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策:嫡女权谋

凉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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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服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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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七,烟京下了场蒙蒙细雨,整个都城笼罩在阴暗之中,散去了连日来的热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泥土的味道,亭台楼阁,一望无际。

高楼之上,有女子相对而坐,其中一个懵懂而天真,一张秀丽的脸容,宛若初生婴儿那般,纯净而透澈。与她相反的是,另一个女子虽一身白衣,但那『色』彩明艳的容颜,委实有些妩媚动人,令人心神颤动。

俨然,这两人不是其他人,正是苏子衿和若水。

依着昨日的约定,今儿个若水便央着钟离将她送来了,只是离去之前,钟离千叮咛万嘱咐,自是不让若水贸然外出,更是暗示苏子衿,要是若水不见了,显然钟离是要找上她的。

“你这酒的味道,怎的有些熟悉?”抿了口杯盏里的浓酒,若水不由讶然起来。

这酒委实有些味道惊人,不知为何,她竟是如此熟悉,好似在哪里喝过?

苏子衿闻言,桃花眸底自然而然便漫过一抹清浅的笑意。这酒味若水自是熟悉,毕竟从前……也是她手把手教苏子衿的,原本苏子衿喜好喝酒,却不曾会酿酒,后来在若水的督促下,便很快学会了。

再后来,若水不在了,她便时常酿酒,虽因身体的缘由不能够喝酒,但她本人却是极为『迷』恋那种酒香。大抵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若水的一些影子。

敛下情绪,苏子衿从容笑道:“大概是从前喝过罢。”

说着,苏子衿眸光落在若水的脸上,仔细看着她的神『色』,只是,若水闻言,却显然有些诧异与不解,就见她偏过头,蹙眉道:“我从前……也许世子妃见过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满是『迷』茫,那弯弯的柳叶眉微微一动,显然不似作假。

心下一滞,苏子衿缓缓攒出一个笑来,抿唇道:“若水姑娘玩笑了,本世子妃一直在大景,如今只是第一次踏足东篱,来到烟京,何来从前见过一言?”

一边说,苏子衿还一边为若水添了点酒。

若水最初的时候,其实不是很能饮酒,后来随着她一起厮混久了,便也就渐渐适应了。

“看来是我误会了。”若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秀丽的脸容上有歉然浮现:“从前的记忆,我全然不甚记得了,只第一次见世子妃的时候,便是觉得熟悉……可到底,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便忍不住这般揣测了。”

这话一出,苏子衿执杯的素手便不由微微一顿,她快速敛下眼底的神『色』,心下却有难以抑制的颤意涌现。

这三年,若水究竟去了哪里,又遭遇了什么?为何她的记忆全然消失了?无数的疑问自见到若水的那一瞬间便全都冒了出来,直至如今仍旧未解。

可令苏子衿最为不解的便是……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水忽然便出现了?而且还是出现在钟离的身边!

心下思绪百转千回,苏子衿脸上的神『色』却是丝毫不显『露』,就见她浅浅一笑,眉眼弯弯道:“若水姑娘这般说,我倒是有些好奇的紧,只是,不知若水姑娘可是介意我询问一二?”

这话说出来,苏子衿神『色』瞧着极为从容坦诚,瞧得若水不由一愣,随即她点了点头,笑容真挚道:“世子妃若是想问,自是可以问的,先前不是说了么?我想同世子妃结交,若是世子妃愿意,可以唤我若水。”

若水显然没有多想什么,这一副样子,倒是苏子衿意料之内的,毕竟她认识的小姑娘,一直如此简单。

“我听闻若水……是这些时日才到右相府邸的?”苏子衿凝眸,一副不解的模样,继续道:“先前听人说右相有断袖的癖好……如今瞧着倒是有些奇怪。”

“丞相大人……”若水摇了摇头,认真道:“我不知道外人怎么说他,不过听他说,我三年前便是与他熟识的。”

说着,见苏子衿依旧不甚明白,若水便接着道:“我前些日子醒来,也不知怎么的,便径直前往烟京,那时候还在城郊,遇到流氓……还好被丞相大人救了。他说我唤作若水,与他定过情,早在三年前……”

