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如意珠不是被魔尊拿走的，而是被盗仙盗走的？可是，如意珠失窃前后，师父一直在此闭关，盗仙是如何从师父的眼皮子底下盗走《盗天经》的？”
她轻声呢喃了一句，没有时间琢磨到底是谁盗走了如意珠，心头萦绕着不祥之气。
无论如何，她明确了一件事，师父意在图谋如意珠！
倘若师父在如意珠失窃之后图谋，那也罢了，可若如意珠失窃是师父的手笔，师父可能会被如意珠克到。
她飞出弗居殿。
折光神君听到她的呢喃，捏了捏眉心，又给她猜到了。
如意珠在盗仙手中无疑了，陶笙这黑锅背得。
折光神君蓦地顿住。
陶笙知道他背了黑锅吗？
若知道，盗仙恰好去了魔界，这如意珠最后落入谁的手中，还不一定呢。
他握紧折扇，追在沈清姿身后，飞出弗居殿。
这如意珠，他也想要了。
沈清姿来到璇玑殿，找到鹿灵：“鹿灵师姐，你可有看到大师兄？”
鹿灵看了看她身后的折光神君，慌忙行礼，这才回答道：“小师妹，你找大师兄做什么？大师兄不是一直在碧归山吗？这些年，他不怎么出门的。”
沈清姿压下焦急：“大师兄不在弗居殿。”
鹿灵皱眉：“他出太阿仙宫了吗？那就糟糕了。小师妹，你一直在闭关，可能不知晓，天帝一直对大师兄严防死守，害怕他投入魔尊麾下。”
沈清姿眼皮子一跳，勉强笑道：“鹿灵师姐，你说笑了，大师兄敬重师父，怎么可能投敌？这话可不能乱讲。”
“可羲衍宫主殉道归虚了啊，无人能约束大师兄，他是兵器，兵器当然都想追随强大的主人。当今六界，魔尊是第一强者……”
沈清姿头晕目眩，身子晃了一下。
折光神君眼疾手快扶住她，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鹿灵师姐！”沈清姿打断鹿灵的话，脸白如纸，茫然无措地问，“你方才说什么？”
鹿灵看看她，又看看折光神君，目光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折光神君扶住沈清姿的手上。
“什么什么？”
沈清姿死死盯紧她的嘴唇：“你方才说我师父怎么了？”
鹿灵心中感到奇怪，迟疑重复道：“羲衍宫主殉道归虚，无人能约束……”
沈清姿再次打断她，双手紧紧攥住鹿灵的双臂：“我师父，殉道归虚？”
鹿灵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沈清姿竟不知羲衍神君殒落的消息！
她惊诧地望着她，从未向人通知过死讯的她，比沈清姿更茫然无措。
沈清姿身子发凉，如坠冰窟，脑子里又如被雷劈过，嗡嗡作响，一时无法反应。
她缓缓转回头，呐呐问道：“折光神君，我师父死了？不可能的，我不是拿回拂铃花了吗？师父怎么会死了？”
折光神君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羲衍的死，确实充满了荒诞。
半晌，他斟酌好用词，希望尽量简洁的语言，能减轻她的伤痛，这时，太阿仙经玉碑陡然发生变故。
太阿仙宫的殿主们纷纷破门而出，飞向玉碑所在的广场。
折光神君脸色一变，扶住沈清姿的腰，带她飞向玉碑。
只见玉碑中央，出现了一个漩涡，似扭曲了时空，里面有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
最后，漩涡如水镜一般，透射出下三界的景象，水镜扩散得越来越大，铺满整座太阿仙宫的上空。
太阳的光芒透过水镜，把一切映射得似真似幻：
人、妖、冥三界，宛如末日来临，暴雨倾盆，山崩地裂，火山喷发，海啸席卷，龙卷风肆虐，灵气暴乱、爆炸！
无数人族、妖族、冥族刹那间灰飞烟灭，四处都在发生灾难，幸存者无处可逃，仅眨眼的时间，三界之中，已是哀鸿遍野，尸体遍地。
到处是哭声，到处是呼救声，到处是尸体。
上一刻祥和的世界，下一刻变成末世。
孽海浮现在下三界，收割三界孽念。
