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军武堂。
杰斯直面地图，背对厅中数十将军，手中长棒点向忻城所在，缓声道:“这里就是忻城，六国中间的钉子，府城若夺下此地，萧国必亡，庆国必降，府城军便可直接威胁大陆余下三国。”
“目前，我方在忻城，陌城一带，可以直接调动的力量有:二万正规军，一万预备人员，十万地方军，四国支援力量六万人，总计十九万。态度不详，和我方接触过的势力，将近二百，其中不缺王侯世家，若能为我所用，必能拉上摇摆不定的几国。”
……
杰斯指着地图说了许久，介绍了各国态度，介绍了诸多重镇，介绍了重点地带的山川走势，介绍了不少大势力。厅中，诸将细听望图，他们的神色变幻不一，心中计算百转千回，都在默默盘算各种可能。
杰斯停顿润喉，刚想再说几句，却见一旁的老者头微摇，示意他不必再说，杰斯见此无奈一叹，默默放下刚又拿起的指挥棒，看向室外某处暗叹一句:自己尽力了，成败与否我已无能为力。
老头见杰斯往后面的空位走，便笑呵呵招手，像唤自家小辈般说道:“来，来，来，坐我们这帮老头身后就行，不用跑太远，等会可能还要你上前解释。”
杰斯闻言停下，转头便拉过靠墙空凳，坐下时脸上的笑发自内心，像是卸下了千厅担，哪怕他不认识身前这三个老头，却在瞬间感到了温暖。
招呼杰斯坐下的老头，回头看了看笑呵呵的后辈，回过身扫视一眼，便以苍肃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好了，杰斯将军已经介绍完毕，现在，我给诸位说说长老院的定下的几个策略，如何决定，还要你们来决定。”
老头看他纷纷竖耳凝神后辈，不由带笑说道:“计策不多，也就三条:第一、退出六国地界，放弃唐国东北，放弃齐国，放弃东部所有利益，主攻康南，月北；第二、固守不动，在不加预算的前提下，静等局势变化，以不动制万动；第三、放弃南部策略，不再与月国针锋相对，动用全部力量主营东北方，维维现在地盘、利益、商路、海域的同时，继续扩张影响力。”
老头子说完，便有人起身下发册子，老头带笑介绍:“决策好坏已在册上写了大概，上面分析了大部分，我就不再多语，你们可以自行分析。”
随册子翻开，会场氛围猛然一变，所有人都看到了第一页上标着‘选择题’三个硕大黑字，以及标题下三个选项后的空白框，外加一支细长方铅。
下方的册子不厚，总共七页，除第一页外，剩下六页，各有二页介绍一项决策，册中的空白选择框，除了第一页中的三个，其下六页中还有掺杂着数十个。
第二页，第一题为退出六国地界，放弃唐国东北，放弃齐国，放弃东部所有利益。标明的坏处简单粗暴，就二条！第一条写着:同盟影响力受损，陆运断去一半，海商路断绝去六成，整体环境退回十年前。第二条更是掏心掏肺就十个字:军费减半，待遇减去三成。
选择题？？？？翻册的所有人都麻了，个个面色古怪内心感慨万分，没人敢跳出找不自在，能坐到这里的人无一不是人精，看到选择题一刹，多数都猜到的长老们想干嘛。长老院如此行为，明摆着让他们匿名做选择，省去一帮人磨磨唧唧叽歪乱扯，各种找事的同时表明态度。可这态度，怎么看都像是通知，看不出一点选择性，他们再傻，也不会真往:陆运断去一半，海商路断绝去六成，整体环境退回十年前，军费减半，待遇减去三成这项上打勾。
将军们神色古怪时，并排坐着的三个老头也没闲着，从右到左将自己介绍了一遍，当黄部大长老，辛部大长老，鹰部大长老，几词从他们口中说出时，场中气氛又是一怪，认识三人者无奈或忍笑，不认识者肃然再无散慢之态。
……
杰斯脑子嗡嗡走出会议室，意识驱使下往大楼外走去，轻风抚面，还在回想会场内发生了什么的他精色一振，失笑着掏烟递火，递给一群同样出来透气的将军。
“刚才发生了什么？”杰斯的自嘲一笑，如同石入水，下秒，十几号将官哑然失笑，纷纷回忆刚才发生的事，一番回想后，将军们只觉一个“快”字，太快了！三大长老以让他们蒙圈的速度发下册子，督促选择，收起册子，然后赶人，只给他们留了一句:晚餐时公布答案。
