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异从包里掏出两套男子常服递给老爹和郭芊芊。
“先换上，你们现在的衣服太扎眼，不容易混入人群。”
衣服是刘异离开琉璃工坊时顺的，不知道是哪个工匠的，上面还微微带着点汗味。
郭芊芊忍着恶心换上，又将头发简单束成男子发髻。
他们仨人在烟雾中向南方潜行。
走到烟雾稀薄的边缘地方，刘异才明白为何刚才百姓们的尖叫声变得更加惊恐，原来栅栏外正在打斗。
人群中不知何时突然冒出许多神射手，他们用藏在袖中的短驽对前来支援的神策军频频发射冷箭。
由于这些人混在百姓人群当中，令神策军分不清哪些是敌人，只能将现场先围起来。
百姓们受到惊吓后四散乱逃，无头苍蝇一样分散各处冲击神策军的包围要出去。
神策军眼看一群百姓冲过来，双方互相推搡间，上百名士兵被人趁乱割喉而死。
指挥使黄勤大怒，下令对百姓无差别攻击，如此更加剧了人群恐慌，他们开始一波接一波冲击神策军的人墙。
现在独柳树外围神策军的包围圈已经被撕出了好几道口子。
刘异、李归、郭芊芊混在百姓队伍中，从撕开的口子冲出神策军人墙往南遁逃。
离开独柳树区域后，他们便混入西市熙熙攘攘的逛街人群，为避免太过引人注意，他们不敢走太快。
刘异歪头看向父亲，问：
“刚才与神策军对战的那些杀手是大野盟的人吧？”
李归没有否认。
“对，挽硬随身和番落健儿已混入长安。”
“原来你早安排了人手救自己。”
李归揶揄：“我不知道儿子到底孝不孝顺，会不会在生死之际弃我于不顾，自然得给自己留好后路。”
刘异懊恼：“我脑袋里大概长尿结石了，居然相信你会束手待毙，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你若不来，又怎会知道自己的皇帝大舅哥一心想除掉你？你又怎会对他死心？”
“死老头，是你先给李忱设局，李忱才会给我设局的。”
李归得意轻笑：
“都一样，都一样。”
在老爹的神助攻下，刘异跟大舅哥最终连表面的和谐也维持不下去了，如今已彻底撕破脸。
刘异不相信李归杀掉郑嫣后逃不掉，他现在敢肯定老爹是故意被抓的。
李归此举就为斩断自己与大舅哥之间最后那点不舍之情。
刘异现在恨不得掐死这坑货老爹，来个大义灭亲。
这时他们恰巧经过一家成衣铺子，李归询问旁边的郭芊芊：
“芊芊，我记得你最爱洁净又讨厌黑色，你要不要进去挑件干净袍子换掉身上这件黑衣服？”
郭芊芊被身上衣服的味道熏得一路上都是捂着鼻子走。
刘异难得见老爹这么体贴，他以为郭芊芊会很感动，不曾想郭芊芊瞬间泪目，声音哽咽问道：
“裴郎，你又想抛弃我，对吗？”
刘异瞬间懵逼，看向老爹。
郭芊芊凄然苦笑，继续道：
“裴郎，我太了解你了，你在刑场与我成亲只是权宜之计，你心里其实并不想娶我。只要我走进这家铺子，你就会带着儿子果断离开，再次将我抛弃在你人生之外。”
让刘异惊讶的是老爹竟然没有否认。
刘异做出个鄙夷的手势，顺便骂了句：
“渣男。”
郭芊芊还真是了解老爹。
想到这他突然怔住，眉头渐渐纠结在一起。
刘异呆愣了两秒后忽然道：
“我们恐怕不能从南门出去了。”
“为何？”李归问。
“因为李忱对我很熟悉，他一定能猜到我的选择。”
就像郭芊芊能判断出自己渣爹的行为模式一样。
正常情况下，自己通过逻辑分析会走南门，如果李忱预判了他的行为，一定会在南门提前布置重兵，等待他自投罗网。
李归点头微笑，赞许道：
“傻儿子，看来你还没蠢到家。”
“你……”刘异不可置信地问，“你早就想到了？”
“你身经百战、无往不利，很大部分原因归功于你过去的对手根本不了解你，他们甚至轻视你，如此才让你有机可乘。儿子，从此刻起你必须清醒认识到，李忱不同于你以往的任何对手，你以后面对的敌人对你异常熟悉，你每一步棋该怎么走可能都会落入对方的算计中。”
刘异不可思议地望着老爹，这老头太可怕了。
郭芊芊却破涕为笑。
“裴郎，你吓死我了，原来你只是想借我点醒儿子。”
李归笑笑没有否认，郭芊芊望着他忽然若有所思。
她了解的是过去的李归，可两人中间分别几十年，如今面前这个男子让她有种不可捉摸的感觉。
郭芊芊调回思绪，问道：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走？”
李归看向刘异。
“傻儿子，还是你来说，这次无论你怎么选，阿耶都跟着你。”
刘异咬唇思索，在大脑中迅速构建西市的地形图。
一炷香后，刘异突然双眼放亮。
“我们其实有两条路可以出去。”
“两条？”郭芊芊惊讶。
如今的危局能选出一条活路已是不易，刘异居然说有两条。
李归脸上再次浮现赞许神色。
“说来听听。”
刘异一脸认真地给老爹重新盘逻辑。
“假如李忱猜到我会走南门，他一定不会在西市八门中平均分配兵力防守，而是将兵力集中在两个南门，南西门和南东门。其余六门中两道西门因为靠近城门兵力也不会少，防守兵力最薄弱的反而应该是北边两道门。”
郭芊芊惊讶：“包围独柳树的神策军刚才就是从北边门进来的吧？”
“对，北东门离皇城最近，李忱绝对想不到我会走那道门，因为平时我不会这么选。”
李归赞许点头，又问：
“你说有两条路，那第二条呢？”
“西市有八个大门，却有九个出口，第九个出口也是生门。”
“怎么会有九个出口？”郭芊芊疑惑。
她从小在长安长大，常来西市，为何从未走过第九个出口？
李归微笑，笑得老怀安慰，他知道儿子终于想到了放生池。
长安区域有“八水”与“五渠”。
八水既滈水、潏水、泾水、渭水、沣水、涝水、浐水、灞水；五渠既永安渠、龙首渠、清明渠、黄渠、漕渠。
八水五渠在长安城四周穿流，为这座百万人口大都市提供生命水源。
五渠中的漕渠其实有两条。
城北的漕渠，基本与渭水平行。
城内还有一条漕渠，由唐天宝元年的京兆尹韩朝宗修建。
这条漕渠从韦曲西南引潏水西北流，东折进入金光门，再次流经西市的放生池。
从放生池出来后再流入皇城、宫城，最后流入西内苑。
过去这条漕渠的作用是为皇城、宫城提供南山的木材运输，以建筑宫殿或修葺官邸府衙。 李归问：“既然你想到了两道生门，现在你打算走哪个？”
刘异脸上狡黠坏笑。
“小学生才做选择题，成年人自然全都要。”
两个彼此熟悉的棋手对弈，先跳出对方预判的人才可以获胜。
郭芊芊问：“你想咱们兵分两路，分开走？”
“不，我们一起走。”刘异语气肯定。
李归哈哈大笑，很满意儿子的回答。
郭芊芊却再次懵逼。
两个生门在不同位置，不分开怎么能全走？
她听这父子俩的对话如同在听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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