一个凡人三岁小孩，哭着扒被房子压成碎泥的母亲，下一刻，他和倒塌的房子、死去的母亲，一起被洪水卷走。
一个妖族巨鹰盘旋哀鸣，无力挽救摔下悬崖死去的小鹰们，下一刻，大山崩塌，崩碎的山石瞬间掩埋了巨鹰母亲。
一个冥族父亲在冥河之中，为岸上的孩子们捞取冥草壮大修为，下一刻，冥河咆哮，巨浪撕碎了父亲，也卷走岸上的冥族小孩，他们温馨的笑容仿佛定格在了河中河岸……
惨烈的景象发生在三界每一个角落，看呆了太阿仙宫的弟子们。
扶星殿主颤抖的声音悲呼：“天殇！”
沈清姿知道天殇之祸，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天殇。
天殇，来自下三界的神君，若暴毙，下三界便会发生天殇。
从前，下三界的天神是仙魔战场的炮灰，每次仙魔大战，总免不了会发生天殇。
直到太阿仙宫建立，师父一人对抗魔尊，广传杀戮之道，广传太阿剑法，便再没有发生过天殇。
如今它又出现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幕幕惨剧，心中悲苦。
怎么会如此？
谁死了？
是谁杀了太阿仙宫的天神？
师父死了，太阿仙宫无人庇佑，所以才会发生天殇吗？
沈清姿甚至没有时间去为师父的死伤心，握住不断颤动的双手，沉声说：“各位殿主，当务之急是救援三界生灵，各位可有什么办法，能让大量弟子快速回归三界？”
扶星殿主压住悲痛：“正该如此！三界是我们的故乡，是生养我们的地方，三界有难，我们必须出力，平息灾祸！我扶星愿意带队，第一个前往下三界，有谁愿意去的，站出来！”
这番大动静，早已惊动没有闭关的弟子们，顿时，大半弟子都刷刷站了出来。
沈清姿正要踏前一步，折光神君拉住她的手腕，道：“漱玉，你不能去，你有更重要的事做。”
“什么事？”沈清姿哑声问。
折光神君摘下她发间的长明珠钗。
沈清姿立时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同时心头一悸，被劫雷锁定。
在遍布太阿仙宫的水镜之上，乌云汇聚，雷电闪烁，释放出骇人的气息。
扶星殿主瞥了她一眼，几位殿主纷纷怒视她。
太阿仙宫中真仙无数，无数弟子苦苦等待着突破的契机，但他们都忍耐着，选择去救援下三界，而不是争那一丝突破的契机。
沈清姿是第一个提出去救援三界的，却也是第一个趁此机会突破的，当真冷血、自私、虚伪、卑鄙！
殿主们的眼神毫不掩饰。
沈清姿读懂了他们的眼神，可唯有折光神君和她知道，羲衍死了，她这个少宫主必须突破，否则太阿仙宫只会越发没落，类似今日天殇的事情会接二连三地发生。
仙魔无情，他们会同情下三界遭遇天殇，可当天殇发生了，他们不会后悔斩杀了来自下三界的神仙，只会想：这是三界的命。
沈清姿一步步走到外围。
她双腿发软，步伐却无比坚定。
每走一步，肩膀就沉重一分。
从今往后，她没有师父了。
无人庇护太阿仙宫，她这个所谓的少宫主，必须要站出来，扛起这一切。
天殇，她已清点完太阿仙宫的天神，只有，只有……二师兄不在。
师父殉道死了。
二师兄暴毙了。
劫雷落下，沈清姿弹去腮边的一滴泪，召出秋水无极剑，抵抗劫雷。
从今往后，她再不能流泪了，因为她再不能像从前一般，有了委屈，可以伏在师父的膝头，尽情地哭。
转身时，她看到，弗居殿上，飞起一个又一个石雕。
那些石雕飞到半空中时，破除封印，显露真身。
他们全部是快要油尽灯枯的真仙。
第一个破除封印的真仙，来自妖族，他银白的长胡子随风飞扬，哈哈大笑：“为了回家，老夫整整等了三万年！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哈哈哈！仙界千好万好，还是家乡最好！”
第二个破除封印的真仙，来自冥族，满脸沧桑却宛如二八年华少女的老太太，抚了抚鬓角，轻笑一声：“巫洛，你与老娘斗了二万年，就连死也要抢老娘前头，赶着去投胎吗？哦，你投不了胎，你只会魂飞魄散！”
