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许牧野的电话后，我心里有几分期待。
期待杨琦到底要用什么样的诚意，来换取我手中的陈强。
杨琦显然是个聪明人，知道一般的代价，换不回来我手中的陈强。
他做了什么，让许牧野都不得不打个电话，希望我在杨琦之前，放了陈强。
伴随着这种期待的心理，我在电话旁边坐到天亮。
既然许牧野的电话来了，那么杨琦的应该也不会太晚了。
我穿好衣裳，坐在这房间正中，希望杨琦早点来，而且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杨琦的到来，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上许多，在天色还未完全亮起的时候。
徐争顶开门，带着一阵寒风走进来。
“有人找你。”
杨琦并未来过弘阳镇，他找不到我住在什么地方，很正常。
不过那个鸭场很显眼，他率先找到那鸭场也是情有可原。
我轻轻点头，“喊他来吧。”
徐争并没有和杨琦一起来，只有杨琦怀中抱着一个包裹，从门外走来。
西南许多房子的布局，都有一个堂屋的存在。
两边是厨房或者卧室等等，不管是砖房还是木屋，房子最中间都是堂屋。
很多新房会摆两次酒，第一次是新房建成，第二次就是开这堂屋的大门。
此时我就坐在这堂屋当中，脚下有一个刚刚升起来的火盆，堂屋的大门敞开，杨琦拖着缓慢的脚步，一步步走进来。
“杨琦，许牧野刚才打来电话，说要出四十万把陈强放走，我很好奇你是在柳巷镇上搞了什么事，把许牧野大半夜都给惊动起来了。”
杨琦怀中的包裹，在缓慢渗血。
白脑壳不知道何时醒了，连带把徐谢也给叫了起来。
他们站在我旁边，一直看向对面缓步而来的杨琦。
杨琦张开嘴，吐出一口带着热温的白气。
将怀中的包裹解开，里面的东西让我一阵恶心。
三只断手。
“一双手是大勇的，还有一只，是瘤子大伯的。”
“罗锅回到乡下过年了，我没找到他，所以用他大伯这只手给补上。”
我眼皮一阵狂跳，连带旁边的白脑壳，都忍不住出声。
“杨琦，你对瘤子的家人动手了？”
我们大家都是在柳巷镇长大，说是知根知底也不为过。
瘤子双亲都去世得早，能够安然长大，少不了他大伯的帮衬，特别是在他结婚这件事上，他大伯几乎是当亲儿子来对他。
有些时候，爹妈对你好，未必有旁边人对你好来得真切。
你是爹妈的儿，他们对你好是应该的。
但旁边人明明可以不管你，但对你堪比爹妈，那就变了。
杨琦给他大伯手下了一只，等瘤子出狱，不是憋着一口气弄死他才怪。
冬天露水大，杨琦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手在火盆上炙烤。
“我大哥呢。”
我看了看包裹当中三只断手，还有一脸平静的坐在地上烤火的杨琦。
“白脑壳，去把陈强带出来。”
陈强这几天，一直是李奇伟两兄弟看着，我没有虐待他。
甚至杨琦就算不来，我也会放了陈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对陈强的恨意被时间消减。
加上瘤子即将出狱的提前，放了陈强的想法，已经在我脑海当中根深蒂固。
当然，如果杨琦拿不出诚意，我会让陈强留下一点东西再走。
“杨琦，陈强是你私生子啊？”
我一直觉得杨琦有四十岁往上，他努努力能把陈强生出来那种。
我很少去说，谁谁谁的家人怎么样怎么样，这个和这个抢过女人，为了一个女人急头白脸。
倒不是我们都是孙悟空，天生地养，没有家人。
只是不管我也好，瘤子陈强也罢，他们的家人不是江湖中人，跟我们的故事没什么关系。
柳巷镇上即便再多浑人，也没有谁拿对方的家里人开刀。
即便是几年后，陈强和楚二都恨不得刨了对方祖坟，他们两家人也一直是隔壁邻居。
没听说楚二去踹陈强老婆一脚，也没陈强在楚二跑路的时候去为难楚二老母亲的传闻。
谁都有家人，这不是明文规定，但却是红线当中的红线。
杨琦下了比瘤子亲爹更加亲爹的人，一只手，这是死仇当中的死仇了。
杨琦对于我那句陈强是不是他私生子，没有半点怀疑。
而是淡淡说道，“瘤子老婆还有他堂弟，大伯都在我手里，老狼和陈龙手里，你要是觉得不够或者不信，我给你个号码，你打过去，说要办成什么样就办成什么样。”
我嘴角一抽，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杨琦，一码归一码，你说你要带着足够的诚意来换陈强，我从始至终都不晓得你要搞出什么诚意来。”
“这事你别算在我身上，我出道混了快十年，从来没有弄过谁屋头人。”
当年刀疤妻子都堵在我枪口上来了，我都只是甩了他几巴掌。
今天这个电话打出去，那就真是坐实了是我拿着陈强，要挟杨琦去办的这些事。
我不害怕瘤子的报复。
但我膈应这种事。
杨琦嘿嘿笑了几声，没有再说话。
陈强从楼上下来，看到火盆边上的断手，还有坐在地上的杨琦，一言不发的站着。
我叹了一口气，事情闹到如今，即便我今天放了陈强。
陈强未必会好受一点。
如果一直相安无事的状态，瘤子出狱或许会听许牧野的话，先对我，对付叶海潮。
如今叶海潮马上又要有动作，估计没什么精力收拾瘤子。
陈强和瘤子之间的死仇，不是许牧野希望看到的。
杨琦从地上站起来，抹了一把脸，“林大哥，我现在可以带我大哥走没得。”
我嗯了一声，之前期待的心情荡然无存。
杨琦下了瘤子大伯的手，无疑是在陈强和瘤子之间打了一个死结。
从今以后柳巷镇那边，不管是瘤子还是陈强，都没有心思再搭理我。
一时间，许牧野损失了为我准备好的两把快刀。
我理应高兴才对，但看着地上那只明显苍老的断手，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陈强，杨琦，把这个东西带走，从今以后大家都绕着对方走，我们之间的恩怨，到这儿为止了。”
杨琦回来将地上断手捡走，天边出现一抹亮色。
从八一年到今天，马上八九年，柳巷镇的恩怨，终于在杨琦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下，与我告一段落。
但这远不是终结，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九三年瘤子年仅十六岁的堂弟，持刀横穿柳巷镇，砍断陈龙的双脚，正式成为自己堂哥瘤子的头马。
再到九五年陈强枪杀瘤子，到最后楚二犯下柳巷镇九九枪案，瘤子堂弟被枪毙。
这段新开始的恩怨，才算是一个了结。
瘤子团伙，陈强团伙，楚二集团之间的倾轧，无数人生生死死，亦或者残废退出江湖，如今回首再看。
是不是因为杨琦为了给我提供诚意而导致，我无从得知。
江湖本就是一笔糊涂账，算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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