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是你小子。上回没尽兴，今日不妨好好来打一架。”
离开藏波洞，照水如莹夫妇点拨迈进湖面烟障。天河水在山脚蓄积，氤氲迷障，气流翻腾起水雾，西面薄雾处才是空朦境入口。
玄维初开，空蒙接壤，处处水雾弥漫全赖那条天河的缘故。“玄光之鉴”是天界灵光总源，无望天河就是万物生长的水脉了。
进入雾障，才知眼前所见并非全貌。从湖面看是一团气雾，进入后红纱披风自开，载着他飞了好长一段距离。
飘渺中进入无相之境，周围空洞恍惚如在梦中。气流窜动，耳边呼呼风声，完全不像在灵界飞行的感觉。世人说登山易，上天难。也许正因如此，没有一定修行根基的人又怎能轻易踏入天界？
不知飞行了多久，时间之长超乎翼儿的预料。飞到最后，他干脆躺在双翎辟水披上，任由法宝带着他飞行。
风声止歇，肚中饥饿，隐隐闻见稻粱味道。睁眼环顾，山峦林花，原野稻田皆是黑白两色，完全不像真实场景，倒像是一幅泼墨山水画。
“见过两位老丈，这趟不是来打架的。晚辈急着要去天绝宫，还请二老开恩指条道路。”
翼儿秉礼恭敬言道，糊涂二老是空蒙境领主，虽说自己不怕他们，然而这两人却十分难缠，能不惹麻烦尽量不惹麻烦。
“天绝宫岂是旁人说去就能去的？没有河后懿旨，你小子怕是寸步难行。既然来到这里，先过了我们这关再说。”
绿袍老儿年纪稍长，斜眼瞅了翼儿一眼，袖中白气涌动，横身挡住道路，双掌绿色法印忽隐忽现。
天界空蒙境虚实变化，结气成景，地貌半虚半实。从水如莹夫妇口中已得知这些情况。翼儿耐着性子求教，只因通往上层的道路是一条气道。没有二老指引，找起来着实麻烦。
黄袍老儿伸手把绿袍老儿拉到一边，嘴里埋怨道。
“水糊涂，你怕是在气境中待久了越老越糊涂了。几千年来，咱弟兄两个被河后罚在这里种田，你不无聊我都要无聊死了，好不容易得个差事去灵界抓了个有慧根的人陪你，不想着如何教人种田，就想着打打杀杀。凭你这心境，难怪新苗不能结穗。”
“啊呸！田老儿，你别提这事，提了我就生气。你笑话我，咋不说你自己？难不成你种的田禾长成了吗？”
绿袍老儿没好气地回了几句，黄袍老儿顿时被噎住了。他二人原本是天绝宫种菜童子，被河后选中派到空蒙境看守地界。空蒙天乾坤元力充沛，极利百草生长，千年辛苦下来才有这般结果。
二人从小为伴，绿袍老儿水苗子性格急躁，黄袍老儿田禾子则要稳重的多。见伙伴低头不语，水老儿跺脚着急起来，忙不迭地喊道。
“快过来加气呀，咱再结个印，看看他的能耐。”
绿袍老儿催动真气，黑白水墨轮轴旋转，空蒙境境力开启，周围顿时荡起一种压迫感。这是在二老领地，可不比紫光殿，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量顿时向翼儿压来。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这个老糊涂，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小公子这趟来是去找翎公主的，别管是河后还是公主，咱做下人的，都得罪不起哦！”
黄袍老儿原地站立不动，见水老儿聚气结印，赶紧连连摆手。
乾坤阴阳，好强的自然气场，迷离中透着一股清新味道。绿袍老儿今日出手，翼儿才算看出了究竟。
空蒙天是他二人领地，境内灵力无穷无尽。或许是上次吃了亏，来到自己地盘，水老儿忍不住就想得瑟一番。
黄袍老儿见伙伴不听劝，吹着胡子把手一背，干脆跳开几步站的远远的。没有小伙伴灵气加持，绿袍老儿一时不敢出招，黑白气旋绕着他越聚越紧，身影消失变成了一棵青头麦苗。麦穗成形，果实尚不饱满，正是修行还差最后一关的特征。
绿袍老儿聚气化相，翼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紫光殿初遇二人时，他们提到朝廷拥有的那颗木属性圣珠，言语中颇有遗憾。此刻见他幻身麦穗不满，才知原来是这么回事。
