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韫道：“我们想了解一下关于郑依梦的事情，她生前有没有什么执念、比如想要去做却没做成的事，或是非常喜欢和厌恶的东西。”
“执念？”唐欣似乎在回忆，稍作停顿后说道，“我是没有听她说过她有什么执念，不过在我看来，她多少有点……嘶，怎么说呢，过于努力和追求完美了？读书的时候可以熬夜苦读，毕业了找工作也很拼。”
“我以前和她一个初高中的，她怎么认真学习的我都看在眼里，不过不是我埋汰她啊，她的努力劲儿比班上成绩最好的那几个学生都要强，但考试结果就是没有他们好，挤进班里前十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了。”
“她初三的时候因为心脏的问题做了手术，我听她妈说她在病房里也要学习，还得是她妈把书给收起来了，她才不学。”说到这，唐欣叹了口气，“其实她自己也和我说过，像她这样智商一般的，想要取得更好的成绩，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我其实挺佩服她的，觉得她特别上进。不过可惜的是高考她没发挥好，考的成绩还没几次模拟考的好，也没有考上她的理想大学，我知道她有多努力，所以还挺替她惋惜的。”
“她高考结束后就和我说过，自己以后想当办公室里风风光光的白领，但因为考的大学不太好嘛，为了毕业后能进好的公司，她大二就出去学习了，暑假寒假基本不回家，全国天南地北地闯，特别不容易。”
“依梦自己说，她找工作的过程就像是滚雪球，从一家小公司开始滚，慢慢地越滚越大，直到有一天，积累了足够多工作经验的她就能够用大雪球撞开大厂的门……”
“她说滚雪球是像她这样没背景没学历没智商的普通人走得最稳妥的路，只要足够努力就能够走得远，事实证明，她确实成功了。半年前她从一家很不错的公司辞职，进了阿芭公司，这是她多年来的追求，她终于能如愿以偿。”
说到这，唐欣的语气里尽是难掩的落寞：
“我现在还记得收到offer的那天她有多开心……她的生活好像一下就改变了，有了公司的租房补贴，她从和别人合租的小单间搬到了现在的二室一厅，离公司只要二十多分钟的走路路程，地铁只要一站，开电瓶也就十分钟。”
“安家后她立马就养了心心念念的猫，也就是乐乐，还请我吃了搬家宴……虽然就我们两个人，哈哈。”
好友那段时间的喜悦和幸福仿佛就在昨天……
好吧，本来也不是多远以前的事情，不过半年而已。
“我也真心地为她感到开心，我很佩服她，像我的话，如果在一个公司里待得还不错，可能就放弃了跳槽到更好公司的念头，但是依梦始终往前走，哪怕走得再困难，她也是乐观的、充满希望的。”
“她在阿芭工作的第一天就和我说，她的同事都好厉害，实习生是来的，正式工则是研究生级别，或是从国外镀金回来的牛人，说话时还改不了在外边的习惯，喜欢说一些英文，她有时都没听懂。”
“我告诉她要放平心态，既然都进了一家公司，那大家都是一样的，但是她还是很自卑、怕拖后腿。她组长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就是：既然你能力不行，那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我说这完全是屁话，是pUA，但其实……依梦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毕竟周边都是高学历的大佬，而她从始至终觉得自己是需要付出更多才能达到别人基本水平的……普通人。”
“她进了阿芭之后，我和她的交流就少了很多，有时一天也说不上几句，经常我早上发给她，她凌晨才回复我。她晚上加班到凌晨回家已经是常态，我说这公司太压榨人了，她却说晚上加班打车有补贴呀，很人性化，而且大家都这样。”
“我……我看她一天比一天忙，每次见面都比上一次憔悴不知道多少，很多次想要劝她辞职，但是……”唐欣抽了下鼻涕，伤感道，“我不敢说，这是她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一切，我怎么能让她放手？”
“但是，她都被这工作折磨得都快没有人样了，我……直到前几天她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不多劝劝她……”
之后就是一段抽泣声。
祝问善出神地想，这工作不敢辞职，怎么感觉和交往了男朋友不舍得分手似的，又折磨又舍不得。
“好不容易找到这么高薪好福利的工作……”
“好不容易在一起这么久，彼此都熟悉了。”
“工作都一样，在哪里做不是做？都是累的。”
“男人都一样，本质都是自私、色情、没有责任感……”
“你在这个岗位上做了这么久，可能下个季度就能升职加薪了，你真的舍得走吗？”
“你们交往这么久了，都可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你要是再找一个男人，还要等多少年啊？”
“没关系，等部门来了新人你就会轻松一点，再忍忍。”
“没关系，等结了婚生了孩子就好了，你男朋友就会成熟、有责任感了。”
“既然你能力不行，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既然你长得没别的女人漂亮、身材好，你就应该对我更体贴宽容！”
“就你这样的学历和工作能力，也就值三千！”
“什么锅配什么盖，你这样的女人也就只能找得到我这种档次的！”
……
祝问善扯了个笑，感到了诡异的窒息。
人们对沉没成本的舍不得真是在哪里都无孔不入啊。
而且比起爱情，大多数人对工作的“沉没成本”会更加陷入和沉沦，可能是因为前者的痛苦一般来自于另一半的折磨，而工作是自己的事情，所以无法逃脱的人们会埋怨自己的能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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