毕高天成便也嚷了起来:“大家快来评评理啊!华山派仗势欺人哪!”

三人一搭一唱转眼之间便有大批好事之徒包围而来。吕应裳哭笑不得忙道:“几位前辈说笑了。晚生见了诸位大驾远来恭迎尚且不及岂会转身走避”说着说忽然面露喜色朝着远处人群挥手喊道:“老张!你也来啦!等等我!我这就过来!”

老张二字一出四五十人全回过头来了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当真千奇百怪无奇不有。吕应裳哪管是谁正要胡乱冲将过去却给高天威揪住了裤带冷笑道:“少来这套!给我乖乖站好。”他嘿嘿狞笑两声猛地暴吼道:“说!你家的小嫣嫣呢?怎么没随你一起来?”

吕应裳的老婆姓谢小名‘嫣嫣’当年喝喜酒时也请了高天威收了十两银子当礼金。此时听他忽来问候内人忍不住汗毛倒竖颤声道:时候已晚内子……内子早就水洗阿勒这当口哪能出来抛头露面?

有睡下了?高天为愁眉道:搞什么?怎么这小嫣嫣嫁你之后天天都躺着?敢情是给你下手揍的吧?听得谢嫣嫣奄奄一息了四下宾客莫不姨了一声纷纷转头过来目光带着惊骇。

武林中身份最臭的便是殴妻虐子之徒……这些人出门是鼠回家是虎天下武林人人鄙夷。吕应裳张口结舌没想到自己对打一个不慎便成了武林败类他气往上冲大声道:前辈!你莫要信口雌黄!晚生平日对内子爱护有加说话尚且不敢大声何时敢拳脚相加?

听得人家激动辩解高天威便也信了拊须道:这话倒也是人家是夫唱妇随你这人却是妇唱夫随。凭你的武功确实不敢打她。

闻得此言高天成、高天乐经由捧腹大笑起来:好个窝囊废阿!

武林中人名声第二臭的便是惧内之人。这些人出门是虎回家是鼠。靠着老婆的娘家势力往往还欺侮同道。眼看众宾客交头接耳商议着米饭软硬得不同吕应裳自是哭丧个脸三棍杰则是满面怜悯躲在远处猛摇头。那高天伟却还没玩够只管好奇地问:若林老弟江湖盛传小嫣嫣武功远胜于你不知道此话是真是假说来听听吧?

看着高天威好不阴险吕应裳若坦言武功不及老婆不免坐实了吃软饭的臭名。可若要高声反驳高天威定会大做文章把自己说成一个殴妻虐子的暴汉。可怜他进退维谷。只能两者相权取其轻叹道:启禀前辈内子出生广东名门武功确实过晚辈许多。

哈哈哈哈搞家门人擂胸顿地大笑道:吕大人打架记得大夫人阿!

众人心下大勒吕应裳却没生气。只是低头叹道:诸位说对了。在下年轻时与人约会比武内人总是放心不下定要坚持给我掠阵。可惜她连生了三个孩子后大损真元近年来更为了相夫教子不惜把一身功夫全搁下了武功反倒是远远不及晚生每当我见她那双判官笔心里都忍不住一酸……说着眼眶湿红忍不住道:嫣嫣……我欠你的真实数也数不清了……

众宾可听他夫妻情深心里自也敬重眼看高天业高天成还在嘲笑莫不怒目以对厉声道:武林败类!便是你们这张嘴脸!高天业、高天成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自己犯了众怒竟是不敢作声。

吕应裳近年官运扶摇直上靠的便是一张嘴巴厉害平日不知道要应付多少公文刁难岂惧小小一个高天威?一是内心暗笑:高矮子忘了吕某是官场出身的?想找我门口再练十年吧。

高天威本还等着见缝插针岂料这话毫无破绽自也哑口无言。只得叹道:可惜了小嫣嫣洗手作汤你吕家多了个主妇江湖少了个女侠啦。

吕应裳微笑道:前辈这话就不是了。江湖上少了一个女侠武林里却又多了三个少侠打下可没吃……亏字才出忽然心下大惊晓得自己说错话了。若然高天威大喜道:对了!我怎么忘了?你和小嫣嫣连胜了三个小宝贝可又打算再添个丁呀?

前辈减小了!吕应裳浑身冷汗陪笑道:咱家三个小鬼调皮捣蛋早把咱夫妇折腾的精疲力竭哪有力气再生第四个?