三年前若水与钟离的相识、相爱,乃至于她忽然的失踪,但凡钟离与她说的,若水都很是简短的交代了清楚。然而,她说的很是清楚,表达的也极为清晰,唯独没有的便是那一丝情意,从若水的脸上、眼底,苏子衿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意。

心下翻滚起来,对于钟离和若水的感情,苏子衿倒是有些眉目。那时候她在外打仗,若水曾来过一封信,她说自己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想着等她回来便介绍与她。可那时候,若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苏子衿便没有细究,只想着回去了总归看得到。后来……这件事便渐渐的在她心中淡去,留下的,只是她与若水的一点一滴。

如今听着若水的话,大抵当年她信中与她说的有趣的人,便是钟离无疑了。

心中这般想着,苏子衿便是看向若水,含笑道:“先前你说……你醒过来?那是什么意思?”

“我几日前醒来,听救我的老人家说,我是从水的上游被冲刷下来……唯独身上几两银子和一块玉珏。”若水回道:“大概在那处停留了一日,我稍稍觉得有些气力了,便朝着烟京而来了。可那时候,我什么也不记得,连自己的名字,也是一无所知。”

那时候的若水,有些混混沌沌,几乎脑子里一片混『乱』又意外的一片空白,她想不起为什么自己会在掉入水中,也回忆不起来,昏『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身子很沉很沉……没有一丝气力。

“若水,我心中有个疑问,不知你是否可以为我解『惑』?”苏子衿抬眼,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却是依旧神『色』温软,看不出丝毫异『色』。

“自然。”若水咧嘴一笑,『露』出唇边的离漩涡,甚是好看。

苏子衿沉『吟』道:“你说你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记不得……可为何,你却是朝着烟京的方向走去?”

若是寻常人,记不得丝毫的话,大抵是要暂作停留,毕竟当记忆为空白的时候,人的心底本能的便是会衍生出恐惧的情绪。这种情绪一旦生出,做任何事情都会有所顾虑。可出乎苏子衿的意料的是,若水竟是在恐惧的情况下,还孤注一掷的朝着烟京走去……这样的情形,不是尤为奇怪?

听着苏子衿的疑问,若水似乎也是一愣,显然没有苏子衿的提醒,她自己是不会想到这个问题。可仔细回忆起来,那时候自己确确实实没有做多少停留,径直便拖着疲倦而不安,朝着烟京走去,甚至于……一路上,她没有去问路,自己便知道哪里是烟京!

如此想法一冒出,若水脸上便『露』出惊恐的神『色』,看在苏子衿眼底,却是有叹息划过。

伸出手,苏子衿握住若水微微温热的小手,轻声安慰道:“若水,你莫要害怕,左右现下你已是非常安全,若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便作罢吧,终归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说着,她缓缓攒出一个笑来,宛若春『色』浓郁的江南,瞧得若水心下竟是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在苏子衿的身边,她总惊奇的觉得安心,好似这股情绪在许多年前便存在了一般,那淡淡的安稳感觉,便是比起呆在钟离的身边……也还要让她觉得平静。

见若水眼底的惊惧稍稍平复了一些,苏子衿才抿唇笑道:“后院种了些花草,不妨我们先去瞧一瞧,看看需要什么花来酿酒,如何?”

听着苏子衿的话,若水心下一动,便点了点头。

很快的,两人便领着青烟等人朝着后院的花圃走去。

……

……

摄政王府邸

精致奢华的屋宇内,凤年年半坐在铜镜之前,神『色』淡淡。

这时,身侧传来绿屏的声音:“王妃,今日可要佩这流苏簪子?或者是这个翡翠玉簪?”

