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半个月，闻霆太子接走梅姬。
临走前，梅姬依依不舍。
吞天蚁带给她太多第一次。
第一次有除羲衍神君和闻霆之外，认可她的盗之道的人。
第一次有个想要拜她为师的人。
第一次她给别人讲道，而在此之前，都是她听别人讲道。
梅姬觉得，与吞天蚁认识的短短几个月，她的大道都焕发了新的光彩。
因此，梅姬谆谆叮嘱道：“吞天蚁，以后你可要认真钻研盗之道呀，哪怕不能拜我为师，你也要努力呀！”
吞天蚁在闻霆太子面前，不敢动任何心思，恭敬施礼道：“我会谨记盗仙教诲，在我心目中，盗仙就是我半个恩师。”
梅姬还想再叮嘱几句，闻霆太子的脸色越来越黑，危险地瞥了一眼吞天蚁，轻慢淡漠，高冷矜贵，然后硬是拉走了梅姬。
一番伪装，出了仙界。
闻霆这才不悦地问：“你和吞天蚁何时这般熟了？”
梅姬兴高采烈，将她与吞天蚁相识的过程，娓娓道来，只隐去了有关盗天珠的部分。
闻霆越听，脸色越黑。
“那吞天蚁一个荒界的野蛮凶兽，或许是为了修行资源，心机狡诈，故意讨好于你。你心思单纯，莫要被他诓骗了。”
梅姬的兴奋渐渐褪去，嘟起嘴道：“闻霆，你别把旁人都想得这么坏好吗？我与吞天蚁相处多日，他从未问我要过一丝一毫的修行资源，我们是朋友，不过是互相论道罢了。他听我讲盗之道，也向我讲解过他的七情神通。我不准你污蔑我的朋友！”
闻霆思及二人不知又要分别多少年，不想惹她生气，暗中传音鬼面具侍从去调查吞天蚁，嘴上哄道：
“是我着急了些，担心你被骗了去，以后不会了。”
反正以后梅姬不会再见到吞天蚁。
梅姬脸色好转：“这还差不多！对了，我不知要在魔界待多久，吞天蚁会等到下一次轮回大阵开启，去凡间历劫。这中间，吞天蚁若受了欺负，你可要帮我照顾他啊，别让他在仙界受委屈，他可是我唯一的朋友。”
闻霆点头：“我会的。”
数日后，他们穿过葬魂坡，悄悄潜入魔界。
六界之中，只有仙界和魔界是接壤的，中间隔着葬魂坡，因此来往仙魔两界，不需要破界符。
可穿过葬魂坡去往对面，极可能遭遇对方驻扎的仙魔大军，一旦被发现，遭到围攻，死了也白死。
当然，有一条特例。
魔族可以通过葬魂坡，经过仙界大军的审核，正大光明去仙界的彼岸宫的求药，只要拿到彼岸宫的令牌即可。
彼岸宫立宫数万年，发给魔族的令牌无数，几万年下来，其中钻空子的地方极多，否则魔尊陶笙也不会三番四次潜伏进仙界了。
闻霆一路警惕，小心翼翼，而梅姬却觉得好玩，她不是第一次来魔界，以前潜入过魔界，盗取过魔族七大阁主的宝物。
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和闻霆一起来魔界，她感觉十分新奇。
闻霆也会觉得心累，担惊受怕的，一旦暴露身份，魔尊陶笙绝对会亲自来杀他，可看到梅姬欢快活泼、重拾笑容的水嫩脸蛋，又觉得一切是值得的。
他们一进入魔界，便有多宝阁的人接应，十几日后，顺利到达断忧城。
断忧城与魔界王城只相隔一座城，一来不在魔尊的眼皮子底下，更容易隐藏，二来与王城接近，更容易打听王城中的消息。
子让早早在多宝阁中等候，见到闻霆和梅姬，立即下拜。
但梅姬扶住了他的胳膊，一把抱住他，哭到抽搐，道：“子让，我可算见到你了！呜呜呜，我们母子分离三百多年，你好狠的心啊，一次也不回来看我！”
梅姬是真的想念子让了。
没见到子让还好，一见到他，便控制不住眼泪。
子让微微抬眸，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
谁也不知，时隔三百多年，拉扯他的窒息感在梅姬的哭声中，悄然复苏了。
在凡间时，梅姬救了本该早夭的他，间接害死了他的亲生父母。
又为了给他续命、改命，闻霆诛了长兄子诺的母家九族。
梅姬为了让他一日成仙，盗取彼岸宫的天仙丹，不惜挨了一百鞭子的打神鞭，连元神都被抽出来了。