众笑中，杰斯回望根本看不到的会议室，视线仿能透物穿墙，看向他离开时，还在室内坐着的六人。
等待最为煎熬，休息室，杰斯一脸麻木，不敢直视同处一室忻城人，更不敢出言保证什么，此时的他，无比后悔来到此处，告知会场概况和自己以为的好消息。
美人闭目，旅途的疲惫，不安的焦虑，相加于身，倚墙而坐的刘雯不知何时合上了双眼，同处一室的几人见此，缓步轻声离开。
红日西斜，大山阴影笼罩广场，广场边缘，两人并排观景。杰斯仰目看向山端映红，回首俯视同盟大地，看向脚下城镇，看向山河绿野。
蓝袍老汉看着山下规整街道，残存城墙，沿山而去不见边际的建筑，不由感叹:“山川万里，得见城邦百计，唯复此盛景。”
杰斯淡淡一笑，略带得意道:“铜城之盛，不敌新城，不比张镇，盟境内只能排第三。若真要一排高下，新城可为第一，张镇屈居第二，铜城为第三。”
杰斯指向周边环绕群山，低声一叹:“高山太多，地又不平，铜城的第三，迟早被取代。”
老汉摇头并不认同杰斯伯观点，缓声道:“自古皇城、首府都为天下先，恒古之理，不为山川河流地势所限。铜城之地不小，仅你我身前所见便有十数里，来时之路，更是良田无边。”
杰斯头微点，语却相反，虽没直接反驳，却对老汉说起了同盟的土地政策。杰斯一翻诉说，老汉这得知同盟的工地仅分三种，一为公有，二为私有，三为暂用，并设有法规族规，禁止土地私下买卖，土地兼合，土地私用，违者不但没收非法所得，还会受到各式各样处罚。
杰斯停声。老汉面色古怪，带着几分不确定反问:“直接全境公示？”
杰斯一扫身旁，确认无人才低语:“长老都躲不开，同盟至今，被无声替换的长老没一百也有几十个，将宫、城主、族长类的更是数不胜数。”
老汉皱眉之时，杰斯做贼般嘀咕道:“在同盟，你可以用各种关系做生意，可以收好处，可以捞偏门，就是不能把主意打到土地上。张扬将军名传四海，富冠同盟，可就算如此，他在境内的私产，除了产业，私人土地也是寥寥无几，仅有几个湖中小岛，几个庒圆，这还是和长老院利益交换换来的赏赐。”
老汉忍笑调侃:“你有多少？”
杰斯脸臭，大大咧咧吐槽几声，说同盟的赏赐还不如以前做土匪强盗时的抢一回，才如数家珍般交待道:“境内有二个院子，二十亩田地，一个店面，三头牛，二匹马，四十只羊，外加一个经营特许。”
老汉一听，古怪一问:“境外也有？”
杰斯苦笑点头，无奈道:“军队奖了两座小山，长老院给了一个小庄园和百亩田地，全在岷江以南一个叫田兴的小镇上！要不是资产名录上标有地名，我连田兴这地名都没听说过。”
老汉闻言笑得很开心，幸灾乐祸的开心，大笑间还不忘调侃几句，说杰斯这将军当得够清苦，这些产业加起来还不如忻城地界内的小地主。
巡卫匆匆至，不久后，场边再无观景之人，杰斯和老汉已回到休息室外，静等屋中人卸妆换衫。
红装卸去，佳人依旧，虽少了盛装隆重，却多了几份亲近感，刘雯换上长老院提供的黑色短裤短袖后，如同女王秒变村姑，少了冷意，多了几份可爱。
室外，老汉一看走出两女不由抚额一叹，一时无法接受她们短裤短袖配凉鞋，露手又露脚的装扮，唯有一旁的杰斯和同盟卫士窃笑，不时窥上两眼。
刘雯心跳如鼓，一楼休息区至二楼《聚义厅》仅距百来米，短短路程，脑中纠葛的念想，患得患失的不确定，让其却走得无比艰巨。
没有宣号，没有迎宾，一行五人如同串门走亲戚，领路的卫士仅朝守门卫士者头一点，便见守门卫士抬手敲门两声，就在刘雯几人以为里面会有人出来，或来一声“喧”的时候，却见卫士大大咧咧直接推门而入，门开瞬间，滚滚烟气伴着一声叫骂声夺门而出。
“姓黄的，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喷粪别用嘴……”
“张清！你侄子什么意思？说好一个月把原料送到南山城，现在都超时半月了，损失谁来负责。”
“彭风！你还有脸怪别人？就你家和南山的路况，鬼来了都哭着掉头！不是塌方，就是坑坑洼洼，下点雨连桥都飞了！你们彭家连路都不舍得修，打算存钱买棺材？”
……
只见烟，只闻声，如此动静让门外四人呆立，
三人短暂失神，便齐齐看向身侧，这一看，三人才发现杰斯的表现还不如自己，那呆样显然还没从错愕中回神。