第三个破除封印的真仙，来自人族，捋了捋胡子，温文尔雅一笑道：“巫洛仙君，繁霜仙君，二位欢喜冤家一辈子，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将你们的故事编成话本，必定比轮回使那劳什子的命册话本有趣多了！”
“木萧，你找死！”繁霜仙君朝说话的人族仙君打了一掌，打完了，急速掠进太阿仙经玉碑，跳进玉碑中间的漩涡之中。
下一瞬，她的身影便出现在透射三界的水镜中。
只见，她落地之后，就地而坐，洪水、地震中，她的身影岿然不动。
燃烧肉身。
燃烧元神。
燃烧大道。
无数灵气溢散，大道碎片溢散，荡平这一片区域的灾难。
“你竟将繁霜刺激疯了，抢走了老夫的风头！木萧，我死了也跟你没完！”巫洛仙君也打了木萧仙君一掌，飞身跳入漩涡之中。
龙卷风肆虐而过，他稳稳盘坐在半空中。
燃烧肉身。
燃烧元神。
燃烧大道。
“本仙君不过说了事实罢了，你们一个两个的打我，真是冤家！”木萧仙君失笑，揉了揉胸口，飞入漩涡之中。
沈清姿心头颤动，忍住泪意，将秋水无极剑扔入劫云之中，搅动风云，而她身披雷光，双手交握平举，鞠躬施礼道：
“恭送繁霜仙君，归故乡！”
太阿仙宫的殿主和弟子们回神，如她一般施礼，大声喊道：“恭送繁霜仙君，归故乡——”
沈清姿道：“恭送巫洛仙君，归故乡！”
弟子们已有哭声，大声道：“恭送巫洛仙君，归故乡——”
沈清姿道：“恭送木萧仙君，归故乡！”
“恭送木萧仙君，归故乡——”
“恭送未词仙君，归故乡！”
“恭送未词仙君，归故乡——”
沉默寡言的未词仙君，朝沈清姿笑着轻轻颔首，然后折扇一挥，毫不犹豫跳入漩涡之中。
“恭送……”
沈清姿已麻木，机械地念出一个仙君又一个仙君的尊号。
昔日，师父曾一一告诉她那些石雕的名字，还说了一些石雕的趣事。
她从未料到，有一天，当她看见他们真身的时候，会是如此悲壮惨烈的画面。
她从不知，他们用时空之术封印自身，独守孤独数万年，就是为了今日之殉道。
下三界的神仙，就连死都不敢轻易死，就连死都只能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
比如今日之天殇。
前前后后，共有二百四十八个石雕，破解封印，回归下三界，殉道归虚。
最后一个真仙名为摇风，她跳入玉碑漩涡之前，笑道：“我这一生平庸无能，从未给三界做过什么贡献，能死得轰轰烈烈，还有这般多的神君仙君送行，这辈子，值了！”
太阿的弟子们低头啜泣，哭声一片。
扶星殿主厉喝：“不许哭！下三界是我太阿之根基，前辈们已为挽救下三界殉道归虚，个个洒脱释然，我们岂能做那懦弱哭泣之辈，让前辈们看了笑话！众弟子听令，各归各殿，随八大殿主进入三界，尽量多挽救一些生灵！”
弟子们擦擦眼泪，齐声道：“诺！”
以八大殿主为首，率领众弟子，飞入玉碑漩涡。
玉碑漩涡是随机传送的，优选传送到灾难最严重的地方。
石雕真仙们以殉道为代价，已勉强将动荡的天道稳住，太阿弟子们的主要任务是挽救幸存的生灵。
六大仙宫的神仙，也想出一份力，可没办法，他们无法进入玉碑，那破界符是稀罕玩意，没几个神仙能拥有。
最后拼凑出八枚破界符，有上百神仙去了下界。
昔日熙熙攘攘的太阿仙宫，渐渐变得寂静，所有弟子都去了下三界，仙宫中只留了几个天神驻守。
咆哮的劫雷一道道劈在沈清姿的身上。
她咽下涌到喉头的血，眼神逐渐冰冷、坚毅。
最后一道劫雷劈完，劫云散去。
沈清姿快速压制住身上震荡的天神气息，握住穿梭虚空回归的沉夕剑，指尖摩挲剑柄上的“沉夕”二字。
最后，她望了一眼魔界的方向，转身跳入玉碑漩涡。
总有一天，她会弄清楚二师兄为何会在魔界暴毙，她会查出，是谁杀了二师兄。
震撼到无言的折光神君，二话不说，也飞入玉碑漩涡。
穿梭界壁时，他暗暗想，羲衍神君为何会在太阿仙经玉碑中，给他留个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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