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姿是在后半段反应过来，这一回，不在折光神君的梦里，而是在她的梦里！
因为折光神君太乖了，她希望他是什么样子，他就是什么样子，她希望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的快慢起止，温柔或霸道，被动或主动，全在她一念之间。
她羞窘欲死。
当场手上就凝聚了一道剑气，她舍不得杀折光神君，是准备自杀的。
可转念一想，此时正天雷地火，她突然自杀了，他会不会一辈子有心理阴影？
再者，师父曾两次交代，让她对折光神君好。
反正已梦三千回，不差这一回。
不就是男欢女爱、风花雪月那点事，她顶得住。
重重考虑下，沈清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随手将那道剑气弹出去，竹林中一阵扑腾。
“谁！”
沈清姿推开折光神君，堆叠腰间的衣衫瞬间整整齐齐穿好。
“漱玉。”折光神君哆嗦了一下，双臂撑在她的上方，呼吸粗重。
“折光神……君，有人偷看。”沈清姿解释了一句，再将他推开一些，帮他拉上道袍，然后便朝剑气消失的地方走去。
折光神君慢条斯理整理衣裳，跟在她身边，实则真实的他早已目瞪口呆。
他万万料不到，整日跟个小古板一样的漱玉神君，竟做梦梦到有人偷窥他们行房！
莫非她喜欢被偷窥的刺激感？
折光神君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两人到达时，一只小花妖惨兮兮扑腾几下，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死了，我们回去吧。”沈清姿不知折光神君所想，牵着他的手，穿过竹林，来到一片荷塘。
折光神君激动地想，果然如此，她的内心果然是狂野的。
沈清姿带他划船、摘莲蓬、背了几首咏莲的诗。
再无其他。
折光神君：“……”
是他想多了。
这一回梦里，他们一直在凡间，去过许多地方领略她心目中的人间风光和世情，梦里唯独没有出现她从小生活的沈府，以及后来毁掉她人生的皇宫。
最后，他们来到一处高山。
山巅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北风呼啸。
白茫茫的山顶长了一棵桃花树。
桃花树的南面枝丫繁盛，北面枝丫寥寥，在寒风中颤颤发抖。
折光神君心里一动。
这里很眼熟。
是羲衍神君殒落之地。
她又想起她的师父了吗？
他心里像压着什么似的，沉甸甸的，有点疼，又不那么明显，却丝丝缕缕，源源不断，令他喘不过气。
接下来，羲衍、忘非、瑥瑶是不是该出场了？
她会如何反应？
会像元神宫里的那个元神一样，抱着他们哭吗？
沈清姿望着那棵桃花树，轻声说：“我本以为我会陷入魔障，会梦到师父，梦到二师兄，梦到闻霆太子。或许，我在杀他，或许，我在救他，沉沦心魔。没成想，我竟入了你的梦，让我无瑕梦到其他人、其他事。”
他总是梦到她，她都来不及跟心魔纠缠。
折光神君脚趾抓地，想原地遁走。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九肯定动了什么手脚，让沈清姿入了他的梦。
梦了三千回，所以，一朝他入了她的梦，她才本能地将他按倒在那石桌上。
折光神君低眸，长睫颤颤。
他该怎么解释，之前他的梦里，他其实根本没敢跟她发生什么，顶多她强吻他，他再强吻回去罢了。
身为一个活了三万多年的年轻神君，他自认还是有节操的，且道心坚固。
那一回，因她吻得他意乱情迷，他心念难守，动了动念头，便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了。
折光神君习惯性地想捏一捏眉心，但他无法控制身体，手抬不起来。
这令他更想遁走了。
沈清姿靠进他怀里，扬起脸，笑靥如花：“折光，谢谢你。”
折光神君回抱住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艰难控制舌头，慢慢吐出一句：“漱玉，谢谢你一直纵容我胡闹。”
从他们相遇开始，他胡闹许多次，甚至捉弄她。
每次她都全盘接收，不抱怨，不愤怒，哪怕情绪不高，也会配合他，纵容他，哄他开心。
他知道，她想退出他的梦境，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她没有。
她纵容了他三千次。
除了她，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纵容他胡闹三千次。
沈清姿脸埋在他胸口。
好半晌，北风呼啸的声音越发大了。
两人衣袍翻飞、纠缠，锦鲤耳坠随风摇曳，蹭着他华贵的衣料。
她说：“我也很喜欢。”
风声大，折光神君没有听太清，只听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像春雷一样躁动、欢喜，唤醒沉睡的万物。
霎时间，寒冬消退，春暖花开。
那棵孤零零与风雪战斗的老桃树，枝头开满了灼灼桃花，当真是万枝丹彩灼春融。
他圈着她腰的手收紧，附耳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漱玉，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他想听她大声地再说一遍。
沈清姿脸颊红透，比桃花更灼灼生艳，哪里肯再说一遍。
说一次，已经够害臊的了。
?
