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许修心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来到门外的世界。
和他想象中不同。
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门外，一片漆黑。
尽管天上仍旧有月光，但这里看起来不太像是人间。
当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许修心率先注意到的便是自家宅院门前，挂有两盏猩红色的灯笼。
灯笼通红，在凉风中微微摇晃着，黑夜之中显得十分醒目。
门上方的牌匾上，还印有两个大字：许府。
而正对着宅门的，则是一条石板路铺成的长街。
两侧是高低不一的古旧房屋建筑，没有任何光亮。
街道上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仿佛一座死城一样，荒凉至极。
推开门后，四叔走出去。
许修心在后面推着木架车跟上。
“街道尽头有一座石台，我们去那里上贡，记得把门关上，以免有东西遛进宅院里。”
四叔往前走几步，平静道。
听到这话，许修心停下脚步，回身先把木门关上，随后再推着车往前。
叔侄两人行走在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的街道上，谁都没有说话。
一时间，凉风吹来，风中仿佛裹挟某种意味不明的声音。
当走到一半的时候，许修心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仿佛有人...正跟着自己。
他下意识回头看上一眼，空无一人。
再回过头来，就看到前方道路的左侧，出现一个人影。
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但许修心能看到对方手里拿着竹梆子和锣，每走上几步，就会停下来敲一下。
在空旷的街道上，咣当一声脆响，十分刺耳，紧跟着伴随一阵喊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是打更夫。
可许修心忍不住皱起眉头，不是说天黑之后，任何人都不能出来吗？
怎么还会有打更夫？
他抬头看向四叔，却发现四叔仿佛没看见一样，不管不顾，只是继续往前走，直奔长街尽头。
许修心觉得疑惑，但这个时候显然不适合多问。
等一路来到长街尽头时，许指山在一座圆形石台前停了下来，指着道：“把贡品放上面。”
听到这话，许修心看了一眼石台，上面空无一物。
他把三个罐子依次搬到上面。
这时，就听四叔道：“接下来，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明白吗？”
说完，不等许修心回应，他双手抱拳，微微弯腰鞠躬，朝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恭声道：“恭迎大人，前来取贡。”
许修心见状，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照猫画虎做出相同的举动，对着空空荡荡的阴暗街道鞠躬道。
“恭迎大人，前来取贡。”
当话音落下再抬头的那一刻，许修心蓦然怔在原地。
他看到，原先空无一人的街道两侧，不知何时...竟多出两排身穿红衣的人！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直接说是衣服。
一件件红色的服饰，飘荡在街道两侧。
这些衣服和自己身上所穿的红衣明显不同，看起来更像是官服。
头上还飘着乌纱帽，更诡异的是，衣服里面没有人。
它们并排成两侧站立，面朝街道，微微弯腰，像是在恭迎什么一样。
随后，一个更加华丽、庞大的红衣出现在街道中央。
许修心原本觉得自己身上这件红衣已经足够夸张了，直到看见它。
那是一件十分巨大的红衣，甚至比大伯所穿的还要大上多倍，像是一个巨人才会穿一样。
红衣后面拖着长长的裙摆，几乎将整条街道覆盖，密密麻麻的官服跟在后面，将裙摆举起来，宛如宫廷里的皇后出行一样。
随着巨大的红衣出现，天上不知何处，开始飘落出红花。
整个街道笼罩在阴暗诡谲的气氛之下。
这还是人吗？
肯定不是人。
许修心从头到尾只看见了衣服，没看见人。
“恭迎大人，前来取贡。”
四叔许指山，朝着那出现的红衣，又一次作揖鞠躬。
许修心急忙跟着照做。
当那“大人”来到跟前时，停下来，从一侧，飘出来一件红色的官服，幽幽来到石台前。
手里还拿着一支毛笔和纸张，围着石台转了一圈，似乎在检查什么。
片刻后，毛笔在纸张上开始快速划动，随后举起来，许修心就看到上面写着。
“许府上贡样品——尸丹。”
“数量——叁。”
“上贡之人：”
后面是空白。
毛笔飘过来，许修心看到四叔接过，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下一秒，那毛笔却飘到了许修心跟前，似乎想让他也写下自己的名字。
四叔许指山见状，明显也愣住了，急忙低头恭敬道。
“大人，这位是小侄，他只是随同，不需要...”
话没说完。
那巨大的红衣动了一下。
紧跟着，许修心就看到四叔的身体，骤然一颤。
还没反应过来，四叔的一根手指头，像是被凭空切断一样，掉在地上，伤口处，鲜血淋漓喷出来。
下一秒，四叔脸上冷汗不断，急忙弯腰不安道：“是...！在下多嘴了！”
随后，他脸色苍白的回头看向大侄子。
许修心怔怔望着这一幕，他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四叔的手指头是怎么断开的。
但他能意识到，这位所谓的“大人”，是想让自己也写上名字。
而四叔显然不太愿意。
为什么？
难道写上名字，会有什么后果吗？
许修心来不及思考，眼下的情况，他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毛笔，将名字写上去。
片刻后，就看见石台上那三只被道符密封的罐子缓缓飘起来，飘向巨大的红衣之中，消失不见。
转而，那毛笔又开始在纸上快速写下什么东西。
一张纸幽幽飘下来，落到跟前，四叔急忙用双手接住，弯腰道。
“恭送大人...”
话音落下，巨大的红衣，连同密密麻麻的官服，开始渐渐消散。
片刻之间，街道上又恢复了死一样寂静。
许修心怔怔望着这一幕，等回过神来时，发现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看到四叔弯下腰，默默捡起地上的断指，叹了口气，却没说话。
随后目光看向手中张纸上的内容，越看，眉头越是拧在一起，呢喃起来。
“下一次上贡，贡品要求仍旧是尸丹，但数量却增加到五个，这些‘大人’...是只管收贡，却根本不管我们能不能交的起贡...”
“五个尸丹，就意味着要有五具尸体，大侄子，你说，四叔这次上哪弄五具尸体呢？总不能...亲自去杀老百姓吧？”
听到这话，许修心蓦然一怔。
他忽然开始意识到了什么。
“为官者，当为民谋利，而不是从民的身上牟利，四叔懂这个道理，可这些大人们...它们却不懂，它们也不在乎。”
说着话，像是自言自语，四叔一手拿着断指，一手拿着纸张往回走。
“四叔...”
许修心急忙推着车跟上，内心有万千疑惑，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刚张开口，就见四叔突然停下来，回头朝他蓦然露出一个温和笑容来，声音仿佛安慰道。
“大侄子，别怕，四叔没事，一根手指而已，回去让你姑姑帮忙治一下即可。”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一下，转而继续道。
“四叔只是在想，继续这么下去，咱们许家也总有交不起贡的那一天。”
“到时候我可以死，但它若是敢动你，敢动咱们许家人，那我许指山就只能以下犯上，以命换命了。”
“大人又如何？你要记住，许家对外，向来是有仇必报，有恩必还。”
“世上的仙人尚且敬我许家三分，它当真以为，断我一根指，不需要代价吗？”
说完，四叔冷哼一声，甩袖，大步向前走。
这一刻，许修心看到那一身红衣的许指山，面带孤傲走出长街。
红衣在风中飘然。
街尽头，有一扇门。
门上写着两个大字：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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