“哈哈！水爷爷，咱俩做个交易吧，你看这是啥？”
三界中若论聚风结气，再无一物能比过“日月结气罩”。翼儿抖开袋子，不是要拿法宝压制对方，而是请他看那颗盘古圣珠。
“哎呀，小公子千万别激动，可别把水老儿的气吸光了。”
“啊呀...我的河后娘娘啊，小爷，你怎么会有这件东西！”
黄袍老儿大惊失色，跳起来挡在水老儿身前，匆忙结起法印。稻苗法相，黄绿合流，黑白气旋中渐渐现出草木本色。
翼儿抖出两件法宝，着实把二老吓了一跳。“日月结气罩”能吸收天地万气，单凭水老儿一人绝难抵挡。田老儿匆忙援手，完全是担心翼儿将伙伴打成重伤。
景象瞬息变化，水墨画布泼彩。黄袍老儿担心水老儿安危结气支援，不想刚输出真气，绿袍老儿突然泄了气变回了真身。黄袍老儿见状收气后哈哈大笑。
“哈哈！水糊涂，你这下后悔了吧。刚才那么凶，人家才不会把宝贝借咱们用呢。”
糊涂二老重新挺直身板，田老儿故作镇定，内心却浮起一万种波澜，他故意拿话揶揄同伴，其实是说给翼儿听。
二人修炼木道，以黑白两色遮蔽地貌，如同给彩画蒙上了一层墨布。麦穗不满，道果不熟，千年修行终归灵根差了一层。要冲破最后一层关窍，只有借助“缘实之结”的力量。
“我懂！你肯把宝珠借来一用。别说引路，就算认你做爷爷也行。”
糊涂二老心思幼稚，不谙世事。水老儿这话一出，翼儿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他强忍着笑故意把脸一沉，问道。
“二老说话可算数？”
“算数，算数！公子只需把宝珠高高丢在空中，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插手就成。”
田水二老说完此话又变成了法身，黄绿气旋中一稻一麦，开始抽枝发芽，先青后黄结穗垂枝缓缓摇晃。
道心开花终需结果，能助他修行飞升也算功德一件。两位老爷爷童心未泯，原来练的是一口元阳之气，换句话说还是童男子。
盘古圣珠绽放灵光，水火木土，五行中绽出四种灵力。糊涂二老今日可算是捡了大大的便宜。翼儿将盘古圣珠带到这里，不仅有木属性，更多了其它三种属性。
五行顺遂，修行增益，天界原本就是金属性。盘古圣珠祭灵的一瞬间，何止二老飞升，就连空蒙境整个地貌都发生了变化。
“糊涂二老变清醒，迷离气道不迷离。”
山川草木显露本来颜色，黑白气流化为无影之风。光煦和暖，春风徐徐。两颗谷穗果壳膨胀，“噼啪”声中炸出一粒种子，金光灿烂。
千年修行终成正果，童子之身再度重生。吸收了圣珠的灵力，二老容光焕发，满头白发变成了黑色。这情形虽不能称为创世，叫改命则是当之无愧了。
“多谢小爷，嘻嘻，哈哈！我二人不过是挑粪种菜的童子，受河后恩典在迷离道中看守界门，今日蒙小爷施恩得以解脱。小爷爷在上，请受我二人一拜。”
水老儿手掌在身上来回摸了几把，兴奋的大叫。他倒是说话算数，言语间果然把翼儿叫成了小爷爷。
助人为善积攒功德，以前祭起盘古圣珠不是打仗就是斗法，今日所用才是正途。“耀灵五珠”是盘古脏腑所化，本来就不是用来争强好胜，而是有利万物生发的。
“二老不必客气了，这都是珠子的功劳。如果没有其它事，我着急赶路，就请水爷爷指条道吧。”
“不急，不急，小爷不要叫什么爷爷了。我二人本就是种菜童子，如今返老还童，从此大家以兄弟相称。”
来天界不足一日，辈份全乱了。早知道天界中的人放荡不羁，水老儿这话还是让翼儿忍不住偷乐。他说话直来直去，这性格倒是挺像狼族。
黄袍老儿心有所悟，狠狠地拍了水老儿一下，瞪大眼睛说道。
“糊涂啊，真是一对老糊涂！稻谷麦穗都为百谷之木，不分尊卑高低。以前练功都是你练你的，我练我的，今日才知共养之妙。木道讲求的就是百谷和谐，当初练功，你我两人若是一起合练，稻麦共长，说不定早就炼成了。”
“啊！？”
水老儿听了这话张大嘴巴总算转过弯来，木道是一门修行采气功夫，纳天地灵力蓄百谷之养。
他二人本就是无望河母种下的稻麦种子，炼成人形后在菜园当差。春稻秋麦，饮食之好在灵界尤为明显，北方部落喜好面食，南方族群则喜食米饭。