那个风雪天，沈清姿的元神之力耗尽，再度陷入沉眠。
折光神君退出她的梦境。
他心里甜蜜如潺潺的甘泉一般。
这一回入梦，虽然不全是不可描述，但心里的满足比之前的三千梦更甚。
再也不是干巴巴的干柴烈火。
原来她也喜欢。
他含着笑意的眼一扫，便察觉貔貅香炉里点了一支香，那香正好烧到尽头。
“阿九！”
小九连忙打开大锁，哎了一声小跑进来。
“殿下有何吩咐？”
折光神君看看他，再看看那香。
小九头皮一紧，嘿嘿挠头，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殿下英明！那是入梦香……”
他解释了一下入梦香的来历。
然后，凑近折光神君，眨眨被一脸肥肉挤小的眼睛：“殿下在梦里可如愿了？”
折光神君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小九先斩后奏就罢了，还敢埋汰他！
他是那强取豪夺，梦里亵渎心爱之人的人吗？
他是那只能在梦里，才能和心爱之人谈情说爱的人吗？
折光神君冷飕飕瞥一眼小九。
小九小心翼翼问：“殿下，您不会，您不会在梦里强迫漱玉神君，然后，漱玉神君一个气恼，杀了您吧？”
那漱玉神君专杀爱她的男人。
当年问心塔，每一个轮回命册幻境里，她杀起“夫君”来，可是毫不手软。
折光神君冷诮道：“本座何须强迫？漱玉神君与本座心意相通，你点那入梦香，也不过为我们增添些情趣罢了。”
小九第一反应是，殿下素来浑身上下嘴巴最硬，第二反应才是，也对，若是强迫，漱玉神君可不是好惹的，殿下岂能在睡梦中嘴角带笑。
小九怀疑，现如今，殿下能打得过漱玉神君吗？
殿下自从被羲衍神君三次拒绝收徒之后，于战法一道上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甚上心。
而漱玉神君则是拿命去修炼，如今都敢跟魔尊叫板了。
小九怜悯地瞅了瞅折光神君，为殿下的未来忧心忡忡。
“如此甚妙啊，我就知道，殿下如此天人之姿，又与漱玉神君日夜相处，怎能不日久生情？我看，过不久，就该向道主他老人家报喜了。”
折光神君盯着小九。
小九疑惑回望。
片刻，折光神君别开眼神，咳嗽一声，低声问：“还有吗？”
“什么？”
“入梦香。”
小九险些笑破肚子，揉揉脸，不让自己笑出声，免得被殿下打死，颇为遗憾道：“殿下，制作入梦香，有一味灵花极为难寻，我已将魔界市面上的入梦香全部买了回来，这是最后一支。”
折光神君略为失望，正儿八经道：“漱玉神君入我的梦，可助她修复元神之伤。你再去一趟魔界，把能买到的入梦香，全部买回来，不计代价。”
小九闻言，当即重视起来：“是，殿下，我马上去办！”
折光神君挥手。
小九匆匆忙忙走到门口，又倒退回来，半掩嘴巴问：“殿下，您是怎么修复漱玉神君的元神之伤的？”
折光神君瞪他一眼：“多嘴！”
眼角却不经意漾起春意。
小九猥琐地笑了几声：“是神交吗？”
“滚！再胡乱看小孩子不能看的话本子，本座叫人打你板子！”折光神君眼尾上扬，显然，他此刻心情不错。
“好好好，我不乱看。那殿下，要不您试试传言中的‘睡上一睡’，或许能治好漱玉神君的肉身之伤呢？”
折光神君拿折扇瞧他脑袋：“快走，再不走，本座送你一程。”
小九捂住屁股，火烧屁股般飞快跑了。
他关上门殿门，看到站在门口的吞天蚁，收敛了脸上活泼的表情，一副同僚的口吻问：“吞天蚁，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是留在仙界，还是回荒界？”
天天守在殿下的门口，也不像话啊。