嘿嘿!高天威高兴了霎时迷这老眼笑道:事不过三阿。说着不忘拍了拍吕应裳的肩膀安慰道:不打紧继续欠者欠着。

一旁宾客又听不懂的便来探寻高家门人待听得礼仪廉耻四字便也恍然大悟了。

四下悄然无声忽听扑哧一声一名宾客笑了出来霎时一传十、任人忍俊不禁片刻不到整座兵部哄堂大笑屋顶竟似给掀翻了。

当年吕应裳新婚燕尔一举得男大受激励之下便给大儿子取名得礼、二儿子则叫得义自盼日后吕氏四兄保家卫国也好扬名天下。孰料老婆连中三元后居然生不出来了从此事不过三的外号便安在吕应裳的头上至今翻不了身。

礼仪廉耻国之四维眼看宾客都笑歪了嘴都在议论四维不张的道理。吕应裳又羞又气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暗恼道:高矮子吕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当众出我的丑?他脸上不动声色只握住高天威的手道:前辈听您如此心意在下真不知该如何道谢了。

高天威乐翻天了猜想这人是个天生窝囊废正要添几句难听的忽然掌心剧痛已故内里侵入经脉转眼间便让自己气息不顺对方竟是以毕生功力来袭。

高天威心下怫然:好你个吕应裳不过和你说两句笑话你都来真的了?

高天威身为武林名宿功力岂同寻常当即深深吐纳脸上闪过浓黄之气一股邻里内劲随即反击而出。高天业、高天成等人见状莫不暗暗冷笑:吕应裳天堂邮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一会有你苦吃。

吕应裳今夜犯了太岁众宾客唯恐天下不乱便有聚拢微观在那儿摇旗呐喊高声叫好。

这内力看似无性物质实则为经脉气血运行之异能。分动静两大宗以坐卧行站四法行功其中淮西高天将专练动功门人锻炼五体时由外向内吞吐罡气又称硬气功。这法门虽然笨拙辛苦可依次练来的内力却远比寻常门派来的扎实。尤其高天威年近八十比吕应裳大了二十来岁气血虽衰内里却只有加倍深厚看着若林先生若要与他较量内劲不免要自讨苦吃。

双方出掌交握窑上华山九代徒一是淮西高天将之长二人各凭内家底子相抗。吕应裳连出内息稍与对方的功劲相触便觉高天威体内罡气充沛之至、甚且凌厉之极。相形之下只见的内力却如飞花棉絮空洞松垮才与对方功劲相接便似泥牛入海转眼间便给反攻回来。

眼看吕应裳功力不过尔尔高天威心下暗笑:“这厮是宁不凡的师兄空有一身名气本事却可怜得紧我今夜若是能大大折辱于他那可是轰动江湖的大事。”

都说“人敬富的、狗咬破的”这华山自宁不凡退隐以来门人已如过街老鼠无论是傅元影影、苏颖、吕应裳全是人人喊打。念及宁不凡一世威名高天威心中一热更想大大折辱吕应裳一番当即鼓荡丹田一股内劲作出来竟要逼得这位华山徒下跪求扰。

啪的一声听来似有什么东西碎了高天威心下大喜知道吕应裳支撑不住脚骨多半碎了正等着对方哭泣投降却听旁观宾客大声惊道“好厉害的铁脚功!”

听得此言高天威不觉微微一楞他转过目光只见吕应裳脚下青砖已成粉碎适才那声脆响响原来是从这儿传出来的。高天威心下起疑看吕应裳全力功连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哪有余力在这会儿踩地板?他有心察看虚实当下深深吸了口气把体内罡气狠狠压了过去。

啪的脆声又有什么东西破了四下更是采声大作响彻大堂。高天威眨了眨眼忙朝吕应裳脚下看去这一望之下身子去凉了半截只见吕应裳仿佛身有千斤之重脚下地板竟然陷下半尺有余余波所及连四遭砖石也有碎裂之象。

高天威满心骇然:“借力导力?这……这不是武当山的功夫么?他什么时候也学会了?”

天下门派各有所长却只有武当一脉善于借力传劲。看这吕应裳明明是华山弟子怎会使武当的独门功夫?他满心惊疑忙莱打量对方的体势这才现吕应裳身子重心前倾右掌与自己的手掌斜斜相扣那模样岂不正是如一座“拱桥”?

