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座无名城市里龙家剩余成员的围剿，进行得比纪允炆预料的要顺利。
龙主连带着他那让人不舒服的皇宫一起消失之后，这座城里龙家剩下的人立刻就没了主心骨。有几人快马加鞭地向皇宫方向赶来查探情况，但远远的一露头就遭到了解颖秋和阮莺两人的截杀。
平心而论，这些人都是高手。
阮莺已经将晋国千年传承吸收了不少，解颖秋也已经把自己的那镯子用得炉火纯青。但即便如此，两人面对来自龙家诸多高手的围攻也并不轻松，虽然没有陷入劣势，但同样容不得半点分神。
纪允炆从街旁无人的商铺里搬了张椅子坐着，观看众人的战斗。
也许是知道自己不是纪允炆的对手，也许是想要先靠人数优势拿下解颖秋和阮莺来要挟纪允炆，总之龙家的这些武者没有一个上来找纪允炆的麻烦。哪怕是从他身后赶来的人也都小心翼翼地略过他之后加入到了对解颖秋和阮莺的围攻之中。
你们这样我就挺尴尬的——纪允炆舒服地靠着椅背，笑了。
他一点也不担心激战中两人的安危，因为他很确信龙家的这些武者绝对不会真的危及她们的生命安全。
虽然没能给纪允炆造成多大的压力，但龙主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哪怕是此前西域大战被纪允炆干掉的那个所谓的西方唯一圣神，恐怕也只和龙主不分伯仲，而且若是纪允炆没猜错的话——只要再给龙主更多的时间，他就能吞噬更多生命，变得更强。
这是一种相当野蛮又相当无解的变强方式，如果纪允炆今日没有灭掉他，那么短时间内他就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危害。
不只是对于大炎，而是对于整个世界。
龙家的武者们也许意识不到这一层，但龙主已经展现出的实力无疑是他们死心塌地臣服的最重要原因，这一点从之前那个宦官面对纪允炆展现出来的力量毫不动摇就能略知一二。
嗯？刚刚那个被颖秋一剑穿喉的似乎就是他？
总之，即便没人亲眼看到，但目前最有可能的事实就是“剑尊干掉了龙主”。
因此，龙家的这些武者们是绝对不敢和纪允炆直接动手的，那过于没有胜算；而解颖秋和阮莺，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成为了他们必须控制在手中的筹码。
不管是用来威胁纪允炆自尽以报主君之仇，还是要求纪允炆放过他们。
面对着越来越多的敌人，解颖秋和阮莺两人依旧能彼此配合着不落下风不仅仅是因为两人如今都变强了很多，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龙家的这些武者大都不敢敞开了全力作战。
“你们不用这么让着她俩，我纪允炆的弟子没这么娇弱。”闲着没事的纪允炆看着外围那些气势汹汹却没有加入到战斗打算的龙家武者，笑了。
“颖秋，莺儿。这是生死之战，他们要为了那些无聊的事情畏手畏脚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二人只管全力战斗便是。”
“是！”
解颖秋和阮莺二人应声，攻势立刻加强了许多；明明是被围攻的一方，却在势头上渐渐压过了龙家的武者们。
纪允炆能够察觉到龙家的武者们明显变得动摇了。
活该。
纪允炆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微笑：倘若是什么友好的切磋也就罢了，涉及生死的战斗就应该全身心投入其中，拼尽全力战胜对手。
因为对手是女性所以不忍心下手、因为对手的后台很可怕所以不敢下死手、因为对手是孩子所以觉得不需要全力以赴、因为有着别的考量所以不够专心......