后来，梅姬又为了求折光神君炼制真仙丹，爬登天塔，险些被重力压死，而闻霆为了采摘孽海花，也是九死一生。
三百多年前，他眼睁睁看着闻霆为了斩草除根，污蔑沈清姿，将沈清姿关进问心塔三年，而他束手无策。
直到如今，梅姬盗走了羲衍神君的救命仙丹，害死了羲衍神君，而羲衍神君是沈清姿心目中唯一的师父，使得沈清姿和太阿仙宫失去庇护。
他是人族，却又是龙族太子的养子。
子让深感痛苦。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梅姬，该如何面对闻霆。
他们是他的大恩人，却又是他命运的刽子手，连续谋害他最亲最爱的人。
所以，他一直找借口不回仙界，不见梅姬和闻霆，甚至打算一辈子待在魔界，默默给天衢宫当间谍，收集魔界情报，还他们的恩情。
可是，梅姬来了。
子让又觉得自己分裂了，元神裂成两个，一黑一白。
黑色的元神，叫嚣着报杀父杀母杀兄之仇。
白色的元神，辩论着亲近养父养母，好好孝顺他们，回报他们的大恩大德。
他的眼底生机近无。
想恨的人恨不得，想爱的人爱不得。
他不明白，他这种人存在世上，到底有什么意义？
子让轻轻按住额角，压住疼痛的元神，轻轻拍了拍梅姬的背，温和道：“母妃，您知道，我这些年很忙，多宝阁事务繁多，而且近些年我正在调查九劫魔心莲的消息，一时一刻也不能松懈。”
梅姬哭了一会儿，松开他，着急问：“听你父君说，你受伤了？”
子让一愣，想了想，才记起来，哭笑不得道：“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早已无碍，我一点事没有。”
梅姬知他心事重，怕他隐瞒，亲自把脉，半晌后道：“果然是无碍了，你体内还有一团暴烈的能量，那是什么？”
子让无奈，不动声色道：“这些年我都有好好修炼，多宝阁资源充足，那是我修炼来的能量，本可以晋阶天神的，但劫云凝聚才一瞬，又退去了。”
梅姬听了，不由得大为遗憾：“原来如此！唉，谁叫你是人族呢？太阿仙宫的那些老家伙不死，就腾不出位置来。”
子让无语。
他在多宝阁多年，也知道了许多秘辛，比如下三界的修士无法晋阶真神，就连天神境界也只能有十几个。
正因如此，羲衍神君的殒落，才会这般轰动。
这几乎是自星野道君和九湘道君证道之后，十万年来仙魔两界最大的事件之一，足以载入史册。
哪怕当初前任魔尊和前任天帝退位，也没有羲衍殒落来得轰动。
他得到最高级别的隐秘消息说，羲衍神君殉道当日，惊动天外天多位道君降临仙界，只是道君们没有现身罢了。
梅姬拉着子让又说了许多话，子让得以脱身，这才向一旁的闻霆太子行礼问安。
闻霆轻轻点头：“子让，你这些年成长了，更稳重了。”
从前子让成仙之后，身体变得年轻，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
如今子让身上的少年气磨灭殆尽，威严持重，几乎追上了他，只比他少了冷漠桀骜之气，君子如玉的风度倒是一如从前。
子让在闻霆面前从来是不苟言笑的，恭敬道：“父君过奖。”
闻霆也为他把脉，沉吟道：“只待一个契机，你便可突破到天神。”
有了闻霆的话，梅姬才完全放心。
她越发坚定地想，她一定要拿到盗天珠，到时候也给子让佩戴几年，再弄来几颗九劫魔心莲的莲子，助子让突破到天神境。
生于凡界，不该是阻拦子让成长的理由！
一家三口用了午膳，闻霆吩咐下属带梅姬去逛一逛断忧城，以及多宝阁，他私下唤来子让。
子让汇报了多宝阁这些年的经营状况，以及收集到的情报。
闻霆随手翻看奏简，不断颔首。
子让在凡间做过多年皇帝，处理这些事务得心应手，他很是放心和满意。
末了，闻霆问道：“可有九劫魔心莲的消息？”
每一万年九劫魔心莲盛开、结子，也是仙界夺取莲子的机会，天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魔界封锁九劫魔心莲的消息很严，这十万年来，有三次天庭错过了夺取的机会。