一边说,绿屏还一边摆弄着木盒子里头的首饰,等着凤年年做抉择。

只是,她的话音落地,好半晌都没有听到凤年年的回答,心下有些不解,绿屏便是抬首,朝着凤年年看去。

此时,凤年年蹙着眉梢,那苍白的脸容上神『色』极为寡淡,几乎让人看不出情绪。

绿屏一时间担忧起来,便又道:“王妃,您瞧瞧呢?看看这首饰盒里头……”

话还没说话,就见凤年年忽然睨了眼绿屏,那满是幽深的眸底,瞧得绿屏心下一惊,有害怕的情绪,溢了出来。

“随意罢,那翡翠玉簪戴上便是,要那么花俏做什么?”凤年年不以为意,只神『色』微冷,说出来的话亦是有些与寻常时候不同。

听着凤年年的语气,绿屏以为她这是昨日受了楼霄的气,心中一边暗骂楼霄,又是一边心疼着她。

稳了几分心神,绿屏才点头道:“是,王妃。”

说着,绿屏手下却是丝毫没有迟疑,径直拿起那翡翠玉簪,便是为凤年年佩上了。

瞧着镜中依旧娇弱美丽的人儿,绿屏不由赞道:“王妃可真是好看。”

凤年年的颜『色』,到底也是很好,她母亲曾是烟京有名的美人儿,只是可惜早年去世,红颜薄命。

凤年年闻言,不由一顿,只见她偏头看向铜镜,瞧着里头那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心下便有无名的怒火攀升起来。

只是,她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唯有长袖下的五指紧紧攥着,脸『色』有些黯淡。

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好半晌,她才忽然一笑,问道:“绿屏,对于长宁王世子妃,你可是了解多少?”

此话一落地,便是惊的绿屏不由抬眼看她,可瞧着凤年年一副随意一问的模样,她心下更是忐忑不安。

前些日子自家王妃还因为王爷对长宁王世子妃的情意,而上吊『自杀』,如今这忽然的问起……莫不是又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心下这般想着,绿屏便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王妃,您可莫要再想不开啊,王爷便是再怎么惦记着长宁王世子妃,也是没有可能的,且不说长宁王世子妃早已是有夫之『妇』,便是她对王爷,也是丝毫没有感情啊!”

说着,绿屏便又道:“这几日王爷正是病着,王妃不也是去日日照看么?想来王爷心中有感知,一定懂得王妃的好!”

这般劝慰的话一出来,却是认得凤年年冷笑起来,可瞧着她那奇异的笑,绿屏心下委实有些发冷,直到她笑够了,才忽然道:“绿屏,我既是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便不会再如此愚蠢。”

说着,她伸出手,缓缓扶起绿屏,接着便又道:“王爷他既是不太欢喜我,那……便算了。”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凤年年脸上的神『色』极为淡然,可瞧在绿屏眼底,却是不正常至极,要知道,昨日的时候,自家王妃可还因为王爷对她冷淡一事,回来哭了大半夜,怎的如今说算了就算了?

一想起这般怪异的情况,绿屏心下便不安的紧,只这一头,凤年年见她愣愣的模样,倒是也没有说什么,她缓缓起身,踱步到窗台前,看着外头烟雨蒙蒙,天地昏暗,眼底有光芒,一闪而过。

绿屏见此,心头更是骇然不已,强压下那抹恐惧,却见凤年年突然出声,道:“绿屏,备轿,我要去街上逛逛。”

“是……是,王妃。”绿屏不敢迟疑,便点着头,朝着外头走去。

不多时,轿子准备好了,凤年年也领着绿屏等人,出了府。

……

……

细雨之下,整个烟京不知昼夜,随着天『色』愈渐暗沉下来,街头巷尾亦是冷清一片。

若水午膳之后,便是被钟离接了回去,于是,苏子衿便领着青烟等人,不动声『色』的出了驿站。

不多时,苏子衿便是入了一处酒肆雅间,里头珠帘泠泠作响,隐约可见有女子坐于一旁,一袭墨绿『色』花开富贵的长裙,身姿袅袅。

“摄政王妃今日秘密约见本世子妃,可是件稀罕的事儿。”随着青烟拨开珠帘的一角,苏子衿缓缓笑着,踏了进去。

只见眼前坐着一个女子,姿容曼妙,颜『色』极好,仿若微凉的秋水一湖,盈盈而笑,甚是『迷』人。

“世子妃且坐。”凤年年抿唇,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神『色』很是寡淡。

苏子衿挑眼,桃花眸划过一抹诧异。

楼霄的王妃,将军府的嫡女凤年年,生『性』怯懦,似如西子……便是前几日她所见到的,亦是如传闻一般,并无不同。

只是今日,凤年年瞧着倒是极为淡然,丝毫不像是怯懦的模样,眼角眉梢皆是冷硬……哪里还有那些个哭哭啼啼的模样?

