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是传统的姑爷节，姑爷们要纷纷去给岳父家给岳父岳母拜年。
陆家的四个儿媳除苏桂兰和安怡静外，都带着自己男人回了娘家。
夏秋莲和伍立英的娘家也不远，都在隔壁村，天黑前就能回来。
回娘家的女儿必须携带一些礼品，分给娘家的小孩，今年老陆家的男人们挣得多，虽然不敢露出来那么多，但绝对给足了自己媳妇面子。
他们带的礼多，岳丈家在同村人面前也脸上有光，对他们的态度也格外热情。
陆家，苏桂兰心里格外煎熬。
往年她和安怡静一样，都是被娘家赶出来的女儿，这一天还能聚在一起抱团取暖。
去年安怡静回了趟娘家，被娘家重新认回去，被赶出来的女儿就只剩她一个。
苏桂兰安安静静地烧着柴火，灶坑里噼噼啪啪的声音扰得她心烦意乱。
她当姑娘时是家中次女，除她之外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
俗话说老大吞金兽，老二照猪养，老三老四掌中娇。
好巧不巧的，苏桂兰就是中间那个‘照猪养’的。
自她懂事起，家中好吃的都是紧着两个弟弟，再不济就是姐姐，而她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包括年节时，姐姐弟弟们吃好东西她也只能眼巴巴看着。
不仅如此，家里重活累活还都是她干。
苏桂兰恨过怨过，可时间长了，也早已麻木了，直到她到了出嫁的年龄后，她的父母竟要将她卖给一个老鳏夫！
她才多大啊！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要嫁给一个五六十岁的瘸腿老汉！仅仅是因为他给的彩礼比别人高出十块钱！
十块钱啊！就能让她的生身父母要将她一辈子都毁掉！
苏桂兰忍无可忍，终是选择了离家出走。
后来她遇到忠厚踏实的陆向述，毫不犹豫就嫁给了他。
那时的陆家穷得叮当响，连像样的新婚物件都拿不出来，更别提彩礼了。
苏桂兰也不在乎，她是真心喜欢陆向述。
可她的父母知道后并不同意这桩婚事，非要让陆家拿出三十块钱彩礼来，逼得陆奶奶当时都要去当银戒指。
银戒指也值不了几个钱，苏桂兰受够了父母的薄情寡义寡廉鲜耻，一怒之下和父母断绝了关系。
在他们纠缠了一段时日后，便再没有了消息。
苏桂兰也不会主动去打听，只当他们都死了。
现如今，回忆起这段不堪提及的往事，苏桂兰只觉恍若隔世。
“娘亲，你怎么哭了？”陆明齐见她一直在炉灶旁坐着发呆，依偎了过来，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苏桂兰抱着大儿子晃悠了一阵，把脸蛋贴在他柔软的小脸上，“娘没有哭，娘只是打了个哈欠。”
陆明昊也围了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娘，我也要抱抱！”
“来吧！”
他跟个小猪仔似地不停往前拱，把他哥都快挤出去，他哥也不让着他，憋着劲儿又把他往回顶。
两个孩子小牛犊顶角似的，弄得苏桂兰哭笑不得，哪还再顾不得上伤春悲秋。
“去去去！和大黑玩去！”
苏桂兰实在是镇不住这俩小子，挨个把他们都推了出去。
半大的小子，正是猫嫌狗憎的时候，刚吃饱喝足舔毛的大黑听到自己的名字，爬起来头也不回就蹿出了家门。
人类幼崽人类自己都带不住，交给猫猫，猫猫就能带住了吗！
日上三竿，小福宝终于睡饱了回笼觉，她一起来，陆奶奶就已经端着软嫩香滑的鸡蛋羹来喂她了。
别看这一碗小小的鸡蛋羹，最起码要两个鸡蛋才能蒸出来，上面再滴上几滴香油，堪称香飘十里。
陆明齐和陆明昊早上已经吃过一盘饺子，这会看妹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鸡蛋羹，也觉得鸡蛋羹又好吃又香。
老陆家今非昔比，别说几个鸡蛋，就是几十只鸡也吃得起。
正当苏桂兰忙碌着给两个孩子蒸鸡蛋羹时，外间走进三个人来。
“亲家母！亲家母在不在？”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苏桂兰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一转头，果然见着了那几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脸色唰地拉了下来！
“你们来干什么？我家不欢迎你们！”
“姐，你这说的什么话！”
说话的人是苏桂兰的大弟弟苏鸿福，是他们洞溪村出了名的懒汉。
苏桂兰的二弟都找着媳妇生了两个娃了，他这个当哥哥的到现在连个愿意给他介绍对象的媒人都还没有呢。
“都是一家人，怎么地还不欢迎我们呢！”
苏母也跟着帮腔，“就是啊兰子，爹娘把你拉扯这么大不容易，你之前的事我们就不计较了！”