战斗就是战斗，没有思考这些事情的余地。
尤其是你的对手显然并没有弱小到允许你一边战斗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
龙家武者们的动摇无疑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了解颖秋和阮莺，两人遵循纪允炆的教导，毫不客气地趁着这个机会猛攻，很快就彻底打破了此前势均力敌的状态，龙家武者一方遭到了明显的压制。
说起来，他们为什么不直接逃走？以他们的实力，要突破外面陷阵营的包围应该并不困难才对。
天下这么大，到时候逃往哪里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在这里和纪允炆耗着？
虽然解颖秋和阮莺两人越打越猛，但四面八方仍旧源源不断有武者赶来参战。而且每一个人都有着很不错的实力，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想要就此销声匿迹，更名改姓活下去并不难。
这让纪允炆很不解。
看来有必要抓一个活口来问问。
身随心动，打定主意的纪允炆只一晃，下一刻他椅子旁边就跪了一个刚刚赶过来正准备参战的武者，后者茫然地环顾四周，试着理解发生了什么。
“能交流吗？”纪允炆也不看对方，依旧兴致勃勃地观看两名弟子的战斗。
那武者诧异地看着纪允炆，没有说话。
随后他突然暴起，手中的大刀朝着纪允炆的脑袋劈来。
再然后，跪在纪允炆旁边的就变成了另一个一脸茫然的武者以及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聊两句？”
尸体增加到了两具，第三个人被抓到了纪允炆身边。
“你们到底什么毛病？”纪允炆一阵头疼，他在这边见过的死士也不少了，这个世界死士培养起来这么容易的吗？
第三人做出的选择和前两人完全一致，下场也完全一致。
这时武者们开始注意到纪允炆的行为，本来要加入到对解颖秋和阮莺两人围攻的后续增援全都停下了脚步，警惕地将纪允炆包围了起来。
解颖秋和阮莺很快就全都击败了失去后援的龙家武者，气喘吁吁地回到纪允炆身边。阮莺拿出丹药递给解颖秋，两人直接就当着众多龙家武者的面在纪允炆身边运功疗伤。
“感觉如何？”纪允炆也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态度和两人聊起来。
“龙家不过如此！”解颖秋毫不客气，向周围的武者扔过去一个高傲的眼神。
“他们的实力都不错，但总觉得很奇怪。”与解颖秋不同的是，阮莺的眉头微微皱起，为自己战斗时察觉到的细微处异常而疑惑。
这些龙家武者的实力在水准上实在过于整齐划一了！
武道修行是要看天资的事情，就算把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培养，让他们在各方面都享受完全相同的资源和待遇，而且完全禁止任何人进行私底下的修炼，最后的结果也会参差不齐。
怎么会出现如此数量的武者在实力、风格、招式功法上全都一模一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这一点解颖秋也注意到了，只不过在她那信心十足外表下更为她所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这些人呆板得不像是正常人。
就好像有个人对他们下达了“活捉解颖秋和阮莺”的命令，然后他们就毫不变通地执行。
两人都将自己心中最为在意的诡异之处告诉了纪允炆。
“确实很不正常。”纪允炆点头，这些武者的不正常他刚才已经切身体验过了。
所谓死士是要为了主君毫不犹豫舍弃一切的人，但那并不意味着遇上任何事情都用自己的命填上去；随随便便就玩一个杀身成仁以死明志，只会让自己的死毫无意义，浪费了主君用来培养自己的资源。
既然没法好好谈话，那就用别的方法弄清楚。
纪允炆起身，周围的龙家武者立刻警惕地全都后退了一步，但却依旧没有人逃离，纪允炆甚至连恐惧都感觉不到。
“这是最后的机会。”纪允炆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平淡地问道：“还有人想要坐下来好好聊聊吗？”
无人回答，敌意依旧。
这还是第一次遇上完全无法沟通的敌人。
“唉........”纪允炆不禁叹气。
包围着他们三人的武者数量上相当多，方才与解颖秋两人交手的那些武者也大都只是被打到失去行动能力，很多看似已经死亡的人都还留着一口气。
要尽可能多的留活口，毕竟不知道谁的脑子里掌握着比别人更多的活口。
这么多人，要全部压制的同时确保不伤及他们性命，对于纪允炆来说也是有一定难度的。
“你们自找的。”
恐怖的真气浪潮被释放而出，一条无形的汹涌大江立刻淹没了周围的一切。龙家的武者们反应不及，不少人被打翻在地。
而在仿佛溺水般挣扎着起身后，所有人都发现好像真的身处水中一般，不仅身体沉重行动迟滞，甚至还有一股乱流在裹挟着自己，连站稳都有些困难。
雪上加霜的是：在这片一不留神就会溺死的滔天巨浪中，还有着一头凶残而娴熟的捕食者。
纪允炆鬼魅般在这片浪潮之中穿梭，即便是解颖秋和阮莺也无法真切捕捉到他的身影，只能通过不断倒下失去意识到龙家武者来判断师父的大致方位。
龙家武者们既没有试着反抗，也没有尝试逃离，他们虽然竭力对抗着不可视的乱流，但却并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仿佛不会思考一般。