毕竟那九劫魔心莲，虽说是每一万年成熟一次，可这个一万年，只是大致估算的年份，不是真的每次都恰好生长一万年。
子让凝重道：“据可靠消息，还有二十年，便是九劫魔心莲成熟的日子。”
“二十年？”
闻霆微微蹙眉，这个时间比较赶。
仙界正缺战力，这一次未必会出动太多神君来夺取莲子，怕就怕有来无回。
他沉思一阵，问：“消息来源可靠吗？”
子让顿了顿，回答道：“可靠，消息是盈苒公主传出来的。”
闻霆神情一滞，心口涌上一股屈辱和愤怒，还有满满的憋屈：“盈苒姐姐？你与她有联系？”
子让低声道：“盈苒公主初入魔界王城，我便倾尽全力安排了一个女细作，去到她身边，做了一个低等侍女。消息便是盈苒公主告诉那侍女，那侍女又传回来的。这个秘密，只有我一人知道，阁中其他人都不知，也就没有写进奏简中，我担心留下痕迹。”
闻霆看子让的眼神越发满意，隐隐有一丝慈爱：“你很谨慎。”
“应对魔尊，多谨慎都是应该的。”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包括二十年后夺取九劫魔心莲的事宜。
闻霆担心消失太久，大师兄会推演出梅姬的位置，不几日，叮嘱子让好好保护梅姬，又叮嘱梅姬好生修炼，不要出去惹事，便返回仙界。
梅姬对他的叮嘱是一口答应。
她修炼《盗天经》之后，便对那些俗气的宝物没兴趣了，一心一意盯着盗天珠，专心致志证道大业。
闻霆一走，她便着手打听云星阁。
她是盗仙，除了天帝的天庭、魔尊的灞秋宫，她无处不敢去，于是，耗时两个月终于查到云星阁的所在。
她佯装闭关，骗过子让，偷溜出多宝阁。
这两个月，她老老实实，子让没听说哪里丢失了重宝，对梅姬要闭关的话没有怀疑，而且，能少面对梅姬，他心里是松口气的。
梅姬伪装成一个魔族老媪，修为不到天魔，来到魔界王城，找到了云星阁，报上暗号。
接待她的，是一位戴邪恶魔羊面具的管事。
梅姬见惯了天衢宫的各种鬼面具，对这邪恶魔羊面具人不仅不害怕，反而感到亲近。
她不知，这具面具下的人，正是她唯一的朋友，吞天蚁。
当日，梅姬离开后，吞天蚁便也向轮回使提出辞别。
他的理由是：“我已经找到了我的道，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轮回使诧异问：“什么道？”
“盗之道。我觉得，那是一条可以证道的通天大道。盗仙已离开，我待在轮回塔也没了意义，虚度光阴罢了。”
轮回使嘴角抽搐，挽留一番，见挽留不住，也没强求，放他回了荒界，放他离开前，让他发下天道誓言，不准透露盗仙的消息，为此，还补偿了他一些修行资源做封口费。
吞天蚁在荒界游荡，偶尔停下来修炼，暗中却命蚂蚁王国隐藏起来。
一个月后，跟踪他的仙族打消疑虑，走了，他马上潜入魔界，来到云星阁。
任何事，沾到如意珠的边，就是天大的事。
吞天蚁已不打算要云星阁了，反正云星阁中的成员，也不知幕后老板是他。
虽然不舍，可为了保住他和擎天树的性命，他还是决定舍弃掉云星阁。
此时此刻，梅姬问道：“听说云星阁知晓六界事，那你们可知晓盗天珠？”
吞天蚁声音沙哑，如上了年纪的老者，喉咙像是堵着什么，听得人耳朵不舒服：
“只要你给的利益足够，云星阁可以为你打听到任何你想要的情报。盗天珠，云星阁也是知晓的，它是龙族至宝。”
梅姬双眼放光，摆出一堆宝物，都是她以前盗取的，全部用来换盗天珠的消息，她是一点不心疼。
“这些够吗？我想知道，盗天珠在哪里?”
吞天蚁心中惊叹梅姬之富裕，既然她都给了，他正好全部收下，但他不会自己用，这些宝物必须换成其他普通的修行资源，不然容易被龙族查出蛛丝马迹。
“盗天珠在轮回塔，可能是轮回大阵的阵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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