啪~拍桌声猛然响起，室内一静，室外一惊时，响起推门而入的卫士声音，他咆哮道:“老给老子静静！忻城的客人到了！你们能不能要点脸？”
杰斯麻了，刘雯呆了，老汉木了，侍女忍笑，四人你瞧我看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这时，领路的卫士朝他们点头，示意可以入内了。
“你先”刘雯有点慌不自主推了下杰斯，下意识说道。
杰斯无奈先行一步，刘雯随后，老汉第三，侍女停于门外并未跟随。
室内，室外，天与地，没入门前，单听动静就知道里面吵得不可开交，可一入内，三人麻了，只见九个老头，三个中年，个个衣衫整洁面带和蔼，长辈派头十足，若不是烟灰缸里未熄香烟不断冒烟，桌上散乱的文件，乱七八糟的椅子，入内三人都以为走错地方了。
刘雯愣神片，回神后略带匆忙尴尬微蹲朝长老们行了一礼。老汉见此跟上，微笑朝众人点头示意。杰斯则坦然不少，抬手抵胸一锤，行了个军队内部还算流行的简礼。
规矩，侍客礼，排位，长序，这些和同盟长老院似乎没啥关系，老头们随意惯了，懒散惯了，若无大事，要分阵营对垒，要有人出面主持，其余时间很难看到他们人模人样老实开会讨论事情。
今日负责接侍，或说维持会场秩序的人，是辛部刚上任不久的长老，其名辛侯，是这些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个，一众白发，或白已斑白的人中，看上去活力最充沛者。
辛侯带笑招呼三人随意找位置坐下，别看他面上笑容可掬，却是暗中把场中老头全都问候了一遍，原因无他，只困自己太年轻，不是老油条们的对手，不知不觉间被下了套，莫名其妙推上了忻城事务，如今更成了接侍人员。
随意坐就行？刘雯满带无奈坐到下首位置，老汉本想站在刘雯身后充场面，却见辛侯拉开坐位示意，倍感无奈的他只得微笑点头并坐下。两人坐下一抬头，便见杰斯不知何时跑到了对面，一个劲给长老们递烟掏火，没一点将军派头，更像一个小辈给长者表敬意。杰斯的行为很受待见，老头们不是带笑接烟，就是伸手拍其肩膀，甚至还有一人动手为他点烟，直夸这不要脸的劲头得继续发扬。
辛侯看向自娱自乐不分场合的老头们，再看局促到不知如何是好的客人，只得苦笑转身，从身后柜中拿出杯子给客人摆上。刘雯，老汉，长老亲自送杯，不由站身道谢，辛侯淡笑回应，正欲提壶倒茶，不料刘雯灵机一动率先拎起茶壶带笑婉拒，并帮辛侯坐位前的空杯凑了茶水。
刘雯给辛侯凑茶间，后者给其使了个眼色，刘雯会意点头带笑提壶朝一旁走去，像个后辈般给长老们凑茶。
刘雯刚走回位置旁，还没放壶坐下，却见刚回阵线的杰斯微微举杯示意，示意杯已空，气得她想都没想便回应说“没了！”
众笑中，辈分最低，存在感最低的杰斯无奈起身，主动提过桌面上的几个空壶出门随卫士而去，归来时，却见刘雯和福老一人一册细心翻阅，两人翻阅间眉头时展时缩。
杰斯带着好奇充当凑茶小弟，好不容易回到座位边，便见辛侯抬手一招，并递来一个本子。杰斯接过一扫封面，看到标题时微微一颤，随其视线看去只见《百年盟约》四个大字。
杰斯坐下后双手微颤翻开册子，第一页便看到以下条文要求:
一、弃君权，弃王权，弃权神，入盟者当以身作则，不以宙宇贵庚自居，不以血脉家世为荣，永不称王称帝，不以一教为尊。
二、弃军，还政，入盟者舍弃军权，舍弃律法制定权，并以同盟现有法规为准。标注一:入盟者可保留部分军力，作为自身安全保障，保留力量无定数，应以实际情况而定。标注二:同盟法规仅为施政参考标准，不应以各邦、各城、各族民俗对撞，万事以和为贵，法亦如此。
三、兴学，兴民，兴邦，入盟者需推行教代，推行工农发展，舍弃部份世袭权力，用以兴邦。
……
杰斯看完第一页便不再往下翻，只是默默数了一下页数，数至十三时，他默默合上本子，轻声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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