好在这城中为龙家效力的武者大都已经集中到了这里，纪允炆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成功将他们全都打倒在地，并且成功做到了不伤及任何一人的性命。
“颖秋，给玲芸她们发信号，让将士们来把人都抓起来吧。”
“明白。”
解颖秋拿出轻弩朝天发出号箭的同时，阮莺不用等纪允炆的下一步指示，就开始掏出药粉在失去意识的武者之间播撒。
这是能够遏制武者真气运行的药物，若是这些人保持清醒的话完全可以对抗药效，但如今就只能老老实实地把药粉吸进去了。
远处开始传来陷阵营的铁蹄声，这座城市的道路相当平整而宽广，足以让铁骑们三五人一排驰骋。
纪允炆散出神识在城内又感知了一圈，确实已经没有别的人了。
不仅仅是平民百姓，甚至连寻常军队都没有，整座城死气沉沉没有半分生气。
这个世界遵循事死如事生的道理，王公贵族的陵寝都会建造得极为华丽，皇帝的陵墓更是时常仿制其生前的宫殿乃至皇城。
这座城市给纪允炆的感觉就是这样——像一座陵墓。
而就在解颖秋几人忙活着和将士们一起把龙家武者们挨个捆起来的时候，纪允炆敏锐察觉到一个突然出现在皇城附近的气息，对方实力绝对不弱，而且正在快速远离。
还有高手？
“颖秋，为师回来前主持大局。”
撂下这句话之后不等解颖秋回答，纪允炆就拿着剑朝着那个气息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随着与对方的距离拉近，纪允炆越来越感到熟悉，最后在对方的身影与层层叠叠的树木之间不时显露时，他总算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纪允炆立刻散掉了自己那威慑力十足的气息，高声说道：“别跑了！是我！”
那人还是不停，反而加快了速度逃离。
什么毛病？
纪允炆诧异，同样立刻加速，三两步之后成功堵住了对方。
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谪仙子尤雪。后者并不像平时那般人如称号般的优雅装束，而是一袭便于隐秘行动的黑衣，此时看着纪允炆的眼神也不像上次见面时那样怀念里带着些纠结，而是绝对的警惕，像一只受惊了的山猫。
“你跑什么？”纪允炆让长剑漂浮在身侧，双手环抱胸前不解地看着尤雪。
“你干嘛追我？”尤雪手中藏着暗器，一副蓄势待发准备跟纪允炆拼命的模样。
“你不跑我为什么要追？”
“你不追我为什么要跑？”
纪允炆眉头一跳，完全没料到自己和尤雪之间能出现这种让人忍俊不禁的对话。不过好笑归好笑，他能感觉到尤雪的那种随时准备玩命的架势绝对是认真的。
这人失忆了？跟我玩什么命？
“你不记得我了？”
尤雪没有回答纪允炆的问题，而是眉头紧皱地看着他。
“自从晋国皇室藏宝库一别，至今也有些时日了，但这段时间对我们来说应该不算长吧？”
要说是时间太久了尤雪不记得纪允炆了那可以理解，但两人都是大宗师，以各自的寿命来说这段时间不过眨眼间罢了。
而外貌上，纪允炆说的上来明显的改变也只是头发一部分变得灰白罢了。
“你是来杀龙家那个龙主的？还是说龙家的这座城里有什么你要的东西？”见尤雪还是不回答，纪允炆只能换个问题。
尤雪仍旧警惕地看着纪允炆，但对方的毫无戒备与敌意让她有些动摇。终于，在一阵紧张的沉默之后，她开口问道：“你真的是纪允炆？”
“不然我还能是谁？”
“如何证明？”
纪允炆哑口无言，他还真没遇到过需要证明自己是自己的情况。
正思考着如何回答尤雪的这一问题时，纪允炆却惊讶地发现尤雪解除了戒备，看他的眼神也恢复了以往。
尤雪走上前到纪允炆身边，这瞧瞧那看看，最后用一个几乎和纪允炆贴在一起的姿势近距离凝视着他的眼睛。
“干嘛？”
“确实是你。”尤雪点了点头，退后与纪允炆拉开了距离。
“什么意思？”
“龙家的那个怪物，能够抢夺他人的身体。”尤雪解释道，“方才那座城里皇宫消失，我还以为是你被他强占了身体，他不再需要曾经脆弱的肉体导致的。”
“等等，你说强占他人的身体？”纪允炆一惊，他模糊记得曾经是存在过这样的邪门歪道，但应该和龙主所用的吞噬生命来变强的邪法一样消失了才对。
“嗯，被强占了的身体会变成他的容器，任由他操控，化身为他的耳目和工具。”尤雪上下打量着纪允炆，“他一直都想要你的身体，我还以为他这次成功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那么干脆的让我进入皇宫和他见面吗？
“那你是怎么确定我还是我的？”
“如果你是他，方才我要你自证的时候你就动手了。”尤雪耸了耸肩，“你我之间的差距，我和他之间的差距都很大，动起手来我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这方法还真是冒险。”纪允炆摇摇头，“所以你为什么会知道他能够抢夺别人的身体？跟你之前在晋国皇室带走的东西有关吗？”
“算是吧，而且我干掉过不少他的傀儡了。”
“那座城里全都是他的傀儡，我刚才远远地看到他们全都往消失的皇宫聚集，还以为是你成为了他新的容器，他觉得时机已到要集结人手杀向外界了。”
“等等，你说那城里都是他的傀儡？”
纪允炆心一惊。
她们还在城里！
纪允炆立刻就从尤雪眼前消失了，离开时因速度过快激起的风压甚至险些让身为大宗师的尤雪站立不稳。
“等一下，你徒弟她们没......”尤雪刚想说些什么，纪允炆已经离得很远了。
“你怎么就没这么关心过我？”
尤雪不满地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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