稻米、麦谷、大豆、高粱都为大自然所赐，是滋养生灵的农作物。河母将他二人放在空蒙境修炼，是要炼成一颗百谷之种，至于能不能炼成则要看他们造化了。
“棒棒哒，美美哒！有了百谷之种，咱就能给河后交差了。我懂啦，迷离道考验的是本心。本心私己，万事无成。本心为他，诸行通畅。
大道无处不在，稻麦皆是所爱。老糊涂，你说的对，我彻底懂了。哈哈哈！”
两位老者对视一笑，言语喜不自胜。他两人连发感慨，翼儿站在一旁也有感悟。亲眼看见盘古遗物发挥作用，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三界纷争，皇图霸业，世上最珍贵的并不是皇位权势，而是万民的生命！
日月临照，万灵生养，不都是为了生命永续吗？若不是为了守护这份勃勃生机，盘古大神何必留下这五颗珠子？
想到这里，他心里跳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己的成长是命定之引，或许正是创世神留在人间的意志，这意志指向一个目标，就是造福苍生。
“拜托，二位别笑了，水老儿，你赶紧带路吧！”
他这一催不要紧，反倒是更难走脱了。糊涂二老蹦蹦跳跳来到身边，一左一右拽着他胳膊，田老儿神秘地对他说道。
“不急，不急。平时这里少有人来，小兄弟既然是公主心上人，也算是我俩主人。本季稻米成熟，不喝上几口米酒，吃上几碗新米，那真是不给面子。”
水老儿听了这话不愿意起来，抢白道：“田糊涂又在说糊涂话，明明是我的麦田收成更好，自然要喝麦酒，吃大饼。”
“啊...水糊涂不讲理，是我先说的。”
“你不讲理，你不讲理，田糊涂不讲理，吃麦饼不吃米饭...”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翼儿听得头大，赶紧出声制止。
“哎呀！快别争了，米饭面饼都来一份。”
飞了老半天才见到二老，正愁没地方吃饭。恭敬不如从命，天界阳气充沛，刚才闻见稻麦飘香，正好乐得一试。
糊涂二老返老还童心情大好，田老儿掏出方帕将百谷之种包好，水老儿生怕翼儿会逃跑一般，拽着他胳膊一直不放。
黑白山水隐晦写意，彩绘鎏金更显生灵气象。本想助二老冲关飞升，不经意间竟改变了山川颜色。乾坤奥妙，这处地方名为空蒙实则万有，恢复了本来颜色，就连心情都跟着好转起来。
沃野无垠，一道田埂分为左右两处。果然一边种着稻谷，另一边种着小麦。糊涂二老是种田童子出身，将农田打理的生机盎然。
来到农庄，院门里迎出一人，粗麻布衣施礼连叫师父。翼儿远远看见他，虽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来人正是伏元郡王龙时雨，紫光殿比剑当晚，糊涂二老说把他抓走作人质。没想到郡王居然不认得自己了，糊涂二老引见完这才过来招呼。
田老儿看出翼儿心思，偷偷把他拉到一边解释。原来木道修炼讲求风雨润养，结籽生发。龙时雨慧根不俗，八字纯木。二人将他带回天界动了收徒之心。替他重洗心脉，化散以往记忆，只留慧根用于修行。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伏元郡王能脱离皇权纷争，来到天界修行，千百年来也算灵界第一人。
翼儿听后微笑点头，席间不提东都旧事，只对他以道兄相称。
空蒙之道孕育万有，无望河母安排他二人修炼百谷之种，千年不得其果。今日机缘巧合，遇上盘古圣物瞬间自成。
百谷之种有滋生万物润心调养之效，河母要这粒种子自有深意。田老儿感念翼儿恩情，米酒麦酒连喝几碗后，取出种子让翼儿带去天绝宫呈给河母。说这粒种子因翼儿而生，河母见了种子心情大好，说不定就宽恕了他。
如此一来，岂不他好、我好，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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