奈何他怎么劝，吞天蚁也不肯走，当了四年的木桩子。
吞天蚁垂目，摸了摸怀里的石像，道：“我和擎天树的命，是漱玉神君救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
小九惊悚，愤怒，就听吞天蚁拐了个弯，接着道：“今后，我愿做漱玉神君最忠诚的属下，追随漱玉神君。”
小九暗骂吞天蚁说话大喘气，讶然问：“你想追随漱玉神君？”
“对。我的命是漱玉神君的。”
“那这事等漱玉神君苏醒再说。”小九不敢耽误，匆匆飞走了。
吞天蚁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将巴掌大的小小石像捂在心口。
他目露沉思。
仙魔大战时，漱玉神君比往日多戴了一对耳坠。
能在作战时戴耳坠，说明那耳坠极为重要，或者送耳坠的人极为重要。
那么，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是折光神君。
折光神君有一双破妄之眼，能看破一切虚妄，包括幻术。
那对耳坠在大战前一日还没有，偏偏大战那日有了，恰好如意珠正在丢失中，仙魔皆不知去向。
如果盗仙梅姬真的弄丢了如意珠……
吞天蚁长长吸了一口气，不由得深深佩服羲衍神君的智谋和远见。
魔尊曾说，想救擎天树，只有得到如意珠。
他不可能去偷，去抢漱玉神君的如意珠，那么，他选择追随她，和擎天树天天黏在她身边，总能沾到如意珠的一丝好运吧？
“擎天树，我一定能救你。”
救不了，我就和你一起死。
吞天蚁闭目，默默运功修行。
小九以采办药材的借口出了南天门，一路飞往魔界。
他四处打听入梦香。
入梦香，是魔界修习魅惑之术的男魔或者女魔常用的，不算常见，也不算特别罕见，在品德高尚的大修士面前，是不入流的小玩意。
小九颇费了一番功夫打听，这一打听，竟无意中得知，魔界一个地下黑市要拍卖九劫魔心莲的莲子！
小九吃惊。
谁不要命了，竟敢在魔尊的眼皮子底下拍卖莲子！
不管是真是假，这莲子他是一定要拍到手的。
小九做了一番伪装，参加拍卖。
彼岸宫对外的主业是卖仙丹的，这些年下来，殿下研究了不少仙丹、魔丹，他小九辛辛苦苦代替殿下炼制了不少丹药，彼岸宫富得流油。
天庭、灞秋宫的宝库跟彼岸宫的宝库一比，那简直弱爆了。
小九豪气冲天，狂撒三把神兵、一把仙兵、两瓶高品魔丹、三朵拂铃花，成功拍下一颗莲子。
他是丹道高手，殿下敢称六界第一，他就敢称六界第二。
仅仅一眼，就辨认出，这长得像个血滴不像莲子的玩意，它真的是九劫魔心莲的莲子！
小九将血滴放在鼻下轻嗅。
的确是血的味道，很淡，莲子的清香味却遮不住那丝血腥。
这血的味道有一丝熟悉。
小九嗅了又嗅，慢慢在记忆中寻找。
是了，他闻过，这是子让的血的味道！
他曾两次见过子让流血，一次是在问心塔外，子让吃了真仙境的欲死丹，飞升真仙，当时他流了一地的毒血。
第二次是在荒界，他骗漱玉神君入幽冥幻境，骗她与他成亲，殿下气坏了，暴打子让一顿，还给子让吃了天神境的欲死丹，又流了一地的毒血。
子让的血是毒血，味道特殊，所以他记忆深刻。
小九收好血滴状的莲子，暗暗心惊。
毒仙子让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他的血炼化成了一颗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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