“完了……”高天威浑身凉了半截暗道:“这小子又作弊了……”

武林高手比拼气力胜负关键其实不在力大力小而在出力方位对是不对方位对了独木可以撑得大厦方位错了茅屋也能坏大梁、。个中巧妙所在便在于受力导力的算计。倘能算到极精处建笔架下便不再需要支撑反能以空架空成了一座“拱桥”。这算计敌招重心的法子便列于“三达剑谱”的前十页称作“过七桥”。

华山高手性情各异傅元影文质彬彬苏颖少年老成都属于君子一流自没想到“过七桥”

还能用在剑招以外。吕应裳却是天生的老狐狸平日无所事事早在钻研“三达”的诸般怪异用途果然此际把“过桥”之理用在内力的比试当中立时便大占便宜。无论高天威怎么力全给他卸得一干二净。

先前元易与吕应裳比拼内力一来人家点到为止没下杀手二来对方是正人君子便也不好取巧作弊便以真功夫拼了。可高天威却是个无耻小人自己又何必与之客气?一时自是邪魔外道、无所不用其极。

高天威又惊又气晓得自己中计了一时频频摇晃身子盼将对方的手掌甩开吕应裳却是甚是狡猾高天威向左他便向右高天威向右他便向左一时死缠烂打脚下更不忘着意卖弄竟把地下踩了个石屑纷飞好不壮观。

什么“铁脚功”、“千斤坠”用的全是别人的家底自己却不必付钱众宾客看在眼里早不高声叫好:“华山玉清!天下第一!华山玉清!天下第一!”四下歌功颂德那吕应裳更是飘飘然的不忘装成了“活神仙”的模样一脸神秘俨然。

高天威又恨又气心道:“臭小子算你狠。”他自知内力消耗颇巨再比下去只有更惨当下缓缓收功止力盼对方敬老尊贤放自己一马。

吕应裳眯眼一笑忽然双目怒睁真气泉涌内力竟如排山倒海大举来袭。高天威给这股内力一撞险些跪倒下来他叫苦连天只能再次鼓荡丹田把内劲逼了出来。吕应裳却甚奸诈一看这老贼拼老命了便又钻为龟缩之势把他的内劲全数卸到了地下。

高天威叫苦连天一时不能攻、不能守只能任凭内力倾泻而出不由内心悲怨交加:“吕应裳高某八十多岁的人与你无怨无仇你何必这般加害于我?”

这世上最累人的两件事一是练内力二是攥老本两者都是涓滴细流看高天威省吃俭用一甲子好容易攒下了棺材本吕应裳却硬生生将之倒入粪坑要他老人家怎么不伤心?

四下宾客进进出出众官差也是忙里忙外人人来到高天威身旁眼看他状极痛苦莫不多看了几眼转看吕应裳那边却是好整以暇逢人便笑武功不知强过高天威千百倍。众宾客有好心的纷纷上前劝道:“若林这老人家又矮又可怜你何忍这般欺侮他”

听得此言高天威真是气炸了一时怒从心中起“你***贼王八高某嚣张一世真当我纸糊的么?今日便拼着功力全废也要让你好看。”霎时不顾一切双掌急推竟将毕生蓄积的内力一次迸出便拼着筋脉断裂沦为废人也要让吕应裳死在当场。

眼看高天威恼羞成怒竟然不要性命了。吕应裳的“拱桥”虽能卸力却也负不起整座泰山三棍杰大惊之下忙各出一掌贴在吕应裳的背上盼能分摊一些力道。高天成、高天业狂怒道:“干什么?想要以多欺少么?”也是怕宗主吃亏了忙搭出掌来便来助高天威一臂之力。

场内七大高手运气吐纳这厢吕应裳有三棍杰助阵四人同心那厢高天威有两名师弟帮手三人成虎。七人深深吐纳有的衣袍蕴力胀起有的面上闪过浓烈杀气各凭毕生功力对决。海川子大惊道:“宋爵爷!你快来阿有人要同归于尽啦!”

宋公迈本在与宾客寒暄岂料高天威与吕应裳闲话家常双方聊着聊着竟然聊出人命来了他急急赶来便想以“神刀劲”隔开两边人马可双方俱是当世精英七人同时功除非是伍定远的真龙体、宁不凡的无上剑又有谁能将两方高手一举震住?

玉石俱焚的时刻到来眼看七人各要重伤忽然一只手横空搭来恰恰隔于双方人马之间但听“嗤”的一声轻响两边真力宛如撞上了一堵高墙跟着沸水似的内力反震回来三棍杰脚步踉跄连退十来步高天业、高天成更已一声闷哼摔跌在地全场中只剩吕应裳、高天威两人勉强站立可在这股真力的撼动下胸口却也是气血翻腾久久不能宁定。

这股内劲前所未见功时宛如旭日东升、光照大地寻常内力与之相触全都如春雪消融丧失殆尽纵以高天威功力之深、吕应裳运气之巧却也是难以抵敌。吕应裳又是惶恐、又是骇然忙道:“这……这是什么功夫?”

“武当……”脚步声响起听得一人静静的道:“纯阳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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