“跟这个白眼狼说这么多干什么！”苏父抬脚就往里走，“让她婆家的人快点出来！”
“我们都上门来了还不赶紧出来迎接！没规矩！”
苏桂兰讽刺一笑，“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还出来迎接你！没泼你盆狗血把你撵出去，你可就偷着乐去吧！”
“诶你个小贱蹄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呢你！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嫁出去了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我们是你爹娘！该收拾你的时候还能收拾你！”
“收拾谁？”陆向述带着陆向武从外面走进来，对着苏家三人脸色淡淡道：“原来是岳父岳母，有失远迎，坐下说罢。”
陆向述说完，也不管三人动不动弹，径直走到苏桂兰跟前，把摘来的一背篓山柿子递给自己媳妇。
苏桂兰最爱吃山柿子，每年这个时候不管山上多冷多难走，陆向述总要去碰碰运气，给她摘一些来。
待她接到背篓看清里面是什么时，脸色立刻变得欢喜生动起来，心里也跟吃了蜜一样甜。
“放到炉子跟前，暖热了再吃。”
“哎。”
见苏桂兰转身朝厨房走，苏父着急了，“兰丫头！你别走！”
他刚喊完，陆向武便从墙角里拎来几个小板凳，‘哐啷’一声拍在地上，“过来坐。”
说完自己和陆向述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然后用一脸‘还要我去请你们’的表情看向三人。
他最讨厌别人趁他不在家的时候上门找事，这会没拿着斧头当他们的面表演莽夫劈柴已经是够给面子了。
就这样苏母还不知足，觉得挂不住面子，开口嘲讽道：“你们家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也忒没礼貌了！把你们娘喊出来！”
她话音刚落，陆奶奶就端着小福宝吃剩的鸡蛋羹出来了：
“哎哟，这一大早的，鸡不叫狗叫，真是让人吃个饭都不安生。”
说完她一抬眼，像是才看到苏家三人一般，又一脸惊讶地说：“呀！亲家公和亲家母来啦！哎哟！稀客稀客！”
“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在门外站着干什么？站客难打发，过来坐！”
陆奶奶把鸡蛋羹随手递给陆向武，指挥着陆向述，“老大，去把瓜子花生糖拿出来，远来是客，打秋风儿的也是！”
“你！谁、谁是打秋风的！”苏鸿福坐下来，盯着陆向武手里的那半碗鸡蛋羹眼睛都不带转一下，“我们是来看我姐的！”
她姐理都不理他，端了两碗鸡蛋羹朝安怡静屋里走去。
苏家三人早上没吃饭，这会儿闻着鸡蛋羹的香味馋得直流口水。
苏母：“哎哎哎！兰子，把你手里的鸡蛋羹端来！我们还没吃饭呢！”
苏桂兰脚步都不带顿一下的，他们家是不缺鸡蛋，但这东西她是喂狗吃都不想喂他们。
“没吃饭呀！那……锅里还有些红薯，你们看要不凑合凑合垫一垫？那鸡蛋羹是给孩子吃的，咱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在孩子嘴里抢食儿呢！”
陆奶奶说着捂着嘴笑了起来，边笑还边看一眼他们，看得苏母差点恼羞成怒！
她刚要发作，就被苏父按了下来。
“亲家啊，听我们村人说，你们今年挣了些钱？你看，桂兰嫁到你们家也这么些年了，这彩礼……”
“而且我们家大福今年也要张罗着娶妻了，我们手头实在是没钱！你看看，我们也不多要！”他伸了一根手指头，“这个数就成！”
当年那个鳏夫还能出三十呢，听人说陆家今年又是办满月席又是买自行车的，还偷偷卖了不少衣服，肯定挣了不少钱！
陆奶奶哦了长长一声，“原来你们是来卖女儿的！”
“金翠芬你不要欺人太甚！”苏母刚站起来就被儿子捞了下来！
苏鸿福：“大姨，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家养了我二姐这么多年，她不能对我们家什么贡献都没有是不是！”
“以前你家穷，我们虽然不同意她嫁进来，她也嫁进来了，我们不也没说什么吗！现在你家有钱了，也该把那钱给我们！”
他这话说得极其无耻，恨得屋里的苏桂兰当时就想冲出去撕烂他的嘴！
安怡静将她拦了下来，“大嫂，你就在这待着，娘和大哥会解决的！相信他们！”
苏桂兰气得眼眶都发红，“我咽不下这口气。”
陆明齐和陆明昊还从没见过苏桂兰眼红过，此刻都围了上来抱着她的大腿哭了起来。
他们俩一哭，小福宝也跟着哇哇哭！
陆家院子里顿时哭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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