心下升起一丝狐疑,苏子衿面上却是丝毫不『露』。从容弯唇,她笑『吟』『吟』道:“摄政王妃怎的一个人?没有带上你的婢女?”

一边说,苏子衿一边坐了下来,那温软的模样,大抵任谁看了,都要觉得舒服。

今日一早的时候,苏子衿便是收到了一封信,大抵信上的内容,便是在此处客栈一见。那封信函里头,没有署名是谁,也没有说明所见何事。

然而,据青烟等人追查,却是发现,这信函不是出自他人的手,而是楼霄的妻……凤年年!

凤年年虽是娇弱十足,可既是出自将军府,又百般受宠,便是自然有着自己的暗卫的,故而,一查到那信函是由凤年年的暗卫送来,苏子衿心下便知道,这大抵……便是凤年年想要见她一面的意思了。

怀揣着诧异的情绪,苏子衿便径直来了这里。

“在隔壁房间,”凤年年会心一笑,淡淡道:“世子妃大抵不知道,我已然给她们下了『药』,里头还有我的暗卫在盯着,不会有问题的。”

绿屏虽是凤年年的心腹,但到底与她所想不同,若是一个不留神,极容易出差错。

凤年年的话音一落地,苏子衿心下却是一顿,有些惊讶于凤年年的手段,毕竟这等子做事的严瑾……可不像是出自一个娇弱的闺阁女子的手!

心下冒出这一丝疑虑,苏子衿倒是不动声『色』,只见她兀自坐在了凤年年的对面,伸手拿过那一壶茶水,缓缓倒了一杯,才淡淡笑道:“如此瞧着,王妃今日来找本世子妃……想来是极为隐秘的。”

言下之意,便是凤年年并不想让其他人……或者说,是不想让楼霄的人知道这一切了。

“世子妃甚是通透。”凤年年抿唇,落在桌上五指微微一翻,便笑道:“我瞧着世子妃似乎与楼霄有仇,若是如此……咱们的目的,可谓是一致的。”

几乎没有迟疑,凤年年便是将这般话摆在了明面上,只是那一头,苏子衿闻言,却是忽然笑出了声音,桃花眸子一派高深莫测:“王妃可是说笑了,本世子妃可是知晓,王妃对摄政王可谓痴心一片……何来的目的一致之言?”

凤年年对楼霄的爱慕,早在三年之前,苏子衿便是悉知的,如今她忽然这般一转脸,只说自己对楼霄起了杀意……委实有些荒唐了。

“痴心?”凤年年不以为意,似乎苏子衿的反应是她一早便知道的,却见她抬眼看向苏子衿,幽深的眼底,有一抹邪气忽然划过:“世子妃可是听过……因爱生恨?”

“世子妃大抵不知道,女子的爱恨本就是如此善变。”说着,不待苏子衿反应,凤年年便接着道:“楼霄他爱的是世子妃,这一点……我凤年年看的清楚,只是,他为了拉拢我爹爹,便如此待我,难道不该去死?”

说到这里,凤年年的眼底径直便『露』出了一抹恨意。苏子衿眸底深邃,瞧着凤年年的神『色』,心下的狐疑便越是涌现了几分出来。

敛下眼底的神『色』,苏子衿道:“王妃这般模样,倒是与前两日全然不同。”

“有何不同?”凤年年眉心一跳,却是淡淡笑道:“今日前来,不过是觉得世子妃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罢了,只世子妃如是无意,我也只好作罢。”

这般说着,凤年年便兀自起身,俨然一副要离去的模样,看在苏子衿的眼底,倒是越发有意思起来。

缓缓放下手中的杯盏,苏子衿道:“王妃莫要着急,只是本世子妃以为,女子爱恨固然善变,可若是今日王妃要杀摄政王,明日又要救他了呢?本世子妃岂不是平白做了冤大头?”

这般说着,苏子衿便是『露』出一个矜贵的笑来,妩媚的眉眼皆是风华,看的凤年年心下便是一顿,连带着眼底也有一抹恍惚划过。

只转瞬之间,她便立即恢复了那笑容,整个人亦是随之坐了下来:“世子妃且放心,我自是不会反悔。”

说着,她又眉梢一挑,眼底有妖气浮现:“若是世子妃不信,大可给我一颗毒『药』,若是我食言了,世子妃便不要将解『药』与我,任我毒发身亡……如何?”

凤年年的话音一落地,不仅是苏子衿,便是身后的青烟和青茗,亦是震惊起来。

这世上可真有如此连命都不要的人?若是没有,眼前这个娇弱却又妖异的凤年年……是怎么回事?

苏子衿脸上笑意顿时敛了几分,凤年年与她,若是认真去讲,大概只是单方面的‘情敌’,或者说,这般情况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是巴不得她苏子衿死了才是最好。可没有一个人会像凤年年这般,将命交付到她的手上!

见苏子衿没有说话,凤年年却是一个挑眼,率先道:“世子妃且放心,我可不是那等子愚蠢的女人,这点是非都分辨不清。既是楼霄对不住我在先,我何必为难世子妃?更何况,即便世子妃死了,楼霄也不可能对我上心……那么,我何必要对他体贴呢?”

她如何不知道苏子衿在想着什么?可这世界上,并不全是愚蠢的女人,既然是楼霄负了她,那么她便从楼霄身上讨回一切!

“好。”下一刻,便是见苏子衿抿唇一笑,缓缓看向身后的青烟,吩咐道:“把先前轻衣研制的断肠草与她罢。”

这意思,便是对风年年不甚相信了。不过风年年闻言,却是没有恼意,只依旧风轻云淡的模样,看的青烟和青茗面面相觑。

“主子。”青烟倒是没有迟疑,便很快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交到苏子衿的手中。

接过这瓷瓶,苏子衿从里头倒出一粒『药』丸,笑着将其递到凤年年面前,轻声道:“这是断肠草,每颗毒『药』只有一颗解『药』。一月之内若是不服用解『药』,便是大罗神仙……也是救不了的。”

所谓每颗毒『药』只有一颗解『药』,便是意味着,这断肠草乃是由不同的毒物制成,即便凤年年反悔了,想要让人试着配出解『药』……也决计无法做到!

听着苏子衿的话,凤年年几乎连眉梢都没有皱一下,随即便见她伸出手,自苏子衿手下拿过『药』丸,二话不说便往自己口中吞去。

直到咽下了那毒『药』,她才笑着看向苏子衿,道:“世子妃觉得,如今可是相信了?”

苏子衿颔首,却是没有回答,只道:“青茗,东西拿来罢。”

言下之意,便是相信了的表现。凤年年见此,面上倒依旧是寡淡。

这一头,青茗闻言,便立即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交到了苏子衿的手中。苏子衿缓缓捻起这被叠的很小的薄纸,径直递到了凤年年的面前。

“这是什么?”凤年年挑眼,显然有些不明。

一边说,她还一边接过苏子衿手中的薄纸,缓缓打开了起来。

直到整张纸被打开,凤年年才不由凝眸:“图纸?”

眼前的这张纸,不是地形图纸,又是什么?只是令凤年年诧异的是,这张图纸明摆着尚未完成,好似是做坏了的画一般,略显皱褶,且那图上的内容,俨然是绘着一个府邸的样式,不过是谁的府邸……凤年年便不甚知晓了。

苏子衿闻言,却是一笑,眉眼从容高雅,道:“这是孟瑶原先的左相府。”

“左相府?”凤年年一愣,脑中灵光一闪,顿时便明白了起来。

『露』出一抹笑来,凤年年勾唇道:“说罢,嫁祸给谁?”

先前孟瑶是因为私藏兵器而被拿下,那么苏子衿递来的这张图纸,俨然便是要栽赃楼霄的人,让楼霄以为,这府邸的图纸是那人画的,而孟瑶……也是那人与苏子衿勾结铲除的!

“听闻世子楼弥乃摄政王的左膀右臂,”苏子衿微微一笑,丝毫没有顾忌:“不知若是摄政王知道,楼弥与钟离勾结……早早便出卖了他,他心中会作何感想?”

这话,便是要栽赃楼弥的意思了。楼弥是楼霄的左膀右臂不假,只是在凤年年看来,楼霄对楼弥极其信任,仅凭这一张图纸……很难能够骗得了楼霄!

心中这般想着,凤年年便不由道:“以我所见,楼霄很难会上当。”

若是楼霄不上当,这步棋……不就是走的有些无用了?

“本就不是要他立即相信。”苏子衿不以为意,只风轻云淡道:“一次怀疑,二次定罪,三次斩杀……楼霄如此多疑,只要这次他起了疑心,下一次……他便会直接处置了楼弥!”

苏子衿倒不会那么天真的以为,一次的栽赃能够动摇什么,毕竟楼霄虽多疑,却不是愚蠢,只要带点脑子的,都不会轻而易举的相信。她要做的,只是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而一旦楼霄怀疑上了楼弥,那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看来,你是设了连环计?”凤年年眼睛一亮,显得有些钦佩。

见苏子衿没有否认,她心下便是愈发的庆幸起来,看来自己的选择,终归没有错。

这般想着,便是听凤年年叹道:“看来选择世子妃,还真是万无一失!”

说着,凤年年便兀自将图纸收入囊中,倒是没有再追问苏子衿究竟有什么连环计。

“这件事交给王妃做,想来亦是万无一失的。”苏子衿抿唇,攒出一个温软的笑来。

原本她就是打算安排青烟和青茗去做这件事的,只如今忽然冒出一个凤年年……这件事自是落在了凤年年的头上,毕竟再没有谁能够比凤年年来做这件事更让人觉得合适的了。

凤年年闻言,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了几分,那张娇弱的脸容,一时间变得邪魅起来,看的青烟和青茗,皆是有些愣住。

只这时候,却是听她又道:“这件事我自是会好生‘促成’,只今后……若是我没有来找世子妃,世子妃可是切记莫要来找我才是,除非万不得已……免得引起怀疑。”

楼霄虽人品不怎么样,但到底是个极为聪慧的人,且他生『性』多疑,若是被查到凤年年与苏子衿有些联系,想来凤年年也是不会好过的。

苏子衿闻言,只笑着点了点头,便道:“王妃放心,本世子妃省得。”

“既是如此,我便先告辞了。”凤年年缓缓起身,朝着苏子衿点了点头。

苏子衿微微一笑,倒是没有说什么。不多时,凤年年很快便走了出去。

直到凤年年离去,青茗才忍不住道:“主子可是相信那凤年年?若是她是楼霄派来的『奸』细……”

苏子衿闻言,却是没有回答,只缓缓一笑,便道:“你们方才可是发现那凤年年有何奇怪之处?”

“奇怪?”青茗和青烟对视一眼,两人齐声道:“哪里都奇怪。”

不论是神『色』、言行、还是她自告奋勇要服用毒『药』的时候……无一不是令人惊奇的,大抵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如凤年年这般……疯狂。

苏子衿笑着摇了摇头,红唇微微扬起,凝眉道:“今日的凤年年……可全然就像是另一个人。”

眼神、语气、言词、就连凤年年的坐姿,都有些异乎寻常的怪异。

东篱大多数的闺阁女子,大都讲究仪态端庄,便是孟瑶成了女相,也都是坐姿矜贵,可凤年年方才的坐姿,虽不至于粗俗,却有一项不符合东篱女子的规矩,那就是她的——手。

凤年年的手落在桌上,而不是放在双腿之上。可凤年年乃是标准的娇贵小姐,毕竟凤年年母亲就是太傅府的小姐,当年的烟京第一才女。后来凤年年的生母去世了,威虎将军凤卓为了悼念亡妻,便特意请了宫里头最出名的教习嬷嬷前来教授凤年年礼仪。

一个人的脾『性』、说话、眼神统统可以改变,可习惯却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变化的,凤年年既是多年一直都是知书达理,怎么也不可能在一时间便忘记了坐姿的规矩!

如此一说,若是眼前那人与凤年年是不同的,那么这个假的凤年年便不可能对楼霄心软,而若是有了‘凤年年’这样一个助力……苏子衿何乐而不为?

青烟和青茗闻言,心下有些不解,诚然如苏子衿所说,凤年年看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可越是这样……主子才越是不该相信她才是!

瞧着这两人皆是一副不明的模样,苏子衿倒是没有多加解释,而是缓缓起身,理了理裙摆的褶皱,淡淡一笑,交代道:“回去后查一查凤年年,另外,先前盯着摄政王府邸的人,照常让他们盯着,若是有消息……再来禀报。”

“是,主子。”青烟和青茗对视一眼,齐齐应声道。

苏子衿闻言,自是微微颔首,正打算出去之际,门外青书忽然入内。

“主子,楼宁玉在这酒肆的二楼雅间。”青书道:“说是想见主子一面。”

“正巧,”苏子衿抿唇笑道:“我正打算找他。”

……

……

烟京酒肆,人烟依旧。

热闹声中,有几个青年男子齐齐入了里头。他们一个个手执刀剑,布衣青衫,瞧着那举动,俨然便是江湖中人。

一群人走到靠窗的位置,很快坐了下来。

这时候,店小二笑脸相迎,走了过去,问道:“几位客官,要点什么东西?”

“你们这都有什么?”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操』着一口南方的口音,嗓门显得有些大。

“哎呦,客官,您这是问对人了。”店小二一笑,道:“我们这儿的招牌菜啊,可是多着呢!”

说着那店小二便报了起来:“红烧蹄膀、清蒸鲈鱼、糖醋里脊、爆炒小肠……不知客官要什么?”

“来一道红烧蹄膀、青椒炒肉、醋溜茄子……”那大汉沉『吟』道:“再来几碟花生、一壶好酒!”

“好嘞!”小二应了一声,随即很快便离开了。

这时候,那络腮胡子的大汉又道:“张兄,你那里可是有消息了?”

被唤作张兄的青年点了点头,回道:“今晨我得到消息,说是那东西已经易主了。”

“易主?”络腮胡子的大汉大吃一惊,声音愈发大声起来,惹得酒肆里的众人,都不由纷纷朝着他们看来。

心下一惊,那大汉便低下声音,皱眉道:“那咱们这趟,岂不是白来了?”

“是啊,”另一个青年亦是点头,面『色』沉重:“咱们为了那往生丹而来,如今那东西竟然易了主……可先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易主了?”

“莫急!”被唤作张兄的男子摇了摇头,说道:“那东西虽是说易主了,但我知道,现下在飞剑山庄!”

“在萧何手中?”那络腮胡子的大汉瞪大眼睛,眸底有一抹惧『色』划过。

烟京有名的青山酒肆乃飞剑山庄名下的铺子,而飞剑山庄的庄主,则是萧何。萧何此人,也算是拥财无数的,几乎可以称得上富甲一方,整个东篱中,许多铺子都是他名下的。只是,萧何此人倒是有些淡泊,几乎无数想要结交的人,都被推拒门外,而青山山庄,更是地势险峻,危机重重。

而萧何却又是黑白两道,皆是有关系的,故而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朝堂之人,都不敢动他分毫。

“不错。”张某人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凝重的意思。

“你这消息可是可靠?”其中一个人有些狐疑,立即便问道:“我先前还听说,东西在那什么女相手中,怎么又到了萧何的手上了?”

“消息自是可靠!”张某人蹙眉,有些不悦道:“那孟瑶已是过街老鼠,如何还能够藏得住东西?再者说,整个丞相府都被抄了,东西会落在萧何手中,并不奇怪。”

说着,那男子又道:“我手下的弟兄说了,萧何前几日曾秘密来过一趟烟京,那时候刚好是孟府被抄家的后一天,你说是不是很巧?人家孟府一被抄家,萧何便立即得到了东西,若非孟府中有萧何安『插』的人手……如何能做到这般?”

“倒是有些道理。”络腮胡子的大汉点了点头,神『色』复杂道:“那咱们这一趟,还要不要去飞剑山庄?”

“去,为何不去?”张某人道:“姚大哥,咱们闯丞相府是闯,为何不能闯一闯飞剑山庄?”

这般说着,一众人皆是点了点头。

只是,没有人看到,中央的一桌前,有一灰『色』衣袍的男子,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敲击着桌面,脸『